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僑區居住的大多數都是日本居民,這裡有很多日式風格的建築,街面上行走的,都是身穿和服的日本人。他們很可能是商人,也有可能是浪人,反正不管以前在那座小島上混成什麼德性,只要漂洋過海了,都能借着日軍的槍炮在欺負中國老百姓的過程中撈足油水,混得人模狗樣。
夜幕下,居酒屋裡亮起了燈,帶有日式風格的曲子開始在夜晚緩緩盪漾。這兒和北滿城中心不同,沒有被打造成國際大都市的架勢,卻安靜的像是農村,由裡到外透露着那種愜意。
在別人國土上,用槍炮擠壓別人生存空間而獲得的愜意。
一臺雪佛蘭黑色轎車停在居酒屋門前,車內,尚坤和竹葉青並排而坐,倆人一邊閒聊一邊看着眼前的街角。
“長官,許銳鋒的手下老鷂鷹似乎對我們的防備心很重。”
尚坤很隨意的迴應道:“讓他防備,只要我們目前沒有對老許產生不利的想法,他的這種心裡只會與許銳鋒不斷出現摩擦,最終令兩人的關係出現裂痕。那時,無所依靠的許銳鋒就會更偏向我們。”
“是不是到了那個時候,長官纔會吸納許銳鋒成爲藍衣社的一員?”
尚坤慢慢轉過頭看向了竹葉青,問道:“你好像挺在乎這件事。”
“難道長官通過調查溫婉所得到的掣肘,不是爲了降服在這隻混跡江湖的野獸?”
在此之前,竹葉青是完全可以理解尚坤的,想要降服許銳鋒這種人,你就得捏住了他的短板,等這類人低頭後,在通過引導,令其產生爲國爲民的思想,隨後將其收服。
不過,尚坤的回答卻是……
“這是哪兒啊?”
“日僑區。”
“那東北呢?”
“待光復的敵佔領區。”
尚坤挪走了視線:“這兒是地獄。”
他一字一句說道:“在這兒,每一個抗日救國者都是把腦袋放在懸掛着的刀尖下生存。”
“你應該知道什麼是細菌吧?我們就是寄生在敵後的細菌,得盡其所能去破壞一切能破壞的,直到這尊龐然大物失去行動力,完全成爲寄生體。”
“可你覺着,在目前的條件中,我們具備制定完整人才培養計劃的時間麼?”
“一片抗生素就有可能讓我們全軍覆沒了,我還有那個閒心去處理人才儲備?”
竹葉青滿眼詫異的看向尚坤:“那你還……”
“我怎麼了?”
“和許銳鋒講那麼多道理。”竹葉青剛纔想說的根本不是這句。
她心裡有點不舒服,從老鷂鷹說尚坤夥同自己以溫婉的通緝令爲要挾開始,這種不舒服就一直存在。
竹葉青是來報國的,即便是身體飽受摧殘,心裡也應該亮亮堂堂,一旦有半點陰暗,整體框架都會產生動搖……
“那你覺着如同許銳鋒這種人應該怎麼做,他才能爲我所用?”
“給他錢?如果錢能讓北滿第一殺手屈服,現在遭受暗殺的應該是我們,日本子可比我們有錢多了;”
“或者,威脅他?許銳鋒能活到現在還是北滿坐地炮,就不可能沒人威脅過他,那,那些威脅他的人呢?”
“想要控制這種人,你就得看穿他的心裡,他不是對日本人反感麼?那你就要讓他親手給自己編制一個充滿榮譽感的夢,不然,你以爲許銳鋒這個堪比遠古兇獸的危險存在會聽咱們的?”
竹葉青似乎跟沒聽懂話似得,被整段內容當中的一個點吸引了,瞠目結舌道:“你說咱們和日本人的戰爭,是一個夢?”
“你以爲呢?”
尚坤死死捏着手裡的方向盤:“無論從武器配比、國民素質、軍隊素養還是基建設施上來比對,現在的中國都遠遠不及日本。單從數據上看,日本人要是這個時候踏過山海關,我們已經在節節敗退了。”
他轉過了頭,望着滿臉疑慮的竹葉青:“是不是有點不明白麪前明明擺着一場必輸的戰爭,我們爲什麼還要動用全國的力量隨時準備開戰?”
尚坤輕描淡寫的回答:“因爲在這個國家還有一羣人不想跪着,讓我們屈膝,我會和李邵陽的選擇一樣,寧願死。”
“我們……”竹葉青想了半天,以她那並不算寬廣的視野總算找到了一點點支撐自己的信念說道:“我們不是還有國土資源和人口優勢麼?”
“這已經不是冷兵器時代了,人口優勢和國土資源代表不了一場戰爭的勝負。”
尚坤面如死灰的倔強在臉上化爲了強作鎮定的微笑:“其實不光許銳鋒給自己編制了一個充滿榮譽感的夢,我們又何嘗不是正在編制不知道能否實現的夢想呢?”
竹葉青低下了頭,以前即便是在魚水歡那種腌臢之地,她始終高昂着的頭垂了下去:“我只是覺得用這樣的手段控制許銳鋒……”
“那聖人讓你來當好不好?!”
尚坤寸步不讓的說道:“我來當這個無恥且陰險的小人,行麼?”
“只要能把這羣鬼子趕回到海外的島上,我願意以這種被你們所不恥的行爲去調動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如果這麼做能讓國人擡起頭,等陽光普照的那一天,我一個人去斷頭臺感受刀鋒,任由你們將污水、罵名都潑在我身上,這總行了吧?”
“這能不能讓你那顆聖母心稍微好受一點,從現在開始記錄許銳鋒的考覈?”
竹葉青瞬間驚醒的看向了尚坤,問了一句:“他來了麼?”
緊接着,看向了街頭。
街頭,一個醉酒的日本浪人正穿着木屐在扶牆嘔吐;旁邊是兩個端着手邁小碎步趕路的女人,哪有中國人的身影。
“化妝:還可以。”
聽到這句話,竹葉青在聚精會神的去看那個在街頭嘔吐的男人,他是真的吐出了嘔吐物,可滿臉大鬍子、長得和許銳鋒一點都不像,尤其是那雙小眼睛,小的會讓人以爲他站在街上睡着了。
“潛行:頂級。”
竹葉青低下了頭,從包裡拿出了日記本,將兩行字寫完再擡頭,街面上哪還有那個醉漢。
此刻,她望向了本次的目標建築,黑暗中,在無人關注的角落,一個人影正從側面一邊觀察街道、一邊輕手輕腳的由兩棟樓之間的夾角爬上陽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