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其格用力地咬住下脣,極不情願的隨着蘇婉蓉與金沛姿起身。.滿腹狐疑的瞥了福晉一眼,又嗚嗚噥噥的說着試圖讓弘曆改變主意的話:"四爺,此事錯綜複雜,並非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多個人聽多張嘴,就多點辦法,許一會兒就能弄明白呢!"
弘曆斂了氣,似刻意壓制住心中的不滿才道:"你已經說得夠多了。"
黃蕊娥連忙好心的扶了其其格一把,低低道了聲"是",便拉着她一塊兒走了出去。
哪知其其格根本不領情,纔出門就用力推開了黃蕊娥的手,拐出了廊子就嘟囔起來:"四爺平日裡根本不會這樣待我,必是受了旁人的蠱惑!最可惡就是那低賤的侍女,她有什麼資格越過我去。"
蘇婉蓉的家世比不上其其格,聽了她這番撒潑耍蠻之言,只笑不語。
金沛姿卻是直爽了些,嗤鼻冷笑,揶揄道:"平時看着你挺精明的,關鍵的時候卻犯起糊塗來了。是不是使女有什麼要緊,只要爺喜歡,自然就是最金貴的。怎麼你覺得爺會以你的喜惡來衡量旁人麼?自負沒什麼大不了的,可若要旁人不輕踐了去,必得行得端做得正,不是光憑嚼嚼口舌就行的。"
黃蕊娥懶得與她們多話,這會兒陽光耀目,晃的眼睛都睜不開,巴不得早些回房纔好。遂召喚了婢女彩瀾撐了傘先走,由着身後的三人繼續曬日頭。
其其格心裡好大的不滿,這金沛姿是越發不把她放在眼裡了,竟敢當衆斥責她不端正。再看黃蕊娥輕搖慢晃着身子,無關痛癢的離去,更難以平息心中的怒火,吼道:"這是怎麼了?我就這麼不討人喜歡麼,憑什麼全衝着我來呀。你們敢說自己就不怨麼?我不過是仗義直言,說出你們小肚雞腸裡塞的話罷了。"
蘇婉蓉輕輕搖了搖頭,米珠流蘇簌簌的蹭在一起,沙沙的響。"事情還沒弄明白,心急也無濟於事。何況四爺英明自有定論,姐姐放寬心就是。談不上什麼不喜歡不待見的。"不等其其格說話,蘇婉蓉就扭開了身子:"也出來好一會兒了,永璋該睡醒了。兩位姐姐勿怪,妾身得回去照顧三阿哥了。"
金沛姿這才轉了笑意,從容道:"是呢。既然四爺吩咐了回去歇着,就別立在外頭風吹日曬了,妝花了可不好。薈瀾、敏瀾走着,咱們是當回屋了。"
人一鬨而散,各自離去。誰都沒有再看傻愣愣立在當下的其其格一眼。
此時的其其格,猶如落敗的鬥雞,毛才戧起來,就讓人扭歪了脖子,只得蹬着腳瞪着眼憤憤而去。“好麼,你們一個個的,走着瞧吧。看是誰能得意到最後。靈瀾,咱們也回去,沒有阿哥照顧有什麼要緊,總得照顧好咱們自己。”
靈瀾最懂其其格的心思,少不得奉迎幾句:“格格您就放心吧,阿哥一準兒就能有。保管比旁人房裡的都聰慧,定是最得王爺看中的。”
主僕相視一笑,其其格這才覺得心裡舒暢多了。“若不是半路殺出這個程咬金來,那側福晉的位分非我莫屬。靈瀾,你就請好吧,早晚要那自不量力的蹄子滾回下院兒當她的使女去。”
人清出去了,弘曆才正色問許:“本王沒有什麼耐性,富察氏之死,是否當真你所爲?”
許張了張嘴,應下怕是命就沒有,可如若不應,方纔的話裡已經透了底兒。加之寶親王的態度格外嚴肅,殺意已現,許只覺得惶恐不已。心知避無可避,想起爲禍的始末,他的臉上泛起了青色,唯唯諾諾的點了點頭,口道“是”。
這一聲“是”出了口,許便不敢再擡頭了。生死一線之間,他牢牢記着自己的初衷。用他一條命,換回幾條性命,未嘗不可!
“蕭風,把人拖出去,砍了。”弘曆的聲音並不大,亦沒有暴跳如雷般動怒。威嚴之中透着不近人情的冷漠,讓人無從質疑他的話,也不敢質疑什麼。
蘭昕不知是不是該高興,弘曆這樣做,無疑是維護自己。然而許就這樣身首異處,那府中悠悠之口,又當如何去堵呢。怕就怕十載、二十載,只要提及此事,人們必當認定是她這個福晉所爲。
還有大阿哥永璜呢,他的心裡會不疑不恨麼?這樣個法子最能直截了當的解決眼前的危機,卻到底武斷了些。蘭昕有些糊塗了,弘曆睿智,怎麼會如此處事。難道他當真相信了許的話麼?
心跳的厲害,蘭昕一時間有些懵了。
蕭風一把攥住許背上的衣裳,將人拎了起來,拖着就往外走。
許心知必死無疑,扯着嗓子就嚷了起來:“福晉,奴才都是爲了您啊,眼看着事情敗露,您這就要不認賬了麼!奴才冤枉啊,王爺,奴才是受了福晉的騙,上了福晉的當才闖下了這樣的彌天大禍。”
“且慢。”弘曆不緊不慢道:“如何上當受騙,讓他說。”
“快說。”蕭風又是一摔,由着許跌在地上。“倘若有一句虛言,有你好受的。”蕭風與弘曆是一個心思,到底也不相信是福晉所爲,也同樣不希望福晉有事。只不過,他可不是衝着福晉本人去的,而是福晉身旁那位明豔動人,又傲氣凜然的芷瀾姑娘。
“奴才是來瞧梅的。”許艱澀的聲音,透着一股羞赧:“入圓明園的時候,只說是給福晉送東西來,侍衛便沒有爲難奴才。哪知進了圓明園才發現,梅竟讓福晉發落出府,再不用伺候富察格格了。
於是奴才馬上去向福晉問個明白,才曉得此事從頭到尾都是富察格格的心意。奴才心中氣憤算不得什麼事兒,可就連福晉也覺得富察格格太過刁蠻任性,實在當教訓教訓了。
於是乎纔有了之後的事兒。奴才唯一沒有遵照福晉指示的,就是殺了格格。從始至終,奴才都沒想過要殺了格格,不過是一時錯手才鑄成大錯。”許垂下眼瞼,心灰意冷:“覆水難收之事,奴才敢做就敢認。跟在福晉身邊些許年,沒料到福晉會這樣無情,推脫的乾乾淨淨。”
高凌曦就着寶瀾的手,緩緩的走上近前:“無稽之談,你與梅是何關係。富察格格發落自己手底下的使女,豈輪到你來挑剔?”
“奴才……”許咬了咬脣瓣,略顯尷尬:“奴才從來就喜歡梅,福晉也答應過尋個日子,向王爺稟明,將梅許配給奴才爲妻。福晉還賞賜了一支金簪子,讓我送給梅當做定情信物了呢!”
“金簪子?”盼語頓時眼前一亮,連忙追問:“是個什麼樣的金簪子。”
“五福捧壽的樣式。”許肯定道:“簪身上,還有福字連綿的紋路。”
盼語聞言,不由走近幾步,正從弘曆的腳邊尋到那一支丟在地上的簪子:“許,你可看清楚了,是這一柄麼?”
許仰起臉,目光落在金簪上細細打量後,堅定的點頭道:“正是這一支,絕對不會有錯。”
蘭昕聞言,總算明白了弘曆的苦心,兀自微笑:“那麼,你幾時見過我?聽我說過對富察格格心生怨憤之言,又逼着你去行兇的?”
許見蘭昕滿面笑意,心底發怵,不定道:“昨個兒。”
“昨個兒何時?”蘭昕得理不饒人般的追問。
“傍晚的時候,所以纔有了夜裡的事兒。”許猜測福晉白日必然與人爲伴,當然沒有閒暇與他說這麼私心的話。面上泛起一絲青光,可心底多少有些愧疚,畢竟福晉待他不薄。
“你們可都聽清了?”弘曆將目光轉向兩位側福晉。
“爺,妾身聽清了。”盼語對弘曆會心一笑,才轉頭看向許:“昨個兒早晨梅才被髮落出府,轉眼的功夫許你就從府中趕來了圓明園。未免太湊巧了吧?多說多錯,福晉昨個兒傍晚的時候,請了御醫去給大阿哥敷藥,根本就未曾離開自己的廂房,且當時妾身與金格格亦在場,直到大阿哥服了藥安睡才離開。那會兒已經很晚了,何以都不曾見過你。”
許神色一滯,心裡忽然看見了希望。其實這樣也好,他陷害福晉不成,即便是死,良心也好過得多。
高凌曦這會兒也明白了,四爺之所以說要砍了許,無非是希望令他心慌意亂。驚恐之中難免自亂陣腳,所言必有紕漏。而事實也恰好正明,四爺這樣的安排果然沒錯。
再用心去看,許一亂,福晉就越發能沉住氣了。或者說,她根本就知道自己能逢凶化吉也未可知。
高凌曦的話雖然不多,可目光絲毫不敢懈怠,一直都停留在富察蘭昕身上。
這府上的每一個人,都沒有她世代簪纓的家世,更沒有她勤儉質樸的品質,當然,最沒有的,便是她正妻福晉的身份。也難怪事兒盡會朝着她去。
抿了抿脣瓣,高凌曦輕輕的笑了笑:“富察氏歿在這後窗下,不知許你又作何解釋?難道因我也有份趕走梅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