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昕明白嘉妃是好意提醒,臉上顯露溫和而平靜的笑意:“索瀾雖然跟本宮侍奉的時間不久,但勝在心思細膩,總算知本宮的心意。且她的聰明伶俐一點也不輸給昔年的芷瀾,本宮想她還不至於會糊塗的走樂瀾的老路。”
這麼聽着,金沛姿的心也稍微放寬了不少。搓熱了雙手,一邊幫着皇后給六阿哥抻了抻有些皺的衣裳,一邊將自己的臉頰輕輕貼在六阿哥粉紅的小臉蛋兒上。“娘娘這麼說,臣妾就放心了。畢竟是跟在娘娘身邊兒親近的人,若是有什麼不好,怕也知會徒添煩擾。”
永瑢閉着眼睛,睫毛又密又長,看上去如同小女孩兒一般,楚楚動人。蘭昕輕輕撫了撫那整齊的睫毛,心裡滿滿都是柔軟:“從前,本宮對不住嫺妃,如今想要補償,卻也是難了。”
金沛姿有些不解,怎麼說着索瀾的事兒,皇后會聯想到嫺妃,脣角不免僵硬了幾分。“嫺妃還真是矯情的厲害,從前好的時候,當娘娘您是恩人。可說翻臉就翻臉,臣妾瞧着,八成這會兒她已經是太后的親信了。只是皇上還是待她那麼好,好的讓人心酸。”
“本宮只是在想,當年若是不逼嫺妃處死樂瀾,她現在或許心裡會好過一些。從寶坻到後宮,她走的每一步都過分的強硬,有她自己的心思,自然也有本宮的心思。原本就是個執拗要強的性子,再強硬的過了頭,難怪會讓人頭疼。”蘭昕慢慢的收斂了臉上的顏色,平靜的凝視着面前的嘉妃:“你記着,倘若嫺妃真有什麼不好,念在她多年爲本宮分憂的份上,給她一條活路。權當是替本宮還債了。”
“娘娘……”金沛姿不知道從前的種種,自然也不知道皇后與嫺妃的心結。她看見的,只有皇后如何幫襯嫺妃,如何替嫺妃籌謀,再聽這番話,難免心裡有些失落。“娘娘宅心仁厚,臣妾只怕嫺妃受不起您這份好意。”
蘭昕知道嘉妃的性子,雖然是淡泊致遠,不喜歡湊後宮這份熱鬧。但嫉惡如仇,是絕不會對與自己爲敵之人心慈手軟的。這麼想着,她不禁嘆了一聲:“皇上得知洛櫻不忠,僅僅是想尋個由頭將她送出王府去。畢竟是皇上動過真心的人,還不至於趕盡殺絕。只是本宮不放心,本宮不想有半點污損皇上名譽的事情發生,更不想由着洛櫻抹黑皇上抹黑潛邸。
你我都知道,先帝的子嗣並不多,最有可能繼承大統的便是咱們四爺,如今的皇上。可那會兒,誰都不知道天意如何,本宮不能不買個萬全。”
目光裡的平和之意漸漸淡了下去,蘭昕從容的勾起了脣角:“於是本宮讓嫺妃出面,安排洛櫻出府治病之事。暗中授意她將洛櫻處死。本宮欺瞞了嫺妃,她還當這是皇上的聖意,隨後,本宮又誆騙了皇上,讓他以爲這是嫺妃的決定……”
金沛姿心頭一凜,她從來沒有想過,面前端正慈惠的皇后,竟然也會有如此不堪的心思。“難怪嫺妃的恩寵日漸衰退,皇上對她再不似從前那麼溫熱,原來……原來是皇上以爲她擅自做主,趕盡殺絕,這才從心裡冷落了她!”
“不錯。”蘭昕愧赧而笑:“正是因爲這件事,本宮一直覺得愧對嫺妃,所以但凡是能夠袒護本宮都會毫不猶豫的保全了她。可惜……無論本宮做多少事情,也不能幫助她挽回皇上的心,從前不能,如今不能,往後怕是更不能了。”
這些日子,金沛姿恨透了嫺妃,總覺得她吃裡扒外,翻臉就不認人,哪裡會知道,嫺妃心裡竟然有這麼大的委屈。“臣妾明白了,皇后放心,倘若嫺妃有錯處,臣妾能包容便包容,能隱忍便隱忍,絕不會故意和她爲難。”
“多謝你。”蘭昕輕輕拍了拍嘉妃的手背:“若能做到如此,那本宮也就放心了。畢竟事情是由本宮而起的,雖然如今已經真相大白,皇上也不再誤會她了,可錯失的就是錯失了。本宮怕是窮盡一生,也無從補償。也只好能做一點是一點了。”
聽完這些話,金沛姿的心反而平靜了。其實誰沒有錯的時候,後宮裡誰又會真的從來不爭寵呢?拿她來說吧,雖然不屑皇上的憐憫,然而得知皇上翻了自己的牌子,她還是會穿上他說顏色好看的衣裳,帶上新穎別緻的飾物……
誰叫他是自己的夫君呢?
“娘娘,都準備好了,就等着皇上過來。”朵瀾滿臉喜氣,端着一笑碗熱騰騰的珍珠圓子乳鴿湯走進來:“您嚐嚐味道如何。”
盼語從她手裡接過銀勺子,不禁蹙眉:“等會兒皇上來用膳,記着一定要用青花瓷的瓷勺,這銀子再好,捧着也是涼嘴,倒不如瓷勺舒服。”
“是,奴婢記住了。”朵瀾端着碗,由着嫺妃慢慢的攪動碗裡的湯羹,隨後舀起一小勺香噴噴的湯汁,緩緩送進口中。
“還不錯,是用了心思費火候熬出來的湯。想來皇上一準兒喜歡。”盼語難得露出笑意:“本宮記得,皇上最喜歡這湯裡的圓子。看着這些大小也合適。”
“娘娘親自監工,又叮囑了小廚房的奴才盡心,怎麼會有不妥呢。”朵瀾慢慢的擱下湯碗,拿着絲絹遞給嫺妃:“皇上喝了一準入讚不絕口,知曉娘娘的心意,必然會更加疼愛娘娘。”
頂替桂奎的小太監叫福泉,聽了朵瀾與嫺妃說的話,他有些不敢進去了。來來回回在門外邊晃了好幾圈,一個不留神踢在了門檻上,驚動了門裡的人。
“是誰?”朵瀾詫異不已:“在門外晃什麼呢?是要聽窗戶根兒,胡嚼麼?”
“奴才不敢。”福泉連忙走了進來:“嫺妃娘娘恕罪,奴才有事兒稟告。”
盼語瞥他一眼,慢慢頷首:“你說吧。”
“方纔養心殿的李玉公公讓小太監來傳話,說皇上不來咱們宮裡用晚膳了。”福泉只是低着頭,不敢看嫺妃的表情。
朵瀾一眼就瞧出嫺妃的臉色不大好,心裡有些發涼,連忙道:“可是皇上有什麼要緊的事兒,李玉遣來的人可仔細說清楚了麼?”
福泉一個勁兒的點頭:“說了,說了,李公公說,皇上是臨時給永和宮的小園子請過去了。”
“舒嬪宮裡請過去了?”朵瀾詫異的不行,因爲她知道,昨晚上皇上就宿在了永和宮。
“是。”福泉毫不避忌道:“說是舒嬪娘娘身子不爽,好像是夢魘了。”
“夢魘?”盼語愕然:“大白天的夢魘,這舒嬪是做了多少虧心事兒?”
朵瀾也覺着這個由頭十分奇怪,畢竟還不到用晚膳的時候,說夢魘這個理由,會不會太牽強了。“娘娘,許是舒嬪娘娘身子不爽吧,皇上恩澤惠及六宮,去看看她也是難免的。”
“既然舒嬪身子不爽,那本宮也不能置若罔聞。皇后有六阿哥養在膝下,自然是兼顧不來,本宮正好代皇后去瞧一瞧舒嬪。朵瀾,你去準備肩輿。”盼語看了一眼碗裡的湯,不由蹙眉:“這麼好的東西,皇上不來喝也不能浪費了,一併帶上,給舒嬪補補身子也是好的。”
“是。”朵瀾不敢多說話,怕嫺妃誤會她別有居心,故而連忙滿口答應,匆匆和福泉退下去準備。
去永和宮的一路上,盼語沉默無語,只是想着心事。倒是在永和宮門外瞧見了魏常在,一下子激起了她心中莫名的妒火。“魏常在是要進去還是剛出來?若是進去,你與本宮倒是心有靈犀。可若是要出去,得信兒是夠早的呀。本宮得了信兒就趕過來,卻始終不及你。
你與舒嬪真像是說好了一般,怎麼能趕得這樣準,分毫不差呢?”
魏雅婷瞧出來者不善,一面福身一面謙和笑道:“嫺妃怕是誤會了,臣妾也是剛得到信兒,說舒嬪娘娘身子不爽,故而來瞧。只是正好看見嫺妃娘娘的肩輿往這邊走,故而停下腳步,等娘娘一併入內。到底沒有說好了,或是分毫不差的說頭。娘娘可別多心。”
“多心?”盼語冷冷一笑:“從何談起?”
“臣妾知道,皇上本是要去娘娘宮裡用完膳的。許是舒嬪病的不是時候,攪擾了娘娘一番心意。但病了就是病了,身子不爽也不能佯裝無礙,嫺妃娘娘端方大雅,必然不會怪罪舒嬪的。臣妾只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故而多嘴一句。”魏雅婷心裡始終有個疑影,究竟嬤嬤的死,是否嫺妃所爲。
因爲不能肯定,也忍不住懷疑,魏雅婷心裡十分的不舒服,言辭也較爲犀利,一點不讓份兒似的。
“魏常在眼明心亮,對後宮的事也十分上心。連皇上原本會來本宮這裡用晚膳你都知曉的一清二楚。可見是下足了心思的。”盼語的聲音也是溫和之中透着銳利,她不喜歡皇后一黨的人,譬如舒嬪譬如魏常在,看見了就會覺得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