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
“老許,你別睡了!!”
被晃醒時,許銳鋒不太願意睜眼,清晨的光透過窗戶折射進來顯得特別強烈,他有點不想去看,就像是困了一宿之後沒怎麼睡飽。
“別晃,困。”
這是老許給出的回答,而溫婉根本不管那個,一把抓起老許張嘴就問:“你困?”
“你知不知道昨兒晚上我等了你一宿!”
“這回你困了?”
“說,昨天晚上幹什麼去了!”
許銳鋒猛的晃動了一下肩膀,不讓溫婉繼續抓着迴應道:“我還能幹嘛?不得去馬幫照顧牲口麼。”
照顧牲口是許銳鋒昨天出門的藉口,牲口是馬幫的命,他這個把頭精心照料也算對得起東家給的工錢。
“放屁,照顧牲口用照顧一宿啊?”
“誰照顧一宿了?”
許銳鋒扭過身來勉強睜開眼看着溫婉:“那不是到了晚上城裡又打槍又放炮的,滿大街還跑日本兵,我們不敢出門麼。”
“東家都想讓我們幾個住下了,說是太晚了不安全,要不是你懷着孕,誰頂着槍炮聲往家跑,還得躲着滿大街的鬼子。”
說到這兒,老許還委屈上了:“倒是你,自己男人回沒回家不知道?那我一進屋還以爲地震了呢,這睡的,您老人家呼嚕聲震天響。”
噗。
溫婉愣是沒憋住樂出來:“那誰讓你回來那麼晚的,我都等的熬不住了,你也不是不知道,這女人懷了孕就是能吃能睡,我有什麼辦法。”
“再說了,打槍放炮的都是日本子,和你有什麼關係,你還能和小鬼子拼命去啊?”
以前許銳鋒看溫婉,總有一種自愧不如,所以他總是話語極少,有時候連反駁都不願意反駁,只是隨口給出幾個字兒就算了事。現在不一樣,老許可以平視她了,隱隱的還產生了一種優越感。
眼看着溫婉下牀,許銳鋒也跟了過去,在背後攔腰抱住正打算洗臉的媳婦:“那我要是真跟小鬼子拼命去了呢?”
溫婉真嚇了一跳,轉回身,臉上的胰子泡沫都沒洗乾淨便仔仔細細的打量起自己男人,看着那張普通到極致的臉,望着年深日久在陽光下暴曬到毛孔粗大的皮膚,怎麼看也沒觀察出半點英雄氣。
“你,拉倒吧。”
“咱就是普通老百姓,你只要在外邊響槍的時候老老實實待在馬幫,出來進去的小心點,我就算是燒高香了。”
許銳鋒再次問道:“你就是看死了我沒有和日本子叫勁的能耐唄?”
擦乾淨臉,溫婉還是選擇給許銳鋒留了點面子的說道:“行、行、行,你是大英雄,行了吧?劉大撇子是你打死的、悍匪張紅巖也是你打死的,沒準啊,往後這北滿再出現個什麼漢奸也得死在你手裡,我等清明給祖宗上分的時候就告訴他們,老許家出了個能人,行不?”
許銳鋒聽的正美呢,溫婉用肩膀一撞他:“撒愣躲開得了。”
她端着臉盆走了出去,擡手就把一盆髒水潑在院子外邊,邊走還邊叨咕呢:“讓幾個土匪一槍放躺下連個屁都不敢放,還打鬼子,碰見鬼子鞋不跑丟就不錯了。”
不知道爲什麼,明明溫婉在碾壓他這個大老爺們的自尊,可這幾句話鑽進了耳朵,許銳鋒怎麼從裡到外的那麼舒服。
“唉,當家的,今兒還去馬幫麼?”
許銳鋒這才驚醒道:“不去了,你有事啊。”
“有事?誰有事敢麻煩您這位打鬼子的大英雄啊,我託您老人家買的韭菜都幾天了,你這是跑鄉下給我種去了吧?”
許銳鋒這纔想起來自己媳婦的叮囑,那韭菜早就讓他忘在了腦後……
“我啊,還是自己買去吧,求人不如求己。”
溫婉穿上了棉襖,大早晨的說話都帶了哈氣,就這麼扶着剛剛隆起不高兒的肚子,出門兒了。
許銳鋒站在自己媳婦梳妝檯的鏡子前看着這張臉,狐疑的唸叨着:“我不像是打鬼子的人麼?”
不過昨天晚上那衝鬼子開槍的感覺,可是與生俱來的頭一回,那種心無雜念、完全沒有任何負擔的扣動扳機,血脈上涌,無愧於心的壯志……
碰!
溫婉空着手跑回來了,到了家裡連忙將大門瞬間關死,趴在門縫處往外瞧着。
“什麼事啊。”
許銳鋒隔着玻璃由屋裡向外問道。
“鬼子!”
那一秒,老許站了起來,可正當他全身戒備,溫婉這才把下半口氣喘勻的說道:“鬼子瘋了!”
許銳鋒連忙走了出去:“到底怎麼了,這一驚一乍的?”
“鬼子徹底瘋了,把進城時候的鐵王八弄到了街上,那破車後面一隊一隊全是日本兵,一個個凶神惡煞的,看樣子,昨天晚上的事不小。”
溫婉都不等許銳鋒繼續問,連忙回屋打開了話匣子。
“連日來,國民對倭寇的聲討終於等到了迴應,我軍諜報武裝部隊——別動總隊以雷霆之姿斬落漢奸白建武於馬下,讓這位已經抵達東北的竊國者領國法伏誅……”
溫婉都聽的目瞪口呆,老半天才說出:“白建武死了……”
“誰是白建武?”
“哎呀,就是小鬼子密謀五省自治中,煽動華北暴動的漢奸頭子,以前是吳佩孚政務處處長,號稱是吳佩孚‘小內閣’,在北平武裝暴動失敗以後秘逃至東北,引得全國上下震怒,南京政府多次當着記者面發下重誓,無論這白建武有多少日軍庇護,定殺之。”
“期初我還以爲這又是賭咒發願的誇誇其談,沒想到,動了真格的了。”
許銳鋒趕緊問:“那這白建武死了是好事還是壞事?”
“大快人心啊!”
“那,喝點?”
溫婉奇怪的看着許銳鋒:“你這是上回讓我灌倒下以後,上癮了?”
“你不是說好事麼。”
“喝點就喝點。”
溫婉轉身進了廚房,拎着半瓶白酒走了出來,順手,還端出一碗大醬、半碟醬菜:“正好上回剩的酒做菜沒用完。”
酒菜端上了桌,許銳鋒自顧自倒上一杯,看溫婉要伸手,趕緊攔了一把:“你這懷着孩子呢,就別喝了。對了,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又白建武、又南京政府的,都從哪聽的?”
溫婉一指話匣子,那老演技派了,能讓你問住?
“就那。”
“我懷着孕也不能出門,就沒事跟家聽唄,最早就是聽戲,後來就趕上什麼聽什麼,慢慢的,什麼國際局勢、國內局勢也就聽了個大概。”
這很多事,許銳鋒是不好意思問別人的,可問自己媳婦就沒什麼了:“那你說,這小鬼子什麼時候能打走?”
那一刻,溫婉沉默了,像是被誰問到了痛處。
她不知道該怎麼說,也沒法說如今的局勢國內是一盤散沙,就連南京政府名下的各部隊都裝備極其落後,如果戰爭真的發生了,國內形勢不容樂觀。
“我希望是,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