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曆捧着永,拿錦瀾才扭過的溫熱溼綿替他拭去了嘴角的奶漬:“朕昨個兒才抱過永,這才一日的功夫,似乎又沉了不少呢。【,ka~”眼底的憐愛之色愈濃,弘曆爲父的慈愛之色油然而生:“奶娃娃長的最是快,累你這樣精心的照顧。”
蘭昕在一旁挑選着內務府呈上來的各色飾物,長命鎖、平安扣、銀手環,都是給六阿哥準備的。琳琅滿目的樣式,看得人眼花繚亂,哪一樣都精緻,哪一樣都十分有心思,可挑來挑去,似乎沒有哪一樣能讓蘭昕滿意。
“朕瞧着手工是精緻了不少,花樣也多,但來看去,還是尋常的樣子。蘭昕你若是不滿意,朕回頭抽空自己花了花樣,送去內務府讓奴才們照着做,如何?”弘曆瞧出了蘭昕的心思,少不得體貼道。
輕輕的擺了擺手,蘭昕吩咐奴才們退下去,只讓索瀾拿了一個精巧的小盒子過來:“皇上看看這個吧,有了最好的,怕是看什麼都覺得次一些。”
“哦?”弘曆轉首將永交給乳孃青鎖,哂笑道:“蘭昕你係出名門,雖不喜歡金銀珠玉,卻見過不少奇珍異寶,連你也覺着好,此物一定不同尋常了。”
沒有做聲,蘭昕只是對青鎖略點了下頭。
青鎖會意,抱着六阿哥匆匆退了下去。室內,只剩下索瀾還在帝后身邊伺候。
“這是……”弘曆打開錦盒,內置一個十分精巧的小香囊。香囊不過才拇指大小,卻繡着麒麟送子的吉祥圖案,不但顏色柔和清新,連針腳也很細密。香囊以縹色的細線勾勒鎖邊,既不失華貴,又能彰顯身份。
蘭昕微微一笑:“皇上解開這長方的小香囊上,那粒兒明黃色的鈕釦看看。”
弘曆照着做了,見裡面裝着一枚很小的平安扣,是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上面精雕了些許龍鱗的圖案,摸起來能感覺到那細細的紋路。根據龍鱗的樣式就能看出,這是給皇子的飾物,十分用心。“此物是從何而來?”
“出自純妃幼妹蘇氏之手,乃是她親手雕刻親手縫製給永的。”蘭昕毫不避諱,畢竟算了算日子,這蘇氏入宮轉三月了。皇上沒傳召過她覲見,人就這麼不冷不熱的擱置在鍾粹宮裡,說出來也卻是有些不妥。
“哦。”弘曆想起,李玉的確提過此事。“難爲她有這麼精巧的功夫,總算是有心。”
“蘇氏的確擔得起皇上這樣的稱讚。自從她入宮,永渾身上下的衣飾鞋襪,多數出自她一雙巧手。她縫製的肚兜,針腳細密的根本摸不出痕跡,就連手上有數十年經驗的繡娘也自愧不如。非但如此,皇上只看這羊脂白玉平安扣上的龍鱗便能明白,這位姑娘非但是有心人,還頗爲熟悉宮裡的規矩。
知道皇上所用龍鱗圖案與皇嗣所有有何不同,出事也總算周全。臣妾見過她幾回,若論容貌,比之從前的純妃毫不遜色。若論詩書,也可稱得上是才女。這樣姿容出色的姑娘,芳齡二九,又是正當妙齡之時,不知皇上有何打算?”
蘭昕已經問的這樣明白了,弘曆怎麼可能一點也聽不出來。薄薄的嘴脣慢慢的舒展,眼底的神彩亦如常的深邃平淡:“既然是好女子,朕便在朝中爲她擇一位好夫君。才子佳人如此匹配,總算是相得益彰。”
“臣妾不知,皇上竟然是如此打算的。”蘭昕觀察了純妃之美蘇婉芹些許日子,有自己看在眼底的,也有旁敲側擊到的。甚至有暗哨打探來的,總之,她心裡覺得蘇婉芹不會和純妃那麼陰戾狠毒。也不失江南美女獨有的韻味,清秀水靈,才氣縱橫。
“那蘭昕,你以爲朕是如何打算的?”弘曆略微嚴肅了些,將那平安扣裝進了錦囊裡,讓索瀾拿了出去。“你覺得,朕會將她留在宮裡,隨意賜個名分?”
蘭昕輕緩一笑:“皇上未必不能這樣安排。”
“你呀。”弘曆輕輕的颳了刮蘭昕的鼻尖,語氣裡透着寵溺:“朕若是有心,何必遲遲不肯見她。無論她是否姿容出衆,才情不凡,朕都無心貪戀。朕不是漢成帝,也斷然不想大清的後宮出現飛燕合德之流。”
“皇上可是擔憂蘇氏如同純妃,野心大了些難以駕馭?”蘭昕是真的很想摸清楚皇上的心,她不曉得皇上是出於對自己的保護纔不願意讓純妃的妹妹入宮,還是皇上真的不喜歡這個女子,不喜歡姐妹二人同時侍奉在後宮。於是少不得多言幾句:“臣妾卻覺得,姐姐是姐姐,妹妹是妹妹……不可同日而語。”
弘曆慢慢的捧起蘭昕的兩頰,迫使其對上自己的眸子,認真道:“朕知道,從前的事情,是朕對不住你,也對不住純妃。純妃做了許多錯失,讓朕恨不得將她處死,就因爲朕覺得虧欠了她,所以纔不願意做絕。
何況她是真的誕下了兩位阿哥,朕念在永璋和永的情面上,也會留她一條活路。”
嘆了口氣,弘曆慢慢的將自己的鼻尖觸碰蘭昕小巧的鼻尖:“朕也忍不住會去想,當年若不是朕令她暗中窺探蘭昕你與弘晝的舉動,事後又不肯對你言明事實,純妃是否不會一步一步走到如斯田地。朕是怕,她的謀算,她的狠戾都是朕一手造成的。
孰不知朕一時的猜忌。傷了與你的夫妻情分,與弘晝的手足之情,也逼着純妃走上了這條不歸路。”
蘭昕覺得弘曆變了,從前的他,是不會把自己的錯處掛在嘴上的。甚至不願意承認自己有什麼不好。可如今,他總是不停的提起那些事,好像沒說一次,心裡就能輕鬆一些。但其實,他不知道,自己根本不想聽那些事。倘若能選,蘭昕真希望自己一直活在爲了他不顧一切的愚蠢裡,哪怕他所做的都是假的,只要不知道,她就能一無反顧。
可惜……
“皇上,臣妾不是想提及這些事,不過是不想讓一個好端端的女子,無休止的等下去,盼下去罷了。若是您真的無心,不如讓她出宮吧。”蘭昕的腦子裡,忽然閃過了一個可怕的想法,倘若當年,她跟着弘晝離開了京城,是否現在早已經子女成羣。
這個想法讓她身子一顫,在他正要吻她的時候,忍不住別過臉去。
“朕知道你有顧慮,放心吧,這件事朕會處理好的。”弘曆沒有強吻蘭昕,實際上,他一點也不想勉強她做不願意的事情。這段日子,雖然他日日都來長春宮,雖然他時常留宿,可每每,她僅僅是枕着自己的臂彎安然入眠,到底也沒有從前的那種親密了。
高凌曦沿着蜿蜒的流水走了好半天,衣裳都被沁溼了還是不願意回宮。碧瀾也只得陪着她慢慢的走,所幸的是太陽快要落山了,這樣的傍晚時分,算是很涼爽的了。
“慧貴妃娘娘萬福金安。”
婉貴人不知道從哪兒跳出來,忽然就立在了高凌曦面前。驚得高凌曦險些叫出聲來,心猛的一跳,差點飛出來。“婉貴人,你是怎麼回事兒,這樣慌里慌張的是幹什麼?”
碧瀾注意到,並沒有人跟着婉貴人,而只有她一個人立在面前,不禁疑惑:“貴人你不是有什麼不舒服吧?不如讓奴婢送您回宮歇着?”
陳青青連連搖頭,四下裡張望確定沒有人才趕緊走過來。走近的同時,她一把攥住了慧貴妃的手:“貴妃娘娘,只有您才能救臣妾了。求您,無比將這樣東西保管好,千萬別讓嫺妃娘娘知道臣妾見過您。”
言罷,她一句話也不願意說,擡腿就跑。那樣子彷彿是有隻老虎在後面追趕她一般,再不跑就必然虎口喪生了。可天曉得,她這又是唱的哪一齣啊。
“娘娘……咱們……”碧瀾不知道該不該在這裡說話,但是她眼尖,纔開口就瞧見嫺妃並着葉瀾款款而來。儘管步子並不算急,但眼角眉梢的急切之色竟然有些藏不住了。
“是慧貴妃娘娘啊。”盼語儘量放慢了自己的語速,刻意佯裝嫺靜平和:“怎麼這會兒這樣有興致,來御花園裡看景呢?”
高凌曦取下了衣襟上彆着的絹子,慢慢的拭了拭額頭上的薄汗:“怎麼,這御花園劃給承乾宮了?”
微微屈膝行了禮,盼語冷蔑而笑:“自然沒有。”
“那就是了。”高凌曦揚了揚眉:“既然不是承乾宮的範圍,那本宮何時來何時走,是逛是看,是坐是走與你有什麼關係。嫺妃要想指手畫腳一番,就會你的承乾宮去。別無端的擾了本宮賞景,需知的,好心情一去難返,一隻老鼠可是能壞了一鍋粥。”
掩住口鼻嗤嗤一笑,盼語溫和的垂下頭去:“臣妾聽聞這些日子以來,慧貴妃娘娘您時常去長春宮陪伴皇后。許是得了皇后娘娘的提點吧,貴妃說話的範兒,越來越有樣了。假以時日,怕嘉妃愉嬪聯手,都比不上貴妃一張利嘴了。”
高凌曦凜眉兀自往前走了一步:“一張利嘴,這就是嫺妃對本宮說話應有的態度麼?還是嫺妃你慈寧宮待久了,竟然覺得自己沾染了太后的尊貴,越發目空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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