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原純平老謀深算,做事自然不願留下隱患,他深知參與此事,必然要擔上不少的干係。
現在軍中意見不一,就是幾位高層中也是各懷心思,即便是明知利害關係,但也不是誰都願意放棄到手的利益,所以有主戰者,有主和者,各有道理,無論事情最後的結果如何,總會有人不滿。
即便是原田剛夫這個始作俑者,又何嘗不是因爲想通過這次和談,就像影佐裕樹一樣,掌握更多的權利,提升自己在軍中的話語權,自己只管冷眼旁觀即可,又何必去做這個出頭之人。
況且與國統區進行走私交易,總歸不能夠拿到檯面上說,如果最後事情失敗或者敗露,反而因此讓藤原智仁布設的關係網受損,影響的可是與自己攸關的利益,上原純平怎麼可能輕易讓藤原智仁涉足其間?
寧志恆聽到上原純平的話,這才心神一鬆,爲了防止日本情報部門的調查,他在國統區早有佈置,但到底是有跡可循,如果真的順着運輸線仔細調查,還是能夠把線索引向國軍中最大的實力派系保定系,有很多事情是瞞不住的。
不過好在他如今在中日雙方都有足夠的實力背景,又有強有力的同盟者,這才讓人顧忌三分,一直經營到現在都沒有出現大的差錯,如果原田剛夫真的要盯上自己,那還真是一場麻煩。
寧志恆略微思忖了一下,輕聲說道:“叔父說的是,參與這種事情有害無益,我在國統區的那些關係也接觸不到重慶高層,萬一因此被人盯上了,可就損失慘重了,原田是病急亂投醫,怎麼會找到我的頭上?”
上原純平擺手說道:“我雖然拒絕了他,但是從今天的表現,我看他的心思還是有些不甘,不過一切有我去出面,你不用理會就是了,此人是阪垣參謀總長的親信,一直主持參謀本部的工作,在軍中頗有影響力,你不要和他發生正面衝突。”
上原純平擔心自己的侄子年輕氣盛,依仗身後的背景,被原田剛夫再次糾纏後,耐不住性子,與之發生衝突,這個原田剛夫的背景也不簡單,到底還是要給些面子的。
寧志恆當然不是真正的紈絝子弟,相反他處事圓滑,深諳世故,自己藤原家嫡系子弟的背景,在上海還能稱雄一方,可是在南京,在日本軍中這些真正的大佬面前還是有些不夠看,自己當然要收斂鋒芒,不可隨意樹敵。
聞聽上原純平之言,也是點頭答應道:“我知道了,就算原田再找我說項,我只管裝糊塗推脫就是了!”
上原純平看寧志恆態度隨和,並沒有不悅之意,讚許的說道:“你這樣想最好,我也只是提醒你一下,其實,原田剛夫的出發點也是好的,目前我們的處境並不好,在中國前線的戰事不順利,耗費巨大,在國內的情況也是如此,經濟下滑的很快,內閣爲此多次催促軍方儘早解決中國戰事,可是大本營又拿不出有效的措施,這才讓原田剛夫這些人急紅了眼,準備向重慶政府提出和談。”
上原純平說的沒有錯,目前這個階段,日本確實處境並不輕鬆,甚至可以說,全面戰爭爆發之後,接連發起的高強度作戰,使日本的國力下降極快。
作爲工業生產核心的鋼鐵工業,由於礦石、生鐵和廢鋼鐵不足,大幅度減產,目前全靠從美國進口廢鋼材才能維持。
作爲工業血液的石油,更是全部依賴於美國進口,儲備量急速下降。
而最要命的還是糧食,情況最差,因爲嚴重的旱災,在一九三九年,東京和大阪等城市,發生了大面積的糧荒,甚至政府不得不強制規定,市民每次的購買量不得超過兩升,這就造成國內民心極度的不安。
而佔領中國以來,維持佔領的費用龐大,又因爲中國現有的經濟極其不發達,不能快速產生回報,以至於日本佔領者不支付鉅額鎮壓費用就無法進行經濟剝削,這巨大的消耗僅僅三年時間就壓的日本經濟喘不過氣來,日本政府不得不號召日本國內人民節衣縮食支援戰爭。
寧志恆對此也是非常清楚,這個階段,不只是中國政府舉步維艱,困難重重,就是日本政府也是焦頭爛額,咬牙堅持。
寧志恆慶幸的說道:“是啊,我在上海時,也聽說很多事情,國內環境艱難,幸好我沒有回國內發展,不然也難有作爲。”
上原純平微微一笑,他知道藤原智仁能夠有今日之發展,正是藉着這場戰爭的良機,大肆走私物資,大發戰爭之財,如果在國內,確實是沒有什麼機會的。
不過作爲同盟者,上原純平也從中得到了巨大的好處,不說別的,只是在國內的家人們就因爲藤原智仁不斷饋贈的產業和錢財,過上了常人無法企及的生活,上原純平對此是極爲滿意的。
就在兩個人相互交談,商議諸多事宜的時候,聯絡官荒木哲敲門而入,恭聲彙報道:“將軍,憲兵司令官幸田加南和特高課課長今井優志,還有聯合通訊社社長井原太智等人求見。”
上原純平聞言眉頭一皺,這三個人都是日本在南京的情報部門首腦,這麼晚一起來到這裡,是出了什麼大事情了?
憲兵司令部,是由上原純平直屬管轄的軍方情報部門,而其他的情報部門,也因爲在全面開戰之後,在軍部的強令之下,都被統合在軍部情報處之下,也受到上原純平的轄制,特高課和外交部也是一樣,所以如果一旦有重大事件發生,無法獨立解決,那就只能請示于軍部,由上原純平來處理。
上原純平正在和寧志恆有事商討,被打斷之後,臉上露出一絲不悅之色,問道:“知道是什麼事情嗎?”
荒木哲作爲上原純平的聯絡官,平時也負責爲上原純平收集情報的工作,消息也甚爲靈通,他點頭說道:“兩個小時前,在城東區,有零星的槍聲響起,我估計是和這個原因有關。”
沒有什麼具體消息,上原純平也無從判斷,只好向寧志恆示意稍候,自己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上原純平雖然和寧志恆極爲親近,平時處理情報事務時,也並不避諱他,但是寧志恆爲了避嫌,儘量不參與其中。
只是他聽到荒木哲提到了“聯合通訊社”這幾個字,頓時心神一緊,聯想到了昨天他給南京地下黨組織發出示警信號的事情,暴露的目標就是聯合通訊社首席記者高杉仁希,今天南京市三個情報頭目一起前來彙報,是不是與此事有關?
上原純平出了書房,來到會客廳,這個時候,三位來客正坐在沙發上,今井優志和其他兩個人正在相互怒目而視,幸田加南則顯得頗爲無奈,看着上原純平進來,趕緊示意噤聲,搶先站起身來,向上原純平躬身一禮:“將軍閣下,深夜打擾,請您原諒!”
其他兩個人隨之反應了過來,趕緊起身敬立。
上原純平面色深沉,來到主位上坐了下來,示意他們坐下來說話,這才緩聲問道:“出了什麼事情?需要你們三方面都來彙報?”
今井優志面露不憤之色,搶先彙報道:“將軍,今天我們特高課正在執行任務,卻突然遭到襲擊,我們的情報人員兩死一傷,可襲擊者正是憲兵司令部的人員,所以請將軍主持裁決!”
他的話音未落,幸田加南趕緊解釋道:“將軍,這完全是個誤會,我是接到井原社長的通告,說是有軍統人員準備刺殺聯合通訊社的高級幹部,所以才佈下了陷阱,準備伏擊,可是沒有想到,這些人卻是特高課的人員,抓捕的時候發生了一些意外,衝突之下,誤傷了人員。”
今井優志惱火的說道:“誤傷?完全是你們突然發起襲擊,我的情報員自然要反擊,再說我的情報員表明了身份後,你們仍然扣押人員,還打傷了一名隊員,這是爲什麼?”
一旁的井原太智也是不滿的說道:“今井君,你先不要說別的,我只是請問,你們特高課的人員怎麼會監視和跟蹤我們通訊社的高層幹部,事先爲什麼沒有和我們溝通?你們意欲何爲?”
今井優志頓時語塞,這次行動,他根本沒有打算告知聯合通訊社,只等着總部命令一到,直接秘密抓捕高杉仁希,可沒有想到剛剛佈置了兩天的跟蹤行動,就被對方察覺,乾脆來了一個惡人先告狀,搶先對跟蹤人員下手,最後讓自己吃了大虧。
上原純平被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搞得莫名其妙,當即“啪”的一拍桌案,厲聲喝止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幸田,你先說!”
衆人被上原純平嚇得都是一怔,立時住了嘴,幸田加南聞言趕緊身形一正,恭聲彙報把事情的原由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