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蘭芝一直在問林容容關於林家的情況,卻並不提讓林容容來到底所謂何事,好像她真的只是單純的想要林容容來住幾天而已。林容容心裡有點沒底,明明韋青青有說過,到了姑媽家就什麼都明白了,可她現在什麼都不明白,又不好直接問,只得從其他問題入手:“姑媽,我姑父沒在家嗎怎麼都沒看到”
在林容容的想象裡,姑父應該是個儒雅且風流倜儻的人,因爲李淑嫺說過姑父是舉人,而慕蘭芝的兩個女兒一個叫蒹葭一個叫白露。想必是來自“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能取這樣一個浪漫的名字,想來是個浪漫的人。
可是,林容容一句再平常不過的問題,卻讓慕蘭芝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林容容正在疑惑自己說錯了什麼話,忽然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歌聲:“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唱歌之人聲音溫暖,歌聲飄逸,帶着濃濃的情意,直擊人心底最柔軟的地方。林容容心裡一喜,難道是姑父在唱歌嗎看來真是個雅人,她一高興就沒注意到慕蘭芝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伴隨着歌聲,老舊的木門再次被推開,一個風度翩翩的男人走了進來。三十來歲的年紀,儒士打扮,白皙的皮膚,俊秀的長相,和林容容想象中的姑父幾乎一模一樣。
林容容已經站起來了,準備打個招呼。
蒹葭和白露卻已經先她一步跑了過去,抱着男人的大腿,叫道:“爹,爹。”
那男人看到眼前的兩個小女孩之後,換上一臉欣喜的笑,卻讓林容容看得心底一陣怪異,這人怎麼笑得這樣傻氣接着就聽那男人嘿嘿傻笑着:“你們誰是伊人”
兩個小女孩莫名其妙的搖搖頭。男人一愣,林容容這才注意到他的眼神是散的,和帥氣的外表一點不相配。突然,他粗暴的把蒹葭和白露拉開,嘴裡還唸叨着:“爹是什麼東西我沒有”
孩子還小,被一拉一甩就摔倒在地上,蒹葭大概是摔疼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年紀小一點的白露反而顯得堅強一點,忍住痛將蒹葭扶起來,沒吭聲。
林容容剛到嘴邊的“姑父”又咽了回去,她再傻也發現這男人不對勁,難道不是她姑父可是蒹葭和白露明明叫他“爹”的。
那邊一直沒出聲的慕蘭芝這時也站了起來,對着男人吼道:“你發什麼瘋有事衝着我來,別拿孩子撒氣”語氣中帶着深深的疲倦和憤怒,林容容感覺有點熟悉。
那男人聽到慕蘭芝罵他倒也沒有生氣,只是轉過頭來盯着慕蘭芝,眼神只有陌生和疑惑,好像不認識眼前這個女人。林容容想說話,卻發現喉嚨發乾,忍不住輕輕咳嗽了一聲。
那男人聽到咳嗽聲又轉頭來看林容容,好像纔看到屋子裡還有其他人。林容容勉強扯出一個微笑來,那個男人本來散亂的眼神突然閃過一絲光芒,像瘋了一樣朝着林容容撲過來,嘴裡還叫着:“伊人”
林容容被他瘋狂的舉動嚇壞了,本能的往後退,沒注意到身後還有凳子,一絆之下站立不穩,眼看就要摔倒。那男人這個時候剛好撲倒林容容面前,一把就把林容容撈了起來,嘴裡還着急卻又溫柔的問道:“你小心點,沒摔倒吧”
男人的力氣大得出奇,林容容的肩膀被他握得生疼,只想擺脫他的鉗制,於是拼命掙扎,不想她越掙扎男人使的勁越大。
“你幹什麼放開我”林容容這時候也顧不得禮貌不禮貌的事,擡頭衝男人吼道,卻不小心看到他眼中積蓄着滿滿的深情,和剛纔傻呆呆的眼神完全不一樣。
就在林容容彷徨無措的時候,慕蘭芝走了過來,胡亂的拍打着男人的手臂:“你放開她放開”男人卻並沒有放手,反而握得更緊:“我不放,說什麼也不放”那是一種決絕到即使毀滅一切也在所不惜的語氣。
慕蘭芝突然就哭了出來,瘋了一樣大聲吼道:“她不是伊人,徐縉賢你睜大眼睛看清楚伊人已經死了,死了再也活不過來了”
男人眼中的光芒慢慢散去,淚水一點一點的涌出來,嘴裡卻固執的道:“不會的,不會的,我的伊人不會死,她不會死”
但是,林容容感覺得到,他握着自己肩膀的力道在一點一點的減弱。
一得到自由,林容容馬上退得遠遠的,她畢竟還只是個才十三歲的小孩子,這樣的事情,她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不過她還是順手將蒹葭和白露也拉開了。
林容容現在已經非常確定那男人就是自己的姑父徐縉賢了,只是她怎麼也想不到孃親嘴裡受到一方人敬重的徐老爺會是這樣的。
徐縉賢突然衝着慕蘭芝惡狠狠的道:“是不是你殺了伊人是不是你”
慕蘭芝擡起滿是淚痕的臉,也狠狠的道:“沒錯就是我殺了她,是我殺的你有本事也殺了我呀”徐縉賢的眼神越來越瘋狂,最後竟真的把手掐嚮慕蘭芝的脖子。
蒹葭還在哀哀的哭泣,白露還算比較鎮定,只是小手一直緊緊握成拳頭。林容容看了她們一眼,又看了看慕蘭芝已經漲得通紅的臉,伸手抓過一個凳子,輕輕繞到徐縉賢的背後。林容容的凳子還沒舉起來,徐縉賢突然尖叫一聲,縮回雙手抱住自己的腦袋,好像很痛苦的樣子。
凳子還抓在手裡,林容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出手。
徐縉賢突然又叫了一聲,然後飛快的衝出屋子,破舊的木門被他重重的摔上,又被彈開,發出不堪重負的響聲。
慕蘭芝一得到自由就拼命的呼吸,對徐縉賢的離開好像全沒看見。林容容的心在徐縉賢跑出去以後才稍稍放下來一些,將凳子扔在地上。
看到小小的白露抱着慕蘭芝的腿一遍一遍的叫着“娘”,林容容突然覺得鼻子很酸。
將蒹葭和白露帶到裡屋安頓下來,林容容出來看到慕蘭芝還在哭泣,想了想才走過去緊緊抱着慕蘭芝,叫了聲:“姑媽。”
不知道是不是情緒壓抑得太久,這個時候找到了一個缺口,慕蘭芝靠在林容容的肩上痛哭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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