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江北略一回憶,就從他強大的嗅覺記憶庫中把這股似曾相識的味道的匹配項:那就是日本花王公司生產的花王石鹼,亦即花王香皂的味道。
這個時候的花王香皂在中國售價貴得驚人,一塊香皂售價差不多要十塊法幣,別說是普通老百姓,即使是富貴人家,也很少捨得使用。所以哪怕是在杭州那種大城市,也很難找到花王香皂的影子,只有在日租界的日本人所開設的商店裡,纔有花王香皂出售。
而林江北之所以能夠接觸的花王香皂,還是拜趙麗萍所賜。
有一次他去找趙麗萍理髮時,趙麗萍獻寶似的拿出一塊半塊點心大小的花王香皂,說是教官教她們辨識香皂時分給她們的,她自己捨不得用,倒是大方拿來給林江北洗頭了。
也就是那一次,林江北的嗅覺記憶庫裡才留下了花王香皂的味道。
可是現在,爲什麼枕頭的枕巾上會有花王香皂的味道?難道說金臺旅館是用花王香皂清洗的枕巾被套等牀上用品?
不可能啊,別說是金臺旅館,就是洛都大飯店那樣洛城最高級的酒店,恐怕也捨不得用花王香皂來清洗牀上用品吧?
而且牀上除了枕頭上這條枕巾之外,牀單被罩上都沒有花王香皂的氣息。難道落金臺旅館只用花王香皂清洗枕巾嗎?
又或者枕巾上的花王香皂的味道,是前一位客人留下來的,金臺旅館這時候還沒有實行一客一換的衛生制度?
心裡想着,林江北就推開了門,把服務員喊了過來。
“咱們旅館是用什麼物品來清洗枕巾被套的?”林江北問道。
服務員以爲林江北嫌棄房間裡的牀單被褥髒,就連忙回答道:“長官,請您放心,咱們旅館清洗被褥牀單用的洋鹼都是五洲大藥房生產的,一塊要四毛多呢!”
所謂洋鹼,也就是這時候洛城本地對肥皂的稱呼,只有去污能力,卻沒有什麼香味。
“用的都是五洲的洋鹼?有沒有用過花王石鹼呢?”林江北又問道。
“花王石鹼?”服務員從來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他楞了一下,連忙說道:“長官請您放心,咱們旅館跟外面的小旅館不一樣,絕對不會選用那些亂七八糟的不到一毛錢的一塊劣質洋鹼來清洗牀單被褥。”
“那麼,房間內的被褥牀單枕巾等牀上用品,多長時間換一次呢?”林江北再問道。
服務員看了看左右,壓低了聲音,“長官,其他房間,都至少要一星期才換一次。您的這個房間,因爲是咱們旅館專門用來招待貴客的房間,所以不管客人走不走,每天早上都會重新換一套。”
“也就是說,我的房間裡的牀上用品,是你們今天上午剛剛換過的?”
“對,是我早上親手換的。”
“這中間房間裡又沒有住進過其他客人?”
“長官你放心,絕對沒有!這間客房,也單獨爲洛城分校的長官們的客人預留的,哪怕是旅館的房間都客滿了,這間客房我們也不會賣出去的。”服務員連忙分辯道。
“原來是這樣啊?”林江北自語道,“這就奇怪了!”
“長官,什麼奇怪了?”服務員趕緊問道。
“哦,沒什麼。”林江北衝着服務員擺了擺手,“你先回去吧,有什麼事情,我再喊你。”
“好的,長官,那就不打擾你休息了!”服務員輕輕地帶上了門,退了出去。
林江北走到牀邊,拿起那條枕巾嗅了嗅,再次肯定自己沒有聞錯,枕巾上確確實實有一股淡淡的花王香皂的香味。
一定是有一個用花王香皂洗過頭的人偷偷地進入過這個房間,並且還在牀上躺下過,用頭枕過這個枕頭,所以才留下這股淡淡的花王香皂的香味的。而他再離開的時候,又小心翼翼地把牀上枕頭被褥都重新整理了一下恢復了原裝,所以自己一開始纔沒有發現異狀,知道自己躺在枕頭上,用超乎常人的嗅覺嗅出了枕頭上這股單單的味道。而且從時間上判斷,應該就是在上午服務員換過牀單之後。
那麼問題就來了,這個偷偷進來的人究竟是誰?
林江北在腦海裡把花王香皂、昂貴、日本,幾個詞組合在一起,心中不由得悚然一驚。潛入他房間的不會是一個日本特工吧?
倘若是日本特工的話,這一切就解釋的過去了,喜歡用花王香皂洗頭,又不在乎花王香皂昂貴的價格,而且還能接觸到花王香皂的售賣渠道。
可是,這個日本特工爲什麼要潛入這個房間,他潛入是專門爲了對付他林江北,還僅僅是一種巧合?
另外一個問題就是,這個日本特工是如何潛入這個房間的。按照鍾英才的介紹,金臺旅館大堂的服務生都受過準軍事訓練的,日本特工想從大堂那邊偷偷溜進來並不容易。
想到這裡,林江北就把目光投向了窗戶,這裡是一樓,窗戶正對着僻靜的後院。如果換他是日本特工,想潛入這個房間,肯定會選擇這扇窗戶。
心裡想着,林江北就來到窗戶跟前,把窗戶的木插銷拔出來,放在電燈下仔細檢查,果然,他在木插銷上面發現一些刀尖的刮痕。
顯然,那個日本特工是用小刀或者匕首之類的器具插入窗戶縫,把木插銷慢慢地撥開。他離去的時候,也是把窗戶關好,然後用小刀或者匕首把木插銷一點一點給插上去。
林江北推開窗戶,翻身跳了出去,用鼻子用力嗅着,試圖在空氣中找到花王香皂的氣味。可惜他一無所獲,北方風沙大,即使空氣中留下一點淡淡的氣味,也早就被風沙給吹散了。
林江北迴到窗戶臺下,蹲了下來,打着打火機,向地面照去,只見結了霜的地面上有兩組不同的腳印。一組是他剛剛留下來的,霜痕剛剛被踩化,而另一組腳印上面,化了的霜痕已經重新凝結了。
看着這一組凝結上了霜花的腳印,林江北目光不由得猛地收縮起來。
這組腳印他太熟悉了,幾個小時前還在洛都大飯店的矮牆之下見過,正是赤尾間諜小組專門負責刺殺任務的工蜂保阪梅村留下來的。
林江北顧不得去猜想保阪梅村是怎麼未卜先知,知道他一定會下榻到金臺旅館這個房間的。他一個翻身就跳回房間,開始在房間內緊張地搜索起來。
林江北堅決不相信,保阪梅村作爲赤尾間諜小組的工蜂,潛入他的房間只是躺一躺就走了這麼簡單,在林江北看來,保阪梅村一定會針對他幹了一些陰險惡毒的勾當出來,只是他暫時沒有發現而已。
林江北先拉開衣櫃,衣櫃裡沒有什麼!
林江北又拉開抽屜,抽屜裡也沒有什麼!
那麼,唯一可能隱藏東西的就是牀底了!
林江北趴在地板上,小心翼翼地往牀底下望去,只見牀底擺放着一隻方方正正的皮箱。
林江北目光又是一縮,果然是被他猜中了,保阪梅村真的在房間裡給他留下了“禮物!”。
林江北不敢貿然地去碰觸那個皮箱,於是又打開門,把旅館的經理喊了過來。
“我房間的牀底下被人放了東西。”林江北一臉嚴肅地對旅館的經理說道,“有可能是炸彈,也有可能是毒氣。你馬上把旅館裡的旅客全部疏散,並向鍾營長彙報,讓他找幾隻防毒面具過來!”
旅館的經理畢竟是受過準軍事訓練,聽了林江北的話雖然臉色有些發白,但是基本上還能夠保持鎮定。他一邊派人去向鍾英才彙報,一邊指揮着服務員,把旅館裡的客人都喊起來,讓他們馬上離開旅館。
旅館的裡客人深更半夜了被從溫暖的被窩裡喊起來,自然都是怨氣漫天。但是當他們聽到旅館內可能有炸彈或者毒氣彈時,立刻乖乖地閉上了嘴巴,以最快速度逃離了旅館。
十幾分鍾後,偌大的金臺旅館就空空如也,除了林江北和旅館經理之外,包括服務員也都疏散到外邊。
很快,鍾英才就拿着防毒面具,帶着幾個勤務營的炸彈專家趕了過來。
“怎麼回事?”他問林江北道。
“赤尾間諜小組那個殺手保阪梅村提前潛入了我的房間,在牀底下留了一個皮箱,我懷疑裡面是炸彈或者毒氣彈,就讓經理把客人全部疏散了。”林江北說道。
“保阪梅村?”鍾英才皺起了眉頭,“他怎麼會知道你住在這裡?”
“具體情況還不清楚,”林江北說道,“眼下最緊要的問題,還是先把保阪梅村留下的皮箱給處理掉。”
鍾英才點了點頭,說道:“我帶了勤務營的兩個爆破專家過來,皮箱就交給他們來處理吧!”
“還是讓我來處理吧!”林江北搖了搖頭,說道:“我在浙警和杭訓班都受過處理爆炸物和毒氣彈的專業培訓,應該比你手下的專家更有經驗。”
見鍾英才還要勸阻他,林江北伸手製止住了他,說道:“英才兄,現在時間就是生命,拖延的越久,出事的概率也就越大。請你相信我的專業性,交給我來處理吧!”
說着他一把搶過鍾英才手裡放放毒面罩,對鍾英才的手下說道:“請你們把牀給搬走,動作務必輕柔小心,切勿碰到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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