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說話。”尤嬤嬤開口,又讓小丫頭守了門,“王妃那裡今晚誰值夜?”
“嬤嬤放心,雪琪帶着冰珂冰月親自守着,萬不會有事兒的。”雪琪道。
尤嬤嬤點頭氣色不太好,看了雪瑩一眼,雪瑩打什麼主意她是知道的,只是這會兒也不能計較了,誰讓她自負馬失前蹄,如今只能趁着事情還沒更糟糕,趕緊的給清理乾淨了。方纔還和睦的神色,這會兒就變得有些陰鶩起來,“老婆子從宮裡頭出來這幾年,府裡太平無事,主母寬厚大量,就連側妃們都安分守己,卻沒想到養大了有些人的膽子,真以爲這府裡是個爲所欲爲的地界呢!”
尤嬤嬤之所以這麼惱怒,是因爲她自以爲把院子裡把持的滴水不漏,還口口聲聲跟董二夫人保證,結果呢就出了這樣的事情,這可不是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巴掌。這一巴掌又響又疼,臉面全都沒了,若是不能把這個搗鬼的揪出來,王爺回來她怎麼交代?王妃那裡怎麼交代?她一輩子的體面全都在這裡折完了,以後在王府還怎麼立腳?
只要想想這些,就氣得她恨不能把那些個小人抓出來給剁碎了。大人之間有什麼恩怨只管施展手段你爭我奪,可孩子有什麼錯,還是沒生出來的,太喪良心了。
尤嬤嬤的怒火,雪瑩自然是覺察到了,但是她沒有主動開口,這些年尤嬤嬤深受王妃看重,又是王爺的奶孃,自然是地位高超,若不是當初王妃能壓住她,這府裡誰當家還不知道呢。這會兒覺得後怕了,知道自己託大了,不長個教訓她就不知道人外有人。她也沒有看尤嬤嬤笑話的意思,只是像是尤嬤嬤這樣的積年老僕,在主子心裡的分量不一般,越是這樣就越應當小心謹慎當差。她跟雪琪都要出嫁的,按照王妃的意思本來今年就要放她們出去,可是王妃有了身孕,她們兩個都不敢也不能更加不放心離開。冰珂冰月倒是好的,但是對上尤嬤嬤卻總是少了一份膽氣跟壓制,不像是她跟雪琪自來是王妃跟前的大丫頭,有這個底氣。這次的事情是個意外,讓她既怕又悔且驚且怒,虧得事情發現的早,掉過頭一想,尤嬤嬤這件事情出了紕漏,又被冰珂冰月看進眼裡,少不得尤嬤嬤以後在她們面前也沒那麼理直氣壯了,大家打成平手,在王妃跟前當差也講究個制衡,嗯,這話是王妃教她們的,下頭的奴才萬不能全是一條心,不然這主子就被加起來了。若是尤嬤嬤真的把持了這正院所有的人心,以後王妃的話還有什麼用?
這個時候讓冰珂跟冰月立起來,也是爲着將來能有個跟尤嬤嬤打擂臺的人。
本來今夜雪瑩是想讓冰珂冰月一起過來的,但是又思量着尤嬤嬤這麼要臉面的人,也不好做的太過,但是卻還是提了一句這兩人在王妃跟前伺候。她們兩人要出去配人的事情大家早就知道了,所以冰珂冰月以後的位置其實心裡都明白,這會兒雪瑩特異點出來,就是拐着彎的告訴尤嬤嬤,這次的事情兩人心裡也是明白的。
“嬤嬤說的是,自從王妃進了府,待府裡的人寬厚有加,竟沒想到人心這樣險惡,當真是自尋死路。”丘茂實似是沒發現雪瑩跟尤嬤嬤之間的暗潮洶涌,只管自己笑着說道。
尤嬤嬤看了丘茂實一眼,面上的厲色更深幾分,“事情可是真的查清楚了?”
“是,清清楚楚的,再也沒有不清楚的地方。要說起來,這害人的心思當真是巧得不得了,我長這麼大竟還是第一次聽說的。”丘茂實也是真沒想到,這些人害人的手法當真是層出不窮越來越隱秘,若不是當真是明察秋毫的,是一丁點都不會發現有什麼異樣。這次算是巧了,王妃自己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當的,虧得董二夫人覺得奇怪,多嘴問了一句,這才讓老狐狸般的尤嬤嬤察覺事情真的有些不對勁,若是再晚上一個月……後果真是想都不敢想的。
雪瑩沒參與到調查當中去,因此丘茂實這話她就聽得太明白,邊追問道:“這話什麼意思,邱公公?到底查出什麼來了,您到是說句敞亮話。”
丘茂實輕咳一聲,看着雪瑩着急的模樣,自然是不敢得罪王妃跟前的這個大丫頭,連忙說道:“尤嬤嬤吩咐我去查這件事情,我就裡裡外外衣食住行全都捋了一遍,可是沒發現什麼疏漏的。”
管着小廚房的是冰蕊跟冰影,這些年小廚房吃的東西上從沒有出現過差錯。冰蕊去了來了不走,婚事早就定下來不會回府裡當差了。冰蕊的婚事王妃也做了打算,只是她不願意外嫁,一心求了王妃在府裡給她尋一個老實忠厚的,婚後還想繼續回王妃跟前當差。冰影家裡沒什麼得用的人了,與其找個男人是自己壓不住的,倒不如在王府裡配個體面的小管事,將來只爲着她在王妃跟前管着吃這一項,婆家就得把她供起來,日子過得舒心,婆家不敢生事兒,這纔是聰明人的作法。有了這個念頭,冰影得了王妃的準話,自然是更加把小廚房看的比自己的身家性命還重要,這裡要是能出差錯,就得踩着冰影的骨頭過去。
丘茂實說小廚房沒問題,雪瑩是相信的。
尤嬤嬤臉上也有了笑容,畢竟說實話,她是真的下了大力氣,在這些地方用足了心思,要是真的出了問題,她纔是提着腦袋都沒法交代了。
“這裡都沒問題,奴才想來想去也想不到還有什麼地方是出問題的。我就把自己關屋子裡從頭到尾又想,一直想了一個多時辰,這才發現一個地方咱們都沒注意到。”
聽着丘茂實的話,尤嬤嬤跟雪瑩都看向她,尤嬤嬤踢他一腳,“趕緊說,賣什麼彎子。”
丘茂實連忙告饒,立刻就痛快的說起來,“以前王妃愛用薰香,可是打從有了有了身孕之後,再也不用這個玩意兒了,而是用鮮花的香氣薰屋子。奴才就想着會不會這上頭出問題了?”
尤嬤嬤跟雪瑩對視一眼,她們還真沒想到這個地方去。畢竟都是府裡的花匠將鮮花養的開了才送到正院來。那麼多的鮮花她們去了挑那一盆,那花匠都未必知道,想要從這上頭做手腳,其實機率不大。鮮花這種東西,養的很嬌貴,但凡是沒侍弄好,花開的沒精神又不鮮亮,一看就是有問題的,自然選不上。她們去挑鮮花也沒個準時候,所以提前動手腳的可能性爲零。
雪瑩就把自己的疑惑問了出來,丘茂實連忙道:“可不是這樣,所以一開始就沒往這上頭想,後來細細琢磨別的地兒實在是挑不出來有不當的地方,這才重新又回頭把這件事情細細的撕開來一點一點的琢磨,別說,還真讓我發現了些不一樣的地方。”
丘茂實打從進了正院當差,王妃身邊有兩大丫頭把持,院子裡的事情有尤嬤嬤轄制,他說是正院的總管,其實真的是就一跑腿的,在王妃跟前壓根排不上號。這些年他費盡心思在王妃面前露臉,才能在這個位置上屁股坐的穩穩地,不然早不知道去哪裡了。現在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自然是要顯顯自家的本事,經過這事兒,以後他在這院子裡就一樣了,算是真真正正的立住腳了。
雪瑩精通的是怎麼把王妃的飲食起居照管好,怎麼轄制上房的丫頭老實當差,這些個事體她是真的不精通,不然也不會跟尤嬤嬤想辦法。沒想到尤嬤嬤居然會找了丘茂實,而丘茂實居然還真的查出來了,就直接問道:“邱公公直接說吧,到底怎麼回事,現如今王妃跟肚子裡的小主子纔是最最緊要的,現如今王爺不在,就有那作死的自己撞上來,等王爺回來還不定怎麼發落呢。”
想起王爺的性子,丘茂實心裡真真切切的打了一個寒顫,別看王爺在王妃面前事事都好,容易通融,這要是放在外面,這閻羅的稱號可不是白來的。正院裡出了這樣的事情,他不求着有功,但求將功折罪,別讓王爺發落了就好。這回也不敢得瑟了,直接就把事情都給嘟嚕出來。
尤嬤嬤似是沒聽出來雪瑩跟丘茂實的機鋒,反正不管怎麼樣失職她是跑不了了,王爺不會罰她,但是心裡未必不會惱了她,她也只能跟丘茂實的想法一樣,將功折罪吧。
這養花可有講究,一年四季養花都不盡相同。春夏秋怎麼都好說,只要培育得當,便能開出又大又美的花兒來。可是冬日太冷,除了似是梅花迎春這樣不懼嚴寒的實在是不多,更不要說養在盆子裡放在窗臺上賞看的。尋常人家是想都不要想的,王妃偏愛鮮花,便尋了個法子,讓人在王府裡的花圃裡建了土炕,土炕下頭挖空冬日來了便放上木頭燒火保溫,土炕上頭栽種鮮花,更是要讓人輪班看着這燒炕的溫度萬萬不能高了或者低了。高了,就把花給熱死了,低了就開不了沒辦法移到盆中賞玩。別看這養花各家都有,可是真的養出好花來的好花匠的確不好找。靖王府裡因爲王妃喜愛鮮花,王爺這才尋了兩個花匠入府,幾年下來才堪堪的把王妃講的那一套整出個模樣來。今年冬天纔開始供上鮮花,誰知道這裡就出了紕漏。
花圃裡是一丁點問題沒有的,問題就出在將土炕上的鮮花挪到盆子裡,在盆裡觀察幾日確實能活,這才挑了花型好看,花朵又大又漂亮的往正房送。從花圃裡送花出來,是花圃的人送出來,可是接到花圃花送到正院的卻不是花圃的人了,這項活計一向是有專人管着,就是怕有人從中做耗,這才各司其職,中途出了事兒也能好查,免得推卸責任。本來這樣的事情不該出現偏差的,尤嬤嬤的規矩當真是做的極好,可是萬事兒都有意外不是。
這意外就出在這送花的小廝貴和跟新進府的溫侍妾身邊的丫頭玉柳是老鄉,兩人一來二去的就到一塊去了,這玉柳就揹着貴和在送往正院的鮮花土裡摻雜了不好的藥。因爲這藥是新摻進去的,貴和又確不知情,妹妹送花金正院不曾表現出一丁點的不妥當,所以纔沒有引起大家的懷疑。再加上那摻到花土裡的藥並不是致命的,不過是讓人久聞能變得格外的有精神,絲毫瞧不出異樣,所以竟被得手,正院這邊一無所覺。
聽完這其中的過程,尤嬤嬤已經讓人連夜去喊程七舟過府,親自驗看那些花土,又陰着臉問丘茂實,“那對賤婢呢?”
“已經分開關起來了,只是那溫侍妾一直大喊冤枉,奴才怕她叫嚷驚了王妃,讓人堵了嘴關在了後頭柴房裡,等着嬤嬤發落。”丘茂實道。
“這樣的事情我是不敢自己做主的,如今王妃懷着身子,這事情只得暫且壓下來,等王爺回來處置。別讓她們死了,好好的看着,告訴看守的人,若是關着的人死了,她們也跟着一道做個伴吧。”尤嬤嬤站起身來,眼睛看向遠處,漆黑的眸子裡帶着森然的冷意。
雪瑩看着,渾身的雞皮疙瘩竟是一層層的涌上來。就連丘茂實都不敢說別的,一直點頭應了,就聽到尤嬤嬤又說道:“王妃那裡是一定要知會一聲,但是卻不好讓王妃孕中費神這些事體,這事兒我親自去給王妃請罪。”
雪瑩沒擋着,王妃聰慧無雙,定然會察覺院子裡的不對,與其讓王妃跟着胡亂猜疑,倒不如把實話講了,只是那等下手的小人等着王爺回來問罪就是。以王爺的性子,豈會輕饒?
徽瑜第二日就聽尤嬤嬤把事情仔仔細細的講了一遍,關於做下這種事情的人她到沒細問,反正她現在的狀況也不好自己審訊,先押着等姬亓玉回來處置就是。更何況溫惜珍真的能有這樣的膽子謀害自己?這後頭有沒有旁人插手誰也不敢說,尤嬤嬤這事兒辦的妥帖。徽瑜最迫切關心的是,這摻雜到花土裡的藥物,對肚子裡的孩子有沒有妨礙?
把程七舟叫進來細細問了,昨晚上程七舟被尤嬤嬤半夜拉來,後半夜都在驗看這花土,此時王妃問起倒是說的頭頭是道,“那下手之人並不是要王妃落胎小產,而是透過這舒緩的藥性毫無痕跡的讓王妃出現精神充足之態,先期心神興奮,後期自然就會疲軟衰弱,待到王妃產期將至,若是藥性太深能不能平安生產且不好說,便是能成功生下孩子,只怕這孩子也非健康之相。”
不要說徽瑜,尤嬤嬤都嚇得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腿軟的都要立不住,好惡毒的手段。
震怒過後,徽瑜反而平靜下來,看着程七舟問道:“程大夫,我現在的狀況,你覺得對肚子裡的孩子影響大不大?”細細算着自己話嘮也有月餘的時日了,心裡難免有些惴惴不安。
程七舟就道:“虧得此時發現了,並不算早,但是好歹還能醫治。若是再晚上半月,可就不敢保證了。”說着嘆口氣,想出這法子的人當真是陰毒,若是那粗心大意的,只怕連孩子生了都不知道被算計了,還會以爲自己生了個傻子出來。又或者一屍兩命,不過是認爲難產罷了,這樣的手法無處可查,等到那時候再去查,花也好,盆也好,又哪裡還會有一絲一毫的蹤跡。
徽瑜這才真真切切的鬆口氣,只要還能醫治就好。她頭兩次太順遂了,以至於大意鬆懈,沒想到出了這樣的事情。此時徽瑜也不想着這事兒是要自責還是要遷怒,反而是對尤嬤嬤說道:“你做的很好,把人看好了等王爺回來處置。”又轉過頭對着程七舟講,“要勞煩你在府裡住下,需要什麼藥材,只管跟尤嬤嬤講就是。”
程七舟在看了那些花土之後,就知道自己走不了了,王妃的身體重要,所以一早就讓王府的小廝去家裡取他換洗衣物,此時立刻說道:“是,我這就去斟酌一下開方子,藥熬出來,屬下還要做親自嘗過纔好。”
聽着程七舟這話,徽瑜不由一默,隨後才說道:“盡力就好。”
程七舟就知道王妃誤會了,連忙解釋,“因爲這樣的藥性我也是首次遇上,所以開了藥方醫者先嚐並非是沒有信心,王妃放心就是,因爲發現得早,問題並不大,只是從今往後王妃卻不可再費神了,需好好地養着。”
徽瑜心裡豈能不擔心,聽着程七舟這話這才真的鬆口氣,點頭答應了,程七舟便退下開藥方。徽瑜看着尤嬤嬤,想了想纔開口說道:“這次的事情嬤嬤雖有錯處,但是能及時看出不妥也是有功,我心裡都明白。”
尤嬤嬤真是汗顏了,若不是董二夫人咬定,她還未必察覺出有問題,她不是沒有擔當的人,立刻就承認了自己的錯處,還道:“王妃跟前離不開人,老奴不敢求將功贖罪,只是無論如何也等王妃這胎平安生產,再處置與我,不管如何我再沒有推辭的。”
徽瑜一笑,“嬤嬤起來吧,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去忙吧。”
聽着王妃淡淡的口氣,尤嬤嬤也沒再爲自家求情,反而去安排外面的事情。溫侍妾被看管起來,府裡頭肯定會有風浪,楊側妃那邊需要交代,那個一同來的吳侍妾不知道有沒有問題,還需要暗中多多查看,這麼多的事情她是一點都不敢懈怠,鞋打腳後跟的一一去忙活。
雪琪輕手輕腳的進來,低聲在徽瑜跟前回稟,“大郡主已經送到了肅王府,說好了申時二刻去接。苗榮廣昨晚後半夜就連夜出了城,應該是去給王爺送信了。”
出了這樣的事情,姬亓玉回來後要怎麼處置誰都不知道。苗榮廣此時連夜送信倒是個乖覺的很,自己這一院子的人,只怕都提着心吊着膽呢,畢竟姬亓玉的脾氣這些年下來府裡的人再清楚不過的。摸摸自己的肚子,徽瑜可沒打算這件事情自己就真的一點不管,只是尤嬤嬤那邊她沒漏口風,這會兒對着雪琪說道:“你讓鍾媽媽悄悄回一趟國公府,親自去見大少爺,把這邊的事情一講,就讓他只辦一件事情,把溫吳二人的來歷給我查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進府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侍妾,爭寵也就算了,掀不起大浪來,徽瑜還真沒放在心上。可是要說一個小小的侍妾,毫無恩寵,在府裡又無地位,有什麼動機有什麼膽子敢謀害主母跟小主子?要是背後頭沒人撐着,徽瑜打死都不信。尤嬤嬤千不是萬不是,但是這次事情的後續處置做得相當好,把消息捂住了,她們才能順藤摸瓜。方纔冷着尤嬤嬤,也是殺殺她的性子,太平安了,主子不上心,做奴才的也掉以輕心,這就有罪了。
姬亓玉回來,這府裡是不能安生了。
徽瑜這次,卻不打算做個賢良的主母,趁此機會徹底的立立威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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