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靖王出征之後,京都似乎又重新安定下來,畢竟就算是南邊真的有義軍在,距離京都還是很遙遠,大家感覺不到那種致命的威脅。正因爲如此,所以京都還能以平靜的心態議論出征軍的各種八卦,靖王出征沒幾日,坊間忽然就冒出一股小小的流言,關於戶部會不會在糧草器械補充上動手腳的問題。
寧王府。
寧王立於窗邊背手而立,雙目凝神望着遠處,面色卻無往昔的和煦,帶着幾分風雨欲來之勢。他身後的幕僚們正在激烈的爭執,所論之事正是有關糧草,想到這裡不由的有些頭疼。他知道這個消息是誰放出來的,甚至於她放出消息的時候都沒打算隱瞞自己的身份,這就是明晃晃的在警告他不要背後在軍糧上動手腳。
董徽瑜……寧王覺得頭疼得很。
“不要吵了。”
寧王的聲音不高,但是那股凜然之意卻令人不敢違逆,衆人頓時安靜下來,齊齊望着寧王。
寧王緩緩地轉過身,一襲寶石藍的直裰長袍襯得面如冠玉,只是那雙眼睛裡的疲憊卻無法遮掩。
“我只說這一次,不管是誰都不得在軍需上動手,不然若是被我發現,定不輕饒。”
“王爺,這樣大好的機會難道就這麼放棄?”那真是太可惜了,怎麼能放過這樣的機會呢。
“是,我贊同。王爺,這的確是個難得的機會。而且我等有把握做的神不知鬼不覺,絕對不會讓靖王捉到把柄。”
衆人贊同者居多,姬夫晏也知道這是個大好的機會,甚至於他跟安定王、肅王聯手都有極大的可能讓姬亓玉在戰場上永遠都回不來,只要他肯做,成功的可能性極大。
可是,在國難面前,他卻如此謀算私利,想想姬亓玉甘願做個副職給肅王打下手,甚至與知道就算是打贏了,功勞也會記在肅王的頭上,他也毫不猶豫的請旨。他要是在這樣的情況,還給他拖後腿,還算是人嗎?
他縱然想要登上那個位置,可也絕對不會卑鄙無恥到拿着國家危難開玩笑。
“靖王如何已不重要,難道你們就不想想若是靖王失利,叛軍再度擴大會給朝廷帶着怎麼樣的災難?”寧王掃過衆人,一字一字的說道:“國難當前,希望大家能以國事爲重。至於那件事情,等到靖王回來後,我們與之正大光明的交手,難道你們覺得無法贏過靖王?”
衆人當然不會承認這一點,羣情激奮。
寧王主意已定,大家勸說無效,最後離開王府,有兩人轉道去了信國公府。
信國公神色不明,聽完二人的話,好一會兒才說道:“王爺高潔,自然不屑於做這種事情。可是我們卻要爲王爺分憂,你們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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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件事情要是讓王爺知道了?”
“你們不說,我不說,王爺怎麼會知道?讓大家相信這是天意就足夠了。”信國公冷笑一聲,這幾年有靖王步步逼近,日子過得當真是憋屈,如今有這樣的機會,王爺估計着兄弟之情,國家危難,可是他眼中只有信國公府的前程,更何況這樣的好機會錯過就不會有第二次了。
“那坊間的流言怎麼辦?”
“查。”信國公面帶陰霾,他就不信揪不出來是誰。
信國公的決定寧王並不曉得,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幾日一直在戶部忙着這事兒,現在好不容易喘口氣,想起坊間的流言又有些頭疼。再想想現在府裡面,更加頭疼了,嘉哥兒那日醒了之後,人就變的更加沉默了,就連對着他都說不了幾句話,孩子變成這樣,他心裡覺得很是難過。平哥兒本就跟自己不親,而且他心裡也確實不太喜歡平哥兒,再加上董婉現在整個人狀態都有些不對勁,他就更心煩了。以前董婉縱然是落魄的時候,可是至少還有定國公府嫡長女的傲骨在,可現在連這支撐他的東西都沒有了,瞧着她這般模樣,他又於心不忍。表妹又懷着身孕,心思本就敏感,他現在一舉一動都要深思熟慮,再這樣下去,他都要覺得自己要被逼瘋了。
總之現在,簡直算得上是焦頭爛額。
“寧王這個人有再多的不好,但是有一點還算上不錯。”靖王府裡徽瑜對面坐着董允誠,她開口輕聲說道,“至少這個人不是那種真的心狠手辣無所不爲之輩。”
董允誠聽着徽瑜的話緩緩的點點頭,徽瑜這一點評價算是比較中肯,追隨寧王的人更多的也是覺得寧王是個仁厚和善的人,大家會覺得這樣的人很有安全感。不過這樣性子,過於溫和有的時候反而算得上是優柔寡斷。想想寧王府裡發生那麼多的事情,要是寧王一開始就雷厲風行的查清楚,該罰的罰,該處置的處置,現在也不會弄成現在這幅模樣。董婉也不會一直覺得是有希望的,心懷希望的人才不會覺得自己窮途末路,總想着還能爭一爭,或許會有奇蹟。
“據我打探的消息,寧王已經下令不許屬下在軍需上動手腳。國家大義跟私人恩怨,至少寧王是分的明明白白,這一點也令人敬重。”董允誠道,他之前對於寧王說不上喜歡不喜歡,只是單純的靖王的性子更合他的胃口,而且靖王的行事風格他更喜歡,再加上後來逐漸被靖王的人格魅力才華吸引,這才完全的傾向於他這邊。“不過信國公卻私下動作頻頻,你應該知道了吧?”
縱然這樣,現在董允誠也覺得寧王倒是個真漢子,至少在這個時候他是這麼認爲的。
“是,這也是我讓大哥過來的原因。”徽瑜點頭,“信國公這個人本性上更偏自私狹隘一些,現在這樣的機會放在眼前,他自然不會放過。”
“你打算怎麼辦?”董允誠知道徽瑜肯定是有計劃了,不然幹嘛找他過來。
“我覺得信國公最近太清閒了,所以纔會有時間算計這些。”徽瑜將桌邊的一張紙推過去,看着董允誠說道:“我現在身邊沒什麼可用之人,大嫂那邊送來的兩個人我就一起交給大哥了,這幾件事情就有勞大哥幫忙。”
董允誠挑挑眉,伸手拿起那張紙垂目一看,面色瞬間有些僵硬,擡頭看了徽瑜一眼。
徽瑜卻對着他緩緩一笑,沒有多說什麼,只道:“本來想着從大嫂那邊調過兩個人來,我這邊就可以了。誰知道信國公一定要做事情這麼絕,我都不好意思不正經的跟他打招呼了。所以我現在人手不夠,只能出個主意,大哥就勞累勞累替妹妹分擔分擔。”
董允誠無可奈何的笑了笑,“好,這幾件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不過,你這招夠損的,信國公怕是要被氣的吐血。”
“那也沒辦法,他算計我男人,我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咱們定國公府出嫁的姑奶奶可不能憑空吃虧,若是我娘知道了,都能直接提着刀殺到信國公府去,我這已經十分溫柔了。”
董允誠:……
董允誠腳步沉重地走了,他覺得聖人話一點都沒錯,女子得罪不得,尤其是愛記仇小心眼睚眥必報的類型。
回了定國公府,董允誠就去找了他爹,定國公看了徽瑜的計劃,良久都沒說一句話。董允誠瞧着他爹的臉色,忽然就覺得心理平衡了,以他爹的閱歷都能驚嚇成這樣,那顆破碎的心瞬間完好如初,人啊果然是要有比較纔會更幸福。
“徽瑜這丫頭……靖王撿了寶啊,難怪當初一定要把人娶回去,感情是早就知道了什麼吧?”定國公想起當初徽瑜跟着董二夫人去邊關住了數月,當時靖王也在呢,只怕是早就被惦記上了。坑爹的是,當初來府裡提親的時候,靖王還一副他吃了大虧的模樣……
定國公府這一刻心情很複雜,擡頭看着兒子,“你什麼時候察覺的?”這混小子難不成也早知道徽瑜是個愛打悶棍的主兒?只瞞着他是不是太過分了?好歹他是他爹!
董允誠一臉正經看着他爹,“我也纔剛知道不久,來的路上腳上還發飄呢。”
定國公打量兒子一眼,冷哼一聲,隨即又嘆口氣。不過想想兒子的眼光倒不錯,至少現在他站隊在靖王這邊倒覺得心裡安定不少,“既然徽瑜拜託給你了,這事兒你就去看着辦吧。”說完從身邊的盒子裡拿出一塊令牌扔給兒子,“這時令國公府的令牌,拿着它你可以調動京都的府裡的勢力了。”
兒子長大了,做事情也有主見有定力,是該放開手然他折騰去了。就算是這次栽了跟頭也沒關係,全當練手了,反正還有他在後面壓陣呢。
要是信國公知道定國公的想法,只要被氣得跳起來,感情他成了董允誠練手的對象了。
“謝謝爹。”
“去吧,我年紀大了,也該享清福了。”定國公揮揮手,不知不覺的孩子們都能獨當一面了,他是真的要老了。
“哎,對面新開張的那鋪子主子是誰?”
“這名字跟咱們店名只差一個字啊,對面的那鋪子東家是不是不知道咱們這鋪子是誰的,居然敢這樣搶生意?找死呢!”
“什麼?賣的東西一模一樣,價格還便宜三分之一?”
最近信國公十分不順,京都十幾處鋪子同時反映上來各種不好的消息,自家的鋪子忽然遭受到大面積的惡意競爭。在京都的地盤上,居然敢有人這樣做,簡直是不要命了。
“給我查。”信國公拍桌怒道,“讓人去給他們長點教訓,?別以爲長着一個腦袋一張嘴就能在京都開鋪子。”
“屬下已經吩咐人去查了,可是奇怪的是不管怎麼查都查不到這十幾家店鋪的東家是誰,隱藏的極深。屬下認爲,這是他們有備而來,專門針對您而來。”
信國公打從接管家裡的產業以來,幾十年從沒有遇到這樣的事情,就算是有人想要做信國公府的買賣,可是哪一個也不敢跟他這麼別苗頭,這回真是碰上傻大膽了,他都要氣笑了。
“蠢貨,直接去官府查店鋪備案,上面一定有。”
聽着主子嚴厲的斥責,那人立刻就回道:“屬下去查了,可是官府那邊以種種理由推脫,而且備案上填的名字是個陌生人的,但是看衙門管事的對這事兒推三阻四的不肯說實話,屬下肯定背後必定有大來頭之人,他們不敢得罪他,也不敢得罪您,只能兩邊周旋。所以這備案屬下認爲很有可能是個假的,又或者那備案上的人名不過是個障眼法。”
說到底還是查不到那人的底細,信國公這回是真的皺起眉頭了,“這可真是笑話了,拿着信國公府的帖子也查不到的話,那還有誰能查得到?”
那名屬下頭也不敢擡,嘴裡卻說道:“國公爺,不如讓王爺試一試?”
“這種小事還用麻煩王爺?”信國公可丟不起這個人。“既然這樣,就讓人去給他們加點料。”
“是。”
信國公思量着這件事情知道不是小事,就讓人把兒子喊來,對着他說道:“這件事情你親自去盯着,明顯是要跟信國公府過不去。這十幾家鋪子都是府裡重要的出息之處,馬虎不得。”其中有幾家是專門做暗樁生意的,若被人揭了底自然不好。
夏善長聽到他爹的話也皺起了眉頭,很快的答應道:“是,兒子親自去看看。”
信國公點點頭,夏善長出了府就直接按照他爹的指使去了靠近他家最大生意鋪子對面的對手那裡。
站在門外,看着那牌匾上明晃晃的寫着致盛齋三個大字,夏善長又回頭看看對面自家鋪子掛着的寶盛齋三個字,果然是讓人惱火。心裡冷哼一聲,帶着人擡腳進了致盛齋的鋪子,進去一看整間店鋪裝飾的明亮雅緻,上好木料打製成的多寶閣上擺放着各式各樣金銀寶器。寶盛齋主做邊貿,以獲取差價牟利。信國公府在這條線上做了幾十年,貨源穩定而且多爲別家小商號拿不到的貨物,所以在京都纔會有這麼高的名氣。可是現在看着致盛齋裡面擺放的貨物,夏善長也有些頭疼,甚至於有一部分的式樣是他都未見過的,這個致盛齋果然有些門道。
“原來是信國公府的世子爺大駕光臨,真是有失遠迎,還望恕罪,恕罪。”
夏善長轉過頭就看到一個面帶笑容身材略胖的矮個男子走了過來,雙手作揖,一副惶恐至極的樣子,他笑了笑,“你是這鋪子的掌櫃的?”
“正是小人,小人叫做喬三,世子爺直喚我的名字就是。”喬三一副自來熟的架勢,說着就邀請夏善長去內室坐。
夏善長未動,反而緩緩的說道:“原來是喬掌櫃,能在京都開這樣一件鋪子,在這樣的地段,拿到這樣的貨物,喬掌櫃是個能耐人。”
“您過獎了,小人只是養家餬口,賺不得幾個錢,賺不得幾個錢。”說着還一臉苦大仇深的表情,“世子爺不知道,小人這些東西從外面運進來,這一路上的交稅,路費,販運費全加起來,落到手裡可就沒幾個銅板,萬萬不能跟您的買賣相比,還請世子爺多多提攜,多多提攜。”
見過不要臉的,厚臉皮到這種程度,夏善長也算是長見識了。這個自稱喬三的人,在他家鋪子對面開了賣同樣貨品的鋪子,居然還對着自己講他多麼辛苦,多麼的不掙錢,有這麼搶人生意還這麼不要臉的人嗎?
至少夏善長從小長大到如今,出現在他面前的人,哪一個不是力圖在他面前表現出好的一面,從沒有人能臉皮厚到這麼不要臉的地步。
真是開眼界了!
“喬掌櫃說的真是好心酸,本少聽着都爲你要拘一把辛酸淚了。既然這麼辛苦,喬掌櫃可願意把這鋪子典賣給我?看你養家不易我出比市面高三成的價錢怎麼樣?當然,喬掌櫃不用擔心鋪子沒了無處可去,你可以簽了契約繼續在這裡做掌櫃。”夏善長笑着看着喬三,跟他玩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