“胡嚼什麼呢?”蘭昕的臉色很是難看:“嘉妃的身孕不過才七個月,怎麼就要生了。”
許是皇后的語氣有些重了,加之索瀾自己已經受了驚嚇,這一問,她的淚便掉了下來。“奴婢聽說是嘉妃在來長春宮的路上,不慎跌了一跤,胎氣震動。當時就見紅了……”
蘭昕已經不想多問,連忙喚了一聲薛貴寧:“速速去準備車輦,本宮得去景陽宮陪着。”見索瀾滿臉是淚,蘭昕禁不住搖頭:“都什麼時候了,哭有什麼用,趕緊隨本宮去看看情形再說。”
“是。”索瀾飛快的抹了一把眼淚,跟着皇后就一步步停的往景陽宮去。輦車經過甬路的時候,索瀾眼尖,一下子看見了那一地的櫻桃以及嫣紅的血水。“娘娘,方纔嘉妃就是在這裡跌倒的。”
蘭昕趕緊將輦車的簾子掀開,順着索瀾指的地方仔細的瞧。“這裡是甬路,平坦異常,怎麼會好端端的跌倒?索瀾,等下去了景陽宮,你仔細的檢查嘉妃所穿的花盆底兒繡鞋有什麼異常,還有,問一問近身侍婢,事發的經過,看是否有可疑之處。”
抽了一口冷氣入肺,蘭昕挑了挑繡眉,肅然道:“是意外的話,便是身邊的人沒有精心伺候。否則十幾二十個宮人怎麼就扶不住一個孕妃。若不是意外的話……就別怪本宮不客氣。”
索瀾連連點頭,正色道:“皇后娘娘請放心,奴婢知道該怎麼辦。”
“皇上早有嚴旨,後宮裡不許再出這樣的事情了。安生日子才過了幾天啊,又周而復始,開始新一輪的殘鬥了。”蘭昕揉了揉眉心,臉色泛青:“這一回,本宮說什麼也不能姑息,無論是誰!”
心裡有些不舒服,更多的是無盡的擔憂:“現在只盼着嘉妃能平安的誕下腹中龍胎。說別的都是沒有用。再快一些。”
“是。再快一些。”索瀾趕緊吩咐薛貴寧儘快,心裡也是火燒火燎的焦急。
其其格正陪着永琪說話,就瞧見敏瀾行色匆匆的進來。“你怎麼來了敏瀾,你不是該陪着姐姐去長春宮給皇后娘娘請安麼?”
“愉妃娘娘,大事不好了,我家娘娘不慎跌倒,見紅了……”敏瀾才說一句話,淚水已經奪眶而出:“這會兒人送回宮裡去了,奴婢心裡害怕,想請娘娘過去瞧一瞧我家娘娘。”
“走,快走。”其其格聞言猶如被烹在火上:“好端端的怎麼會出這樣的事情,嘉妃不是由你們幾個近身伺候着麼?”
永琪聽不懂什麼是見紅了,卻能從大人的表情瞧出不好。此時見額娘轉身就走,他也麻利的跟上:“額娘,我也要去瞧嘉娘娘。”
其其格這纔想起永琪還在身側,連忙轉身安撫:“你嘉娘娘沒事兒的,她要生小弟弟了。永琪聽話,你就留在阿哥所裡替嘉娘娘和小弟弟祈福好不好。叫乳孃教你。額娘得去嘉娘娘身邊兒照顧着,晚點再來看你。”
“兒子明白了。”永琪很乖巧,不住的點頭。
“走吧。”其其格早已唬的面無血色,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不知道擺在哪兒好了。“敏瀾,剛纔問你的話,你還沒說清楚呢。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嘉妃好端端如何會跌倒……”
敏瀾上嘴脣碰了下嘴脣,很想一吐爲快,但終究還是把話嚥了下去。只因爲嘉妃娘娘跌倒之後,曾緊緊攥着她的手,叮囑一句“不許胡說”,她知道,這是娘娘要給皇上留臉面。“奴婢……也不知道,娘娘走的好好的……就跌倒了”
看她哭得可憐,其其格也不想再問下去:“但願姐姐能逢凶化吉,母子平安。”
曹旭延替嘉妃請了脈,一臉的擔憂,因爲隔着雲石屏風,所以皇上並不在近處。“娘娘,您的脈象十分紊亂,且心志潰散,恐怕不是好事情。臣只能以催產之藥,助龍胎落蒂,可能否保住這個孩子,只能看您自己的意志力了。”
金沛姿疼的肝腸寸斷,和從前生永的時候一點也不同。此時此刻,她分不清楚究竟是心疼一些,還是肚子更疼一些,全身上下沒有一分氣力,除了默默的忍着,也就只能默默的忍着了。彷彿是要等自己被耗空了一樣,她怎麼也想不明白,一邊是傅恆的嫡福晉,一邊是六宮的妃嬪以及皇家的名譽,爲何皇上竟然是這樣選的?
就不怕愧對皇后娘娘麼?
“嘉妃娘娘。”曹旭延發覺,自己的話嘉妃根本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她是怎麼了,雙眼裡透出來的除了難忍的疼痛,竟再沒有一點兒別的了?“微臣已經讓人去熬催生藥了,馬上就能端進來,您想清楚了麼?”
弘曆隔着屏風,似乎聽見了什麼,揚聲問道:“嘉妃如何了?”
曹旭延看了一眼嘉妃,連忙退出了屏風,走到皇上近前:“嘉妃娘娘的龍胎已經見紅,唯一的辦法就是催生。臣已經準備了催生的湯藥,但似乎……”
“似乎什麼?”蘭昕正巧進來,聽見曹旭延猶猶豫豫的,不免疑惑:“有什麼話,你直說就是,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還容得你吞吞吐吐的。”
“是,臣知罪。”曹旭延淡然看皇后一眼,心裡已經十分不平靜。“嘉妃娘娘似乎心智渙散,使不上力氣。倘若一直這樣下去,臣恐怕非但龍胎有礙,就連娘娘的性命也……”
“胡唚。”蘭昕打斷了曹旭延的話:“嘉妃性子硬朗,怎麼會心智渙散?許是一時受驚,才導致渾身乏力,這樣,催生藥你趕緊吩咐人弄好,給嘉妃服下。本宮自會在身旁陪着嘉妃生產,直到小阿哥平安出世。”
言罷,蘭昕沉着眉頭對皇上一福:“產房裡血腥氣中,亦不可有男子在,未免衝撞龍體,還請皇上移駕正殿稍作休息。”
弘曆原是不想走的,但見蘭昕堅持,也不好多說什麼。“也罷,辛苦你了蘭昕。”
目送了皇上離去,蘭昕始終有些不放心:“曹御醫,你是不是漏掉了什麼話沒有說?到底嘉妃怎麼會心智渙散?”
曹旭延有些想笑,不是爲了旁的,而是皇后與自己這樣有默契。不能說給皇上聽的話,不便說給皇上聽的話,他不說,她也就不問。只是這個節骨眼兒上,曹旭延自然是顧不得想太多這些,連忙道:“從脈象上看,嘉妃娘娘似乎是受了極大的刺激。這刺激致使她心情低落,心志軟弱,甚至……有放棄的念頭。故而,嘉妃娘娘一點兒也不肯配合,臣只怕催生藥用下,也是兇險。”
“其他的事情你不要管,本宮來安撫嘉妃,你只要調好藥候着便是。”蘭昕凝重的看了一眼曹旭延,臉色陰沉的唬人:“給本宮聽着,無論是大是小都得平安。”
“臣遵旨。”曹旭延一點也不含糊的答應下來,但凡是皇后的吩咐,哪怕是死,他也一定要竭盡全力。
三步並作兩步,蘭昕恨不得飛到嘉妃的牀邊:“沛姿,你到底是怎麼了?”看着因爲痛苦而表情扭曲的嘉妃,蘭昕心裡也是心疼的不行。“好端端,你怎麼會震動胎氣了,到底你看見了什麼還是聽見了什麼?本宮就在這裡,你告訴我啊?有什麼話,別在這個時候憋在心裡,這樣子會害了你腹中的胎兒,他可是你的命根子,你捨得麼?”
金沛姿無力的看了皇后一眼,她怎麼開口呢?難不成要告訴皇后,她看見皇上與傅恆的嫡福晉光天化日之下,於長春宮門外打鬧嬉戲,還你推我抱的,毫不避諱人言?還是告訴皇后,咱們的夫君,咱們的天子,竟然做出這樣有傷風化,令人不齒的事情?
她說不出口,一個字兒也說不出口,除了默默的忍着疼痛,金沛姿不想做任何的抵抗。她的心,似乎是在看見這一切的那個瞬間,轟然死掉了。粉碎粉碎的被碾成了粉末,一把風就揚的再也不見了蹤影。
“姐姐,你這是怎麼了?”其其格風風火火的闖進來,直直的奔至牀邊,見皇后也在,才覺出自己有些冒失,連忙告罪。“臣妾失儀……”
“都什麼時候了,別說這些了。其其格,你快替本宮勸一勸沛姿,究竟什麼天大的事情,竟比她們母子的性命還要緊?現在已經沒有多少力氣,再不配合着生,只怕等下會虛脫的暈過去。”蘭昕一邊說,一邊四下裡張望:“穩婆子怎麼慢吞吞的還沒有來?熱水預備了麼?你們這些奴才,再不好好伺候,本宮就把你們全都發落去慎刑司。”
其其格看一眼牀榻上神情呆滯,只曉得疼的嘉妃,淚水便涌出眼底:“好端端的,姐姐你是怎麼了,可別嚇我啊。永琪還在阿哥所裡,給姐姐祈福呢。還有永,你捨得他這麼小就沒有額娘麼?天大的事情,都不如你的性命要緊,還有你腹中的小生命,難道姐姐要帶着他一併下黃泉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