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越來越近,石井順着聲音去聽,在感覺上已經可以瞧見對方身影時,他用後背依靠住牆壁,舉槍朝對方有可能出現的身位瞄了過去……
“啊!”
當雛田出現在了樓梯口,她被石井嚴陣以待的姿勢嚇了一跳,手裡的糖果直接撒手,那幾塊糖在鐵製的樓梯上彈跳幾下後,順着樓梯縫隙掉落,一時間通道內全是異響。
石井收回了手槍,槍口衝上的呵斥道:“我喊你的時候爲什麼不回答!”
雛田嚇的微微張開了嘴,嘴裡的糖出現在了石井眼前。
一個女孩子去拿糖,她順手往嘴裡塞一塊很過分麼?如果是在塞糖的過程中沒來得及迴應,打算追上來以後再做說明,又有什麼問題?
雖說這一切都能解釋的通,可石井心裡就是藏着那麼一股子不舒服的勁兒,罵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你不知道麼?竟然只知道吃!”罵完,轉身就走,只留下雛田低着頭獨自委屈,被罵的雛田根本不知道錯在哪了。
……
老許靠着鐵門謹慎的傾聽着外面的聲音,若剛纔不是順手推開了樓梯間隙的鐵門藏了進來,沒準就要被逼着出手去擊殺石井了,想要在這樣的地方幹掉石井不發出聲響幾乎是不可能的,萬一引來了大批日軍……
當外面已經沒有了腳步聲,許銳鋒這才得空向鐵門內看了一眼,他所處的地方,是一層四四方方的房間,房間內被分爲四個區域,每一個區域都用半實體半玻璃隔開,像是在同一個房間內隔出了四個小房間一樣,讓屋子裡的規劃成田字。
可老許再擡頭去看那每一個單獨的小房間內,竟然意外的發現了其中一個房間的牆壁上遍佈着抓痕!
他伸手順着牆體摸了一把,這是正兒八經的水泥牆,能在這上面留下抓痕得使多大勁兒?難不成是之前看見的那羣猴子?
許銳鋒正在思考,身後的房間卻傳來的響動,那響動聲宛如有人在敲玻璃似得,‘嗵’的一下,十分突兀。
老許嚇了一跳,要是自己進入這個房間時沒有發現敵人的存在,而那一聲聲響後傳來槍聲,自己眼下的處境怕是隻能用岌岌可危來形容了,可,這一切並沒有發生。
許銳鋒趕緊起身回頭望了過去,他從背後的房間裡,自己所在位置的正下方看見了兩條腿,再一低頭,一個人正躺在房間之中!
是人!
此時的許銳鋒再想起牆壁上的抓痕,汗毛都炸了起來。
他當初在憲兵隊受了那麼嚴重的酷刑都沒說去撓牆,這幫日本子得把人禍害成什麼樣纔會造成這樣的結果?
“許爺~”
沙啞的聲音傳出那一刻,老許警惕的拔出了槍,他怎麼也沒想到在這兒還有人會認識自己。
“是我呀……”
老許低頭仔細分辨着,還特地換了個角度,從玻璃窗的另外一邊去看此人的整張面孔,但,看了許久也沒從這個腫脹到皮膚都晶瑩剔透、如同豬頭一樣的男人面相上分辨出此人是誰。
“我是林翻譯……”
林翻譯官!
那個在北滿監獄讓自己埋汰的夠嗆,還妄想着挑撥他和三木關係的林翻譯官?
他怎麼會在這兒?
“你這是怎麼了?”
林翻譯躺在地板上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了,卻還是破口大罵道:“三木這個王八犢子卸磨殺驢,一邊讓我給他當翻譯,一邊偷着學中文,等確認自己交流沒問題了,就讓我來天王山送封信……”
許銳鋒一閉眼,當初的戲言如今都成了真的!
“你都說中了,三木就沒想讓我活着,我來了以後便讓人給扣下了,從那一天開始……”林翻譯豎起一根手指,手指頭都是紫黑色的說道:“我一天好日子沒過着……”
“嗚~”
林翻譯放聲大哭,可許銳鋒聽着聲音就像是有誰將他悶在了瓶子裡。
老許趕緊問道:“這兒到底是哪?”
林翻譯嘆了口氣:“十八層閻王殿……”他大口大口喘氣,跟就差一口氣便會過去差不多,好不容易緩過來點才繼續說道:“日本子就在這個地方禍害人。”
“從這兒往下,還不知道有多少層,每一層都有自己的特殊用途,這一層,是觀察室,所有被害的人都會安置在這兒,每天都有人來記錄觀察數據;再往下,是加熱間,用來測試人在高溫環境下的不同反應;上一層是冷凍室,用來測試人在低溫下的狀態……”
“你等會。”許銳鋒打斷了他:“冷凍室?冰箱啊?”
“比冰箱溫度低很多……”林翻譯指了指身後的小房間:“那兒原本有個朝鮮人,被拉出去冷凍後給活活凍死了,就這,那羣日本子還專門觀察了屍體解凍的所有變化,直到屍體發臭,才讓人運了出去。”
林翻譯用力瞪起了眼睛,面目猙獰道:“在這兒,你連死都死不安寧!”
“他們不是人,是鬼,我現在才知道爲什麼日本子會被稱爲鬼子!”
不管曾經的許銳鋒多恨林翻譯,可看到這一幕依然有些於心不忍。
“別說了,我先把你弄出去。”老許左右轉頭在找小房間的門,林翻譯卻阻止他說道:“我走不了了,我的身體自己清楚。”
林翻譯沒了當初的威風,虛弱的上氣不接下氣,許銳鋒都沒法去想他到底遭了多大罪,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許爺,您是對的,日本子就沒有一個好東西。您知道麼?當您離開監獄以後,把那份‘軍列運輸時刻表’送回來的第二天,三木就去見了曲光,我陪着他們一通吃喝,在臨分開的最後一秒,您知道這個混蛋說什麼了麼?”
許銳鋒皺着眉等着答案。
林翻譯繼續道:“三木說‘以後北滿就有兩個爺了’,這句話是他故意裝醉說了出來,當時刺激的曲光臉色兒都變了。”
“他想殺你,還不想讓自己丟失軍列運輸時刻表的事泄露出去,給人留下話把兒,就故意挑撥,要是按照三木的預想,現在你應該和曲光兩敗俱傷了。”
“許爺,您能出現在這兒,證明曲光已經死了吧?您……把曲光和許大馬棒的人都殺了?”
“許大馬棒?”
“是啊,日本子一直在積極拉攏各個山頭的綹子,許大馬棒早就投降了,日本人始終沒有公佈的目的,就是想隱藏許大馬棒的身份,讓他利用綹子的身份成爲山裡反滿抗日份子拉攏的對象,從而掏出那些人位置。”
“要是能掏出姓馬的,就更好了。”
“姓馬的?馬佔三?”
“不是,馬尚德。”
“誰!”
“許爺,您不知道誰是馬尚德?”
許銳鋒怎麼可能不知道?
馬尚德,是南滿抗聯的大英雄,因爲他的到來,南滿遍地綹子全都變成了抗日聯軍,其中最著名的趙團、馬團、三江好那簡直是老百姓提起來就豎大拇指的存在。而且這裡面有一個江湖區分,類似什麼鎮山好、三江好的,大部分都在南滿,什麼這個山、那個嶺的綹子,基本都在北滿。而哈爾濱,則是距離南滿和北滿最近的中轉站,離新京不過幾個小時的車程。
“知道。”
林翻譯毫不隱瞞的說道:“據傳說,這個馬尚德在南滿受傷了,受傷以後躲到了哈爾濱治療,讓哈爾濱特高課給掏了老窩,從此下落不明。”
“許爺,這纔是三木讓你安生了這麼久的真實原因,他一直等待着許大馬棒的消息,依我看,用不了多久,只要許大馬棒那邊確認馬尚德不會出現,他就該衝你動手了,沒準啊,還得讓綹子的人插手呢。”
許銳鋒笑了,他感覺這個世界就像是一塊拼圖,自己的人生則好像在一面面湊齊這些邊邊角角,現在有了林翻譯的描述,似乎整個世界又清晰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