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語沒有去長春宮,聽說洗三的那一日,整個長春宮百花團簇,歡笑悅耳,闔宮都聚齊兒了呢。”一邊攏着太后長長卻略有霜染的着髮絲,一邊笑笑的自言自語:“臣妾想,皇上是真的喜歡這個孩子。太后,您知道麼?臣妾是真的羨慕極了。”
沒有責怪的意思,盼語只是說出自己的心裡話罷了。
“你羨慕什麼?”太后玩着手裡的撥浪鼓,咕咚咕咚的響聲格外的好聽。“哀家也有兒子,長的可好看呢。你見過沒?”
搖了搖頭,盼語不知道太后口中的兒子是不是皇上,只是輕柔的訴說着自己的心事。“臣妾羨慕皇后娘娘有這樣的好福氣,自己卻沒有。太后,臣妾不是怪您,當經歷了這一連串的變故之後,臣妾才覺得,有時候沒有是天意,根本就強求不得。”
“胡說。”太后玩膩了手裡的撥浪鼓,啪嗒一聲扔在地上:“哀家看你是個有福氣的,你一定能給皇上生好多小阿哥。你不知道,皇上小時候可調皮了,一跑到院子裡就不見了蹤影,哀家追呀追,追的上氣不接下氣,都沒有追上,可累壞了。
後來,還是丫頭給哀家出了個主意,知道他最喜歡弓箭。讓哀家給他拿了來,他才乖乖的跑到哀家懷裡。”
這會兒,盼語才能肯定,原來太后口中的兒子,真的是皇上。“臣妾卻從來不知道,皇上小時候竟然這樣頑皮。太后,還有什麼有趣的事情,你再和臣妾多說一些好不好?”
“那你得給我吃百合糕。”太后呵呵一笑:“先帝最喜歡吃百合糕,哀家也喜歡。哀家最喜歡了……”
“好好好,臣妾讓小廚房給你備着,管飽。”盼語靈巧的替太后綰好了髮髻,擇了一支點翠金步搖:“太后,這支步搖雖然不是特別的奢華,卻是先帝賜予之物,臣妾以爲您會喜歡的,是麼?”
太后皺了皺眉,對着鏡子裡的自己瞧了瞧:“你說,先帝要是看見哀家戴着這支步搖,會喜歡麼?”
盼語認真的點了點頭:“一定會的。太后您姿容出衆,恭謹溫良,系出名門,是先帝最鍾愛的貴妃娘娘。”
輕輕一笑,盡是女子的柔婉之美:“臣妾也喜歡皇上……皇上他英偉不凡,還是四阿哥的時候,臣妾就對皇上一見傾心了呢。那時候的四阿哥,是馳騁在馬背上的英雄……”
咬住了自己的手指頭,盼語強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卻覺得鼻子酸的厲害。曾幾何時,原來太后也和自己一樣,雖然她現在已經瘋瘋癲癲記不清這些年經歷了什麼,但卻依舊能記得當初的那一份純真的心……
大概無怨無悔,便是這個樣子吧?
“四阿哥說,最喜歡和臣妾月下暢談,有時候燙一壺清酒,泛舟湖上,有時候僅僅是手挽着手,沿着波光粼粼的一池靜水,緩緩的走着……”太后緩慢的述說着從前的事情,似乎怎麼也停不下來。
盼語也只是靜靜的聽着,一言不發,直面帶酸澀的微笑。
弘曆站在門外聽了許久,眼底終是溼潤了。“走吧,李玉。”
李玉有些不解,低低問了一句:“都已經來了,皇上不進去了麼?”
“改日吧。”弘曆輕出一口氣:“朕不想破壞這一份來之不易的美好。”
“皇后娘娘,您看是誰來了。”索瀾歡天喜地的走進來,輕盈盈一福隨即讓開了身子。
傅恆大步流星的進來,一臉的喜氣:“臣弟給皇后娘娘請安。”
“春和?”蘭昕竟不想是他回來了,歡喜的緊:“你怎麼回來了,怎麼沒聽見信兒?一別許久,快,近前來讓本宮瞧一瞧你。”
“是,長姐。”傅恆整了整衣冠,這才走上近前去:“皇上恩旨,提拔臣弟爲戶部左侍郎,入軍機處參議政事。春和已經調職回京,往後又能時常來給長姐請安了。對了,還有七阿哥呢,七阿哥好麼?春和還未恭喜長姐。”
蘭昕憋不住淚,連連點頭:“你回來就好,以後要好好當差,爲皇上效力爲國效力。長姐與永琮都好,你且寬心就是。你不在的這些日子,多虧了妙芸,長姐孕中辛勞,是她時常入宮相伴,侍奉左右。既然回來了,就要好好待她,知道了麼?”
“是,長姐,春和謹記。”傅恆緊緊握着蘭昕的手不願鬆開,這一別,朝也思暮也想的,牽腸掛肚。“不知現在能否瞧一瞧七阿哥,春和惦記的很。”
“好,這就讓乳母抱來給你這個舅父瞧瞧。”蘭昕笑得合不攏嘴。
孕中這段日子,也確實如同她所言,經常傳召傅恆福晉入宮相伴。一則自然是親情使然,二則,是蘭昕希望後宮裡不利於皇上的流言能逐漸消弭。私心也不是沒有,爲能保住富察氏的地位,蘭昕說什麼也得爲傅恆打算。
魏雅婷與綺珊來給皇后請安,正巧遇見索瀾奉茶,少不得喚了一聲。“索瀾姑姑,皇后娘娘可在歇息麼?”
綺珊見黃楊木托盤上有兩盞熱茶不免奇怪:“皇后娘娘宮中是否有貴客?”
“回兩位娘娘,是富察大人回來了,正在內室與皇后娘娘說話。”索瀾勾脣一笑:“這會兒怕是皇后娘娘不得空見兩位娘娘呢。”
“無妨,那我們改日再……”
“無妨,那我們便在耳放等候就是。”魏雅婷想也不想就打斷了舒嬪的說話,只因爲聽見“富察大人”四個字。“哦,姐姐,是這樣的,我讓夏瀾帶了好幾塊料子,都是最柔軟舒適的,想盡快交給皇后娘娘,供七阿哥使用。反正也閒來無事,姐姐不介意陪妹妹在這裡等一會兒吧?”
綺珊原始奇怪,聽令嬪這麼一說,也就明白了。“也好,左右也是閒來無事,那咱們就稍等一會兒。”
索瀾笑着應是,吩咐身旁的小侍婢道:“領兩位娘娘去偏殿稍作休息,再奉上好茶。”
“你去忙你的吧。”魏雅婷對索瀾溫和一笑:“看一會兒茶涼了。”
“是,那奴婢就不奉陪了。”索瀾也沒覺出奇怪,畢竟成日裡令嬪都是這樣和顏悅色的。
魏雅婷看着索瀾遠去的身影,心裡有些悵然,其實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想見他。哪怕僅僅是在他經過的時候看上一眼。其實她與傅恆,不過幾面之緣,這樣就惦記上一個人,會不會太傻太不值得了呢?
何況,他與她是真的不可能啊。
“妹妹,你怎沒了?”綺珊總覺得令嬪有些怪怪的,方纔還是滿面晴和,轉眼間又愁眉不展。“是不是有心事啊?”
“算是心事,也不算心事。”魏雅婷斂去了多餘的心思,澹澹的笑了笑:“日前去看嘉妃姐姐,總聽她說食慾不振,聞見油腥味兒就噁心,都快五個月了,可人足足瘦了一圈。讓人心裡擔憂得慌。”
幸虧兜得快,魏雅婷有些不敢再想了。還沒見到傅恆,自己的心已經亂成這個樣子了,若是見了,豈不是根本就騙不了人麼?
綺珊卻不知她是爲什麼而心煩,只是不住的點頭:“是了,我瞧着嘉妃姐姐,也是清減了好些。說御廚做的東西,一口也吃不下。自己個兒小廚房裡的,好歹能嚥下兩口,長此以往,卻不知道該怎麼纔好。據說曹御醫開了好多方子,都不見起色呢。”
話鋒一轉,倒是綺珊先提起了一件事兒。“事情雖然過去了許久,但是也不得不想,你說,皇上與富察大人嫡福晉是不是……”
“啊……”魏雅婷一個激靈,手裡的帕子就掉在了地上。“姐姐,不是再說嘉妃姐姐的事兒麼,怎麼又扯到旁出去了。”
“瞧你緊張的。”綺珊彎下腰,將她的帕子拾起來:“我不過就是忽然想到那裡了。得得,知道你緊張皇上,也不至於跟沒了魂兒似的。咱們都知道皇上是念舊情的人,我聽說,那福晉早先就與皇上相識,故而才被請進宮來品茗賞畫。”
魏雅婷揪着心,平和一笑:“姐姐慣會笑話妹妹,你的心何嘗又不在皇上那兒。這會兒說這些,難不成是擔心旁人,還不是與妹妹一樣,記掛着皇上麼。何苦又來笑話我?”
綺珊一瞬間紅了臉:“你這丫頭,年紀不大,嘴卻不饒人。好好好,就當我也是這個心思,那你不也是擔心麼。左右與你說說,這心裡就不用嘀咕着了。”
“皇后娘娘孕中,福晉時常入宮相伴,有幾回咱們也碰上了,不是好端端的沒事兒麼!姐姐別多想了,這回,富察大人也回來了,謠言不攻自破,且輪不着咱們擔心不是。”魏雅婷說着言不由衷的話,心裡很是羨慕那位福晉。
她甚至在想,若福晉是真的喜歡皇上,能調換就好了。她不愛這紅牆裡的權勢與榮華,只想平平淡淡的守着心儀之人,過簡簡單單的日子。
“也許你說得對。”綺珊深吸了一口氣:“只是不知道咱們這一番真心,皇上能領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