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駐停。
派人進去通報身份。
很快，縣太爺和保安隊長出來迎接。
“專員大人。”
“縣尊大人。”
“不敢，不敢。”
“我是晚輩。尊稱是應該的。”
“專員大人，請。”
“請。”
張庸下馬步行。
縣太爺暗暗鬆了一口氣。
還好，這位專員大人似乎很好說話。
挺斯文的。
人畜無害。
一看面相就是個好人。
直到……
“縣尊大人，這次我們出來剿匪，時間緊，任務重，所以，經費方面，還需要銅川縣協助解決。”
“經費？”
“對。剿匪經費。你們銅川縣籌集十萬大洋就可以了。”
“十萬？大洋？”
縣太爺感覺自己的話有點顫抖。
看錯人了。
看錯人了。
這位專員大人，一點都不斯文。
簡直就是獅子大開口。開口就要十萬大洋！開玩笑？銅川縣怎麼可能拿得出十萬大洋？
一萬都沒有！
一千都困難。
“是我說少了？”張庸側頭看着對方。
“不，不，不是……”縣太爺的臉色乾枯的好像是蔫了一百天的苦瓜。
“有困難？”
“有。有。有。”
“拿不出十萬大洋？”
“真拿不出……”
“那就老規矩，攤派！集合全縣的富戶，讓他們自願捐獻。”
“啊？”
“啊什麼啊，難道你們整個銅川縣，還湊不出十萬大洋？”
“不是，這……”
縣太爺滿臉苦色。
這位年輕的專員大人啊，真不是善茬啊！
張口就要十萬大洋！
銅川縣的富戶，當然能拿出十萬大洋。但是，誰會輕易的掏錢呢？
剿匪是和他們有什麼相干。他們都是守財奴。
“你是新來的？”
“不是……”
“來了多久了？”
“一年多……”
“還沒有集中富戶搞過捐獻？”
“沒有……”
“那就是你跟不上時代了。也罷。那我教你。保證你這個縣太爺以後賺的盆滿鉢滿。”
“我，這……”
縣太爺欲言又止。背後冷汗直冒。
這位專員大人是來剿匪的嗎？怎麼感覺像是衝着銅川縣的富戶來的？
土匪有沒有剿到，不清楚。但是撈錢……
“你現在立刻傳令下去，讓全縣所有的富戶，天黑之前到來……你們銅川縣最出名的酒樓是哪個？”
“醉仙樓。”
“行。就讓他們集合到醉仙樓。說是要給專員大人接風洗塵。所有人必須到。如果有缺席的，就是心虛有鬼，和土匪有勾結。”
“是，是……”
“去吧！”
“是。”
縣太爺答應着去了。
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專員大人會怎麼開場。
帶着那麼多的騎兵，全副武裝，殺氣騰騰。感覺隨時都會殺人祭天的樣子。感覺後背的冷汗更多了。
“走！去醉仙樓！”
“是。”
張庸帶着隊伍趕往醉仙樓。
先讓老闆安排糧草，讓戰馬飽餐一頓。所有騎兵也飽餐一頓。
最後用的是法幣付賬。商業往來，當然是用法幣啊！國府規定的。要在全國範圍內宣傳和推廣法幣使用……
然後……
安靜等着富戶們到來。
傍晚，一個一個的富戶陸陸續續到來。都是滿面紅光。
一個個手裡都提着禮物、禮盒什麼的。
雖然不太清楚這位專員大人是什麼來頭。但是來的都是上官，自然是要巴結的。這是發財致富的不二法門。
甭管伱是多富，都必須和官家搞好關係。否則，遲早禍事上門。
入夜。富戶們來的差不多了。
大約有三十人的模樣。
張庸出現了。
擺擺手。
讓所有人安靜下來。
“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張庸。軍政委員會督察專員。”
“我今天是剿匪路過銅川縣。三生有幸。”
“今天請大家來，主要是商量如何解決剿匪經費的問題。我的要求不多。二十萬大洋即可。還望各位慷慨解囊，積極捐獻。回頭我會將各位的功勞上報，給予主位豐厚的獎勵。”
張庸笑語盈盈。聲音洪亮。
下面的富戶們卻是鴉雀無聲。一個個面面相覷。
要命……
這是接風洗塵嗎？
這是鴻門宴好吧？
開口就是二十萬大洋！真是想錢想瘋了！
你專員就了不起啊！
有頭鐵的立刻出聲，“專員大人，這是哪裡的規矩？”
“我定的規矩啊！”張庸含笑回答。
“我們沒錢。”
“那就抄家。”
“什麼？”
“你勾結土匪，襲擊過往的軍政要員，罪大惡極，抄家滅族，立刻執行。”
“你，你，你污衊！污衊！”
“冷靜。我是有證據的。就算沒有。我也能僞造出來。”
“什麼？你？”
在場的富戶們都是驚呆了。
不是？
證據？
僞造？
勾結土匪？
抄家滅族？
天！需要玩得這麼大嗎？
張庸擺擺手。輕描淡寫的說道：“我是先禮後兵的。”
一個上了年紀的富戶緩緩的說道：“專員大人，難道你可以將我們銅川縣的所有人都殺了滅口？”
“當然不會。只殺最有錢的那幾個。”張庸笑着回答，“剩下的，抄家。然後你們去告狀吧。隨便告到哪裡都無所謂的。告到行政院最好。”
“專員大人，黨紀國法……”
“我代表的就是黨紀國法啊！”
“你……”
衆人無語。
見過囂張的，沒見過這麼囂張的。
這是赤裸裸的搶劫。
“我們抓到了一些土匪，根據他們供述，你們裡面有人和他們來往密切……”
“專員大人，那都是污衊。是土匪胡亂攀咬。”
“死人是不會開口的。”
“你……”
沉默。
威脅。有效。
因爲專員大人帶着軍隊來的。
今天這個情況，想要不掏錢，顯然是不行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這位貪婪的專員大人怎麼可能空手而歸？
但是……
“二十萬太多了。”
“不多。剛剛好。每戶一萬大洋。”
“不是。剛剛不是說二十萬嗎？怎麼忽然間變成每戶一萬？”
“是我算錯了？那你們選哪個？”
“我們……”
沉默。
閉嘴。
哪個都不願意選。
湊二十萬。每戶需要七千。那也是很大的數目了。
如果每戶一萬，更要命的。家底都要被全部刮光。
“慢慢考慮。”
張庸打着哈欠。
累了。
去睡覺。
讓別人慢慢想。
自己善心大發。給他們充足的時間。
但是……
晚飯就不用給了。
什麼時候想清楚了，什麼時候纔有飯吃。
去睡覺。
確實累了。酣然入睡。
但是外面的富戶們都糟糕了。一個個飢腸轆轆的。
明明是在醉仙樓裡面。但是，沒有飯，沒有菜，甚至連喝水都沒有。只能乾坐着。門外都是大頭兵。
沒有哪個富戶是傻瓜，會去衝擊那些大頭兵。免得白白捱揍。
“這個姓張的到底什麼來頭？”
“據說是金陵來的。”
“金陵？”
“咦？好像有電話。”
“對。有電話。咱們打電話。打電話。”
“快！”
“快！”
很快，富戶們發現了希望的曙光。
在他們被圍困的範圍內，居然有電話。好像也沒有人限制他們使用電話。
“郭會長，趕緊打電話。”
“好，好，好。”
那個郭會長急急忙忙拿起話筒。
也不知道打給誰。那邊倒是很快就有人接聽了。
“對，對，就是張庸……”
“對，自稱什麼軍政委員會督察專員……”
然後……
電話掛了。
郭會長拿着話筒。
？？？
？？？
什麼情況？
怎麼電話就掛了？
等等！
等等！
我還沒說完呢！
“郭會長，到底什麼情況？”
“不知道啊！那邊一聽張庸這個名字，就將電話掛了。”
“掛了？爲什麼？”
“不知道。那邊什麼都沒說。”
“繼續打過去試試？”
“好，好。”
郭會長拿起電話，繼續打過去。
結果，電話一直響，卻始終沒有人聽。顯然，那邊的人不想接。
良久。
無奈。
郭會長只好自己掛了電話。
“怎麼啦？”
“王部長不接電話了。”
“哪個王部長？”
“西安聯合公署的。”
“他……”
衆人面面相覷。
似乎猜測到一些什麼。又不太清晰。
“我來打。”
“好。”
換一個人打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了。
“劉主任，我就想問問，軍政委員會督察專員張庸，是什麼來頭啊？”
“什麼？委座跟前第一紅人？曾經單槍匹馬闖到藏霞別院去救委座？”
“天！”
電話掛了。
是那邊先掛的。
然後這邊拿着話筒發呆。
“說什麼來着？”
“給錢吧。”
“什麼？”
“給錢吧。二十萬。大家勻一勻。拿不出來的，其他人幫忙湊湊。”
“不是。爲什麼……”
“要是不給。估計大家以後都沒機會出這個門了。”
“他，不是……”
“真的會被抄家滅族。”
“他……”
沉默。
然後嘆氣。
得，攤上大事了。
這位專員大人，原來那麼紅啊！
完蛋……
這樣的紅人，跑來銅川縣做什麼？
去禍害別人啊！
我們這樣的小地方，經不起你這樣的折騰啊！
真的……
去其他地方吧！
比如說，隔壁的黃陵、洛川、甘泉……
於是商量妥當。然後拖話。希望專員大人再來見他們一面。
結果……
專員大人沒來。但是飯菜來了。
飢腸轆轆的富戶們，看着滿桌色香味俱佳的飯菜，卻是毫無食慾。
沒辦法，被人刮的好狠啊！一下子去掉幾千大洋！
就算是有龍肉，此時也是食不知味。
最後都是勉強吃了一點。專員大人終於是出現了。
依然是儒雅斯文。
依然是人畜無害。
“諸位果然是明事理的。”張庸含笑說道，“我先謝謝諸位。”
“多謝專員大人的諄諄教誨。”郭會長努力擠出一絲絲的笑容。
“好。我們下面商議第二件事。”
“……”
所有富戶內心頓時抽搐。
第二件？
不是？怎麼還有？
掏了一次不夠，還要掏第二次？
專員大人……
求放過……
你能不能去別的地方，薅別人的……
“這件事不要錢。”
“哦……”
富戶們這才略略放心。
但是也不敢完全放心。
萬一專員大人說到一半，又突然要錢了呢？
心有餘悸。
提心吊膽。
暗暗怨念。
你一個委座面前的紅人，跑來我們這樣的小地方，對我們敲詐勒索，實在是太不厚道……
你要禍害，也是應該去禍害上海、金陵那樣的大地方啊！
“第二件事，是我聽說，曾經有人跑來你們這裡，暗中和你們接觸，要你們組建忠義救國軍什麼的？”
“什麼軍？”
“忠義救國軍。”
“沒有啊！”
“有。”
“沒有……”
“有。”
“這……”
富戶們又感覺不對了。
專員大人是要搞哪出？
明明是沒有的事，爲什麼要一口咬定？
“還有日諜牽連其中。”
“日諜？”
“有日諜暗中串聯，試圖在西安郊外等地，暗中組建軍隊，發起內訌，試圖逼迫事變方殺害委座……”
“什麼？”
富戶們的一顆心，再次顫抖起來。
什麼來着？
殺害委座？
暈！
這是多大的罪名？
不是……
專員大人，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刺激。
我們銅川，真的是小地方。我們都沒什麼見過什麼世面。你別上來就是這麼刺激的消息。
“你們都聽說了。”
“聽說什麼。”
“金陵岸邊，有人勾結日諜，利用日諜在西安郊外，試圖集合土匪，組成亂軍，發動騷亂，逼迫事變方對委座不利。然後金陵方面，有人取而代之……”
“專員大人……”
郭會長表示他們聽不懂。太高深莫測了。
什麼金陵。什麼日諜。什麼勾結。什麼謀害委座。感覺好像距離他們實在是有點遠……
“沒事。你們隨便籤個名就可以了。”
“簽名？”
“對。”
張庸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材料。
每人一張。
上面的內容就是聽說。
都是聽說。泛泛的。根本沒有具體的名字。
富戶們看完，覺得好像也沒什麼。於是簽字。然後全部交回去給張庸。
張庸收好。
這就是第一手資料。
等應景的時候搬出來，就有大作用。
其實，勾結日諜，罪名不大。至少。在目前來說，老蔣不會太在意。
尤其是對於某位大人物來說，這條罪名很難敲死。
但是，如果是溝通日諜，故意製造混亂，試圖要他老蔣的命，那就無法淡定了。
針不到肉不知痛。
對於過去那十幾天，老蔣是恨之入骨。
不幸落難。外面還有人試圖要他的命。他怎麼可能忍受得住？
只是，有些事，他自己不能公開的出面。
於是，“髒活張”上線。
收集資料。猥瑣發育。然後一擊致命。
“現在，第三件事。”
“還有？”
“放心。不是要錢的。”
“哦……”
“第三件事，就是希望諸位密切配合縣太爺和保安隊長，強化地方治安。我不希望因爲剿匪再來第二次。估計你們也不喜歡。因爲我來一次，你們就要負擔一次剿匪經費。下次可能是三十萬大洋。”
“……”
富戶們無語凝噎。
很想說，專員大人，你趕緊滾吧！
有多遠滾多遠！
我們再也不想看到你！
來一次就二十萬，我們受不了！
什麼？
下次來要三十萬？
要死了！
你千萬別來，千萬別來……
我們自己配合縣太爺，配合保安隊，擴編人員，購買武器……
土匪我們自己搞定。再也不勞您的大駕。
真的。真的。您老人家千萬千萬別來了……
“好。相信你們都很明白了。現在，你們可以走了。去找縣太爺和保安隊商量。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大家協心同力。一起寧靖地方治安。”
張庸含笑說道。
縣太爺：？？？
保安隊：？？？
咦？
好像有潑天的富貴……
有錢出錢……
第二天。大洋全部湊集到位。於是打包。全部帶走。
縣太爺和保安隊長殷勤送出城。
兩人都是心情極好。
因爲又捐獻了相當多的資金，用來擴編保安隊。這些錢，自然是縣太爺支配的。
“縣尊大人，後會有期。”
“專員大人，後會有期。”
道別。
上路。
日諜趙四那邊，又有新的土匪巢穴了。
得抓緊時間。
背後。
縣太爺滿懷感慨，緩緩的說道：“這位專員大人真是好人啊！”
“是啊！”保安隊長眉開眼笑，“真是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