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
幻真想,若非他的身份,帶着蝶仙遊遍人間勝景,該是一件多麼愜意的事。然而,幻真再一思忖,他身爲天尊,行蹤飄忽不定,聽命於天庭,無法給蝶仙平穩的生活。幻真顧慮重重,甫一輕觸蝶仙的芳脣,又趕緊收了回去。蝶仙緊閉雙目,未曾等來心動的一刻,張開眼眸,俏美臉龐掛着晶瑩淚珠。幻真從來沒有見識過如此清麗的面容,震愕之餘,他默默無言,只是屏息注視着蝶仙。
蝶仙和幻真對望之際,由遠及近傳來一聲斷喝:前面是何人,竟敢在我的地盤撒野?幻真立定身形,抱拳拱手:我們來貴方寶地,多有打擾,前番失手打鬥,得罪得罪。蛟龍驟然出現,聽幻真客套之言,也不好發作。蛟龍本想借地主之勢,大發淫威,而幻真好言好語,施禮抱歉,他登時不知如何是好。蛟龍如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也猜不透幻真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幻真娓娓道來:我們都是修行之身,誰也不願客死異鄉,命斷如浮萍。打打殺殺,無休止的征戰,絕不是我們想看到的場景。我來這裡的目的,就是跟你講和,何去何從,請你三思。蛟龍聽此言,還是滿腹狐疑,他尚不知道幻真的身份。蝶仙說道:幻真位列天尊,言而有信。蛟龍定睛瞧看,幻真雖稍顯稚嫩,言談舉止已相當老成,可想絕非泛泛等閒之輩。蛟龍仍然對幻真的真實身份有所質疑,不敢輕易相信。
蛟龍久經血雨腥風洗禮,闖蕩神魔各界,見聞甚廣,故此疑心很重,風聲鶴唳,草木皆兵。蛟龍疑惑問道:你我素昧平生,我怎可信你的話?幻真不慌不忙地說:你和我比試一番,便知我的來歷。蛟龍聞言點頭同意,二人拉好架勢,準備比拼。幻真也不抽劍,靜等蛟龍前來過招,蛟龍抖動身軀,迎面而上。就在雙方交手的一剎那,幻真向側旁閃轉,同時以指尖輕輕一點,蛟龍感到一陣劇痛,搖搖晃晃險些栽倒。
幻真趨身扶起蛟龍,再用手一戳,蛟龍疼痛感頓時消弭。忽然,蛟龍左右擺動,意欲突襲得手。幻真早有防備,身子凌空翻騰,捎帶連擊蛟龍的陰陽兩穴。蛟龍只覺得全身發麻,墜落於地,踉踉蹌蹌站立不穩,退後數步跌坐下來。蛟龍大爲驚駭,喘息未定,不無佩服地說:我久在各界拼殺,還未遇到過真正的對手,今日算是開眼了,我相信你乃頂級高人。幻真又趕上前,再度攙扶蛟龍起身。
幻真氣定神閒言道:萬物相生相剋,我借力點穴,以柔克剛,所用的力道都來自於你,你出手越兇狠,受到的傷害越大。蛟龍滿懷歉意說道:我有眼不識泰山,早前聽聞上界有深藏不露的能人,原來就是幻真天尊。幻真道:豈敢豈敢,我不過是個道童,出道很晚,學藝不精。幻真講話殷勤有禮,蛟龍確信他的道尊身份,深施一禮:在下願聽天尊大人的訓教。幻真見狀,也連忙還禮。
幻真說:不必拘禮,久聞蛟龍的威名,的確名實相符。蛟龍引幻真蝶仙進裡廂敘談,居住的洞府錯落有致,別有洞天,分爲書房,臥房,以及客房多間,仿天庭而建,其規模豪華程度,不差分毫。蛟龍稱羨道:二位俠侶真是絕配,我命手下置辦酒宴,爲你們接風洗塵。蝶仙說:不勞麻煩你了,我們只是同伴,你誤會了,再說我們還有兩位夥伴,一直在荒嶺野外等待我們的消息。
蛟龍不好意思地說:我唐突了,亂點鴛鴦,我即刻命人接兩位俠士入宮。話音未落,小茉莉爽朗的笑聲傳來:不用多費心,我們已經在府門外等候多時了。原來玄天和小茉莉尾隨在他倆的後面,幻真與蝶仙的隱私之事,及後來幻真大顯身手盡收眼底。看玄天和小茉莉的親密樣子,蛟龍開口說:我這回肯定沒有猜錯,兩人郎才女貌,比翼齊飛,一對有情人。恭喜你,玄天,找到自己意中的花仙子。
(七十三)
幻真道:四海之內皆兄弟,我們有幸相聚,很想跟蛟龍大王交個朋友,不知意下如何?蛟龍豪爽地說:我和玄天有共事經歷,咱們也是不打不成交,來來來,酒宴已備好,請諸位仙家入席。四人推託不過,依次入座,與蛟龍推杯換盞,言談甚歡。蛟龍設宴招待幻真一行人,奉爲上賓,暢談修仙之道。幻真耐心講解:凡人凡物皆有修行,多寡有別,應按自身的路數增益修爲。
蛟龍不解其意,問道,此話怎講?幻真又說:道理很淺顯,內中卻有玄妙,天下可分出生秉賦極高的人,也有資質欠缺的人。萬物有靈性,則具備修煉的條件,成仙之路不可操之過急,世間哪有一步登頂之理?習練仙法,最忌偏頗,以邪氣練出的結果,便是妖魔。向來妖魔和神仙唯有一步之遙,神與魔,差別在於取道不同,妖和仙也存有淵源,正氣和戾氣構成分水嶺,誤入歧途導致修仙失敗。
幻真看見他們細心聽講,又深入分析:魔非魔,道非道,善惡在人心;欲非欲,情非情,姻緣由天定。世事無常,雖說神魔殊途,而殺伐不是長遠之計,渡化乃根本法則,蛟龍大王可否認同?蛟龍笑吟吟道:我天資愚魯,不會講大道理,自忖尚有向善之心。天地之間豈有亙古未變的東西,神也好,魔也罷,均爲名利驅使,我一向是這麼想的,今天聽幻真天尊的教導,可謂茅塞頓開。
蝶仙也好似醍醐灌頂,釋然開朗,領悟道:魔由心生,妄念致使墮入魔境,塵俗雜草叢生,是修仙的最大障礙,若能逾越,便可成仙。玄天和小茉莉連連稱讚蝶仙悟性過人,蛟龍也對她肅然起敬。蝶仙懂得幻真的心思,收服蛟龍,不是約束他的行爲,而是讓他心悅誠服迴歸正道。毫無疑問,蛟龍的修爲已到很高境界,而他的殺戮之氣太重,若要令他棄惡從善,又談何容易。
蛟龍明顯對蝶仙更感興趣,小茉莉已名花有主,歸屬玄天,蝶仙還是自由身。蝶仙之美,難以描摹,是一種驚世駭俗的悽絕麗質。蝶仙自骨子裡透出的氣度,翩翩若驚鴻,流淌秋水之神韻,周身散發白玉般的純淨無瑕。蝶仙比在飄渺仙界的小茉莉更加風采迷人,蛟龍頓生愛慕之心,不住地覷看蝶仙。誰說神人魔仙無情?誰說修煉只爲了長生不滅?誰說修道者便與情緣再無牽掛?
神魔仙怪都有情,至真至極的情愛,和天道大義並無牴觸。世事難料,變幻萬千,唯一不變的是一個情字,飛鳥棲於梧桐之上,花非花,霧非霧,現實與虛妄的場景交錯更迭。蝶仙雖是清淡素面,依然遮擋不了她的黛眉美目,柔善溫雅之態,尤顯卓然不羣。蛟龍決定洗心革面,改過自新,不完全歸功於幻真的說教,很大一部分是蝶仙的美貌所起的作用。以前蛟龍無法轉入仙冊,由此怨天尤人。
從而,蛟龍跟着混世魔王犯上作亂,今朝他對蝶仙癡迷,決意重返正軌。天氣說變就變,剛剛還是波瀾不驚,霎時轉換了陰晴,烏雲翻滾,濃霧升騰。黑龍淵上空狂風勁猛呼鳴,水浪漲高,傾盆大雨嘩啦啦傾瀉而下。蝶仙饒有興致地問:蛟龍大王,你能呼風喚雨,這風雨可是你引來的?蛟龍見蝶仙發問,他搖頭說道:我不像傳言那般神奇,天界有雷公,風伯,專司氣候的變化,我只是一凡俗之輩。
衆人均面露疑惑,蛟龍解釋道:不過,我確可以召喚風雨,倒是實情,上界的幾位神仙和我關係甚密,交情很深,彼此配合默契。彷彿有一圈聖潔的光環包圍着蝶仙,蛟龍透過迷濛的霧氣,看到蝶仙是那麼光華四射,清逸安詳。寧靜優雅,出塵脫俗,蝶仙正是女神的化身。她粉面玉頰,從容淡定,蛟龍震驚了,感覺如夢似幻,繼而失落悵然。幻真絕口否認與蝶仙是愛侶,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們是天生的一對,地配的一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