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靠近河岸, 他將女子一把抱起。
上岸之後,他將胡蝶平穩地置於地上,此時, 地上的女子全身溼透, 臉色蒼白, 手腳冰冷, 昏迷不醒, 她右側臉頰血肉模糊,傷疤交錯,而她的裙身, 皆沾滿了鮮紅的血跡。
這段時間不見,她……怎麼成了這副樣子?莊省心疼不已。
莊省焦急地喚道, “胡蝶姑娘, 胡蝶姑娘!”
無人應答。
他心急如焚, 不知如何是好。落水之人該如何相救?忽然,他腦中浮現出曾看過一本古書的秘方。但, 男女授受不親……
莊省掙扎了片刻,他皺緊眉頭,望着地上的虛弱女子。
算了!此時也顧不上什麼禮義了!救人要緊!
他微微俯身,吸入一口新鮮空氣,將脣印上她脣。兩脣相貼, 他心中一抹異樣情愫油然而生。
莊省搖搖頭, 此刻她危在旦夕, 他又豈可趁人之危?他屏氣凝神, 給她緩緩渡氣。而後, 他又起身跪於地上,雙手交疊按壓她的腹部以上, 有節奏地按壓三次。稍頃,他又斜身去給她以口渡氣……
如此,反覆幾次,胡蝶的身上終於有所回暖,脈搏也緩慢跳動起來。
莊省十分欣喜,他又緩緩俯身,繼續給她渡氣。
身下的女子忽而睜眼,擡眉愣愣地望着上方的男子。
眼見女子悠悠轉醒,莊省嚇了一跳,他連忙坐起,臉色緋紅,卻傲嬌地說道,“你不用謝我,在下只是看你掉於水中甚是可憐,這才勉爲其難動手救你的。剛剛……只是爲救你而給你渡氣,你不用太在意……”
“咳咳……咳咳……嘔……”
胡蝶一陣猛咳,她忽而坐起,將肺裡殘存的積水全部噴了出來,積水皆被噴到了莊省身上。
莊省未曾去在意身上的污水,他有節奏地輕拍她的後背,柔聲地道,“你感覺好些了嗎?”
“我……好冷……”胡蝶嬌弱地呢喃了一聲,不由自主地昏倒在他的懷裡。
“胡蝶姑娘!胡蝶姑娘!”莊省眼明手快地摟住女子,不經意地觸到她滾燙的肌膚。
他伸手撫上她的額頭,額頭也是滾燙至極!不好!她發燒了!得趕緊帶她去找大夫!
莊省連忙將月白狐裘拿起給胡蝶套上,然後將她抱在懷裡,提步往前跑去。
“不要……不要……救命啊!”胡蝶陷於噩夢之中,嘴中喃喃自語着,手也在拼命地掙扎,臉上此時已是梨花帶雨。她身上的溫度越升越高,臉色不自然的潮紅,已是高燒之中。
“胡蝶姑娘,你別怕……你別怕……我在這裡!我會一直保護你的!”莊省一邊抱緊女子飛奔,一邊柔聲地安慰道,內心此時已是心急如焚,怒火沖天。
到底是誰,把她傷成這樣子的?
如家山莊。
如家山莊,是這大盛國乃至整個天下最大的山莊,其下經營着錢莊,酒樓,客棧,青樓等產業,皆出於鬧市之中,人源廣泛,富可敵國。“如家”,意爲像家一樣的地方,其辦業宗旨是讓每個客人光臨之後,猶如一種到家的感覺。
山莊主院卻依山而建,三面環山,四周竹林青翠,十分靜幽。
遠遠地看見了莊主的身影,其懷中好似抱着一個白色的物什,掃地的阿九放下了手中的活,欲拱手行禮。還未等他開口喚一聲“莊主”,莊省卻如疾風一般往莊裡而去,只留下一句,“快去請柳大夫過來!”
阿九疑惑地撓了撓頭,剛剛莊主懷中抱着的那個人,是個……姑娘嗎?
隨即他搖了搖頭,莊主平日對那些仰慕他的女子避如蛇蠍,又怎麼會主動抱一個姑娘呢!
三省閣。
柳大夫診脈之後,隨即便給榻上的女子扎針。扎針完畢,待察看到女子已漸漸退燒,臉色不再潮紅,脈搏也恢復到正常跳動,他就在宣紙上行雲流水般地寫下幾行字,命丫鬟速去煎藥。
莊省望着榻上的女子,擔憂地道,“柳大夫,她……沒事吧?”
柳大夫一邊收拾醫藥箱,一邊搖了搖頭。
見柳大夫搖頭,莊省十分慌張,他握住柳大夫的手,懇切地道,“柳伯,你是華佗在世,可一定要救救她啊!無論要什麼珍貴的藥材,我定派人給你找來!”
柳大夫無奈地嘆了口氣,他攤攤手道,“省兒是懷疑柳伯的能力嗎?”
“自然不是!柳伯醫術高明,省兒十分敬重。我只是……”莊省望着榻上昏迷不醒的女子,眉頭皺緊,“我只是……擔心她。”
“那位女子沒事。”柳大夫淡淡道。
“真的嗎?”聞聲,莊省十分驚喜,心中的一塊大石漸漸落地,隨即,他疑惑不解地問道,“那柳伯方纔爲何搖頭?”
“省兒啊,這個女子病得如此嚴重,可你明明會武功,爲何不使用輕功,反而一路帶她跑回山莊?”柳伯目光酌酌。
“我……”莊省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省兒心急如焚,一時忘了。”
“唉……這便是,關心則亂啊!”柳大夫捋了捋灰白的鬍鬚,又繼續道,“方纔老夫查看了這女子的傷勢,她高燒已退,再服些藥作鞏固便無礙,她落水受了風寒,今後要多多休養。她右臉被大火灼傷,傷疤雖成,但每日塗抹我所製作的回顏膏,堅持使用,也能恢復如初。只是……”
“只是什麼?”聽柳伯所說,胡蝶一切能恢復如初,莊省心中自是開心,但見柳伯吞吞吐吐,他又十分忐忑……
“這位女子之前已有三個多月的身孕,落水之後,腹部撞擊到岩石,已不幸流產……當時意外流產,沒有得到很好的療養,可能……”柳大夫頓了頓又繼續道,“她從此將……終身不孕。”
莊省被驚地倒退一步,他不可置信地道,“你說……她曾經有過三個月的身孕?而今後,會……終身不孕?”
柳伯伸手拍了拍莊省的肩膀,嘆口氣,意有所指地道,“省兒,好自……爲之。老夫先回去了。”
隨即,不待莊省同意,他收拾好藥箱,便轉身離去。
她已有三個月的身孕……流產……終身不孕……
這些話在莊省腦中反覆地回放,每回放一次,他便怒氣上涌,又心疼不已。
他坐在榻旁,望着榻上臉色蒼白的女子,一臉疼惜。
你……相比上次,好像瘦了許多。後宮歷來險惡,你這樣率真的性子,着實不適合生活在那水生火熱的皇宮裡面。
那日於長安街上再次見你,你已是大盛國的蝶妃,那時聽說你聖眷正隆,獨得專寵,如今懷孕已有三個多月,爲何會突然出現在冰冷的護城河裡?還有你臉上的傷疤,據說是烈火灼傷……究竟是誰,會這麼殘忍地傷害於你?
莊省用力地握緊拳頭,拳頭之上青筋直冒。胡蝶姑娘,你放心,我一定會爲你報仇的!
三天後。
三省閣。
榻上的女子悠悠轉醒,她緩緩坐起,青絲隨意地散落在腰部,她情不自禁地輕撫自己的額頭,“嘶……頭好痛。”
“吱呀……”
莊省輕輕推門而入,見榻上坐着一個月白衣裳的女子,他快步跑到女子跟前,躊躇着不敢上前,只得守在榻前幾步的距離,喜不自勝地道,“你醒了!感覺好些了嗎?”
聞聲,女子放下撫額的雙手,偏頭望向來人,疑惑地問道,“你是……”
“你說什麼?”莊省快步上前,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問道,“在下是莊省啊,你……你不認識我了嗎?”
“莊省?”女子默默地重複瀰漫着,“你是莊省,那我……那我又是誰?”
女子用力地想着,奈何什麼也想不起來,頭卻開始隱隱作痛起來,她情不自禁地抱頭,“啊……好疼!好疼啊!”
莊省急忙上前,情急之下他將她一把帶入懷裡,一手輕拍着女子的背,柔聲道,“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你生病了,所以一時忘記了。讓我來告訴你吧,你是蝴蝶,你是天上翩翩飛舞的自由自在的蝴蝶。”
“蝴蝶,我是蝴蝶。”蝴蝶靠在莊省的懷中,重複着他的話,漸漸安靜下來,又沉沉睡去。而她的手,正緊緊地拽着莊省的衣角……
見蝴蝶睡去,他將她平放於臥榻之上,給她蓋好衾被。
此刻,莊省大抵是明白了,眼前的女子,有可能在落水之後頭部撞到岩石,所以……失憶了。或者,便是她遭遇了什麼特別心痛或者害怕的事情,自己內心不願記起。
如此,不記得……也好。
就讓一切重新來過吧!
莊省坐於榻上,望着熟睡中的女子,和她手裡攥着的他的衣角,不禁露出幾不可察的微笑。
他緩緩伸手,堅定地握住她的手,並悄悄地與她十指緊扣。
莊生曉夢迷蝴蝶。
你是胡蝶,從此以後,你便是……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