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佐禎昭走後,孟霄傑和本藏商議後,給王耀武、李翰卿各注射了一針鎮定劑,而後說道:“趙隊長,我先去指揮部安排病房、安裝器械。”
“轉移要犯的事有我那,你去吧。”
孟霄傑走後,趙敬東擔心王耀武二人經不住汽車的顛簸,找來兩個擔架,決定把二人擡過去,兩公里的路,也就需要二三十分鐘。
日軍會戰指揮部設在一所騰空了的中學裡,兩棟三層樓房,一個警衛團在此駐守。
下午三點,趙敬東帶領軍醫本藏、兩名護士等二十餘人,擡着兩架擔架,到了指揮部門口,孟霄傑、影佐禎昭手下的江崎貴由和一名軍官帶人在門口迎候。
江崎貴由說道:“趙桑,雖說這裡戒備森嚴,可我還是調來了一個四十人的警衛排協防,這位是查副連長。”
趙敬東答道:“查副連長,今後幾天要辛苦你了。”
“好說,這是高鬆君對我的信任。”
孟霄傑俯身觀察後,對趙敬東說道:“趙隊長,李翰卿的情況很危險,他被俘的時候就受了重傷,雖然後來的轉移加重了傷情,可那也是爲了……我的意思是如果出事,這筆賬不能算在……”
趙敬東忙打斷了他的話:“病房準備好了嗎?江崎君,你們先把人送進去,我和老孟交代幾句。”
高江崎貴由點頭答應,命令查副連長在前帶路,後面是王耀武的擔架,兩名衛兵護送,然後是李翰卿的擔架,江崎貴由帶着四名衛兵走在最後。
趙敬東皺眉道:“老孟,你怎麼能當着其他人的面,說出如此不得體的話來?”
“我就是說給他們聽得,你有所不知,我到了這裡之後,才知道很多人對王耀武的投降,抱着很大的希望,話裡話外譴責情治機關用王耀武作誘餌,是不顧大局,如果王耀武有個三長兩短,要追究我們的責任。”
趙敬東嘆道:“有些人那,就是看不慣情治部門……算了,影佐將軍會爲我們做主的。老孟,李翰卿的情況究竟怎麼樣?”
“我估計熬不了幾個小時了,那一針嗎啡……唉,好在王耀武的狀態要好一些。”
趙敬東叮囑道:“老孟,注射強心劑的事,可要絕對保密。”
“這我能不知道嗎?對了,平川君回來了嗎?”
“我離開戰地醫院的時候,平川君剛到,他留在那裡負責看守另外三名要犯了。走吧,別在這裡耽擱了。”
且說江崎貴由帶人擡着擔架來到一座大鐵門前,鐵門上開着一個一米多寬小門,已經有一名衛兵拉開鐵門在等候,小鐵門比擔架寬不了多少,查副連長小心翼翼的俯身照料着,第一架擔架上的王耀武被擡了進去,查排長裝在褲子口袋裡的一個彈匣即將掉落,那名衛兵下意識的幫忙,安有自動磁性門鎖的小鐵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查副連長訓斥道:“怎麼搞的?趕緊開門?”
那名士兵爲難的答道:“鑰匙被孟先生拿走了。”
江崎貴由只得說道:“查副連長,我去取鑰匙。”
四五分鐘後,江崎貴由、趙敬東、孟霄傑三人都來了,見王耀武的擔架已經不在了,江崎貴由問道:“查副連長,擔架去哪裡了?”
查副連長很自然的答道:“這麼冷的天,當然是先擡進去了。您不是交代:‘雖是要犯,可也是貴賓’嗎?”
四間平房,是原中學十來名單身男教師的宿舍,單獨的一座院落,只有那座鐵門可以出入。門口的兩間都被安排成了值班室。
鐵門距離特別病房只有十來米,江崎貴由打開鐵門,本藏在一旁照料着,李翰卿被擡到第二間病房。江崎貴由緊走幾步,看到病房裡王耀武躺在病牀上,這才放心。
孟霄傑叫過江崎貴由,說道:“江崎君,李翰卿的情況不太好啊,需不需要向影佐將軍彙報?”
沒等江崎貴由答話,本藏已經驚呼起來:“不好!李翰卿呼吸衰竭!孟桑——”
孟霄傑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看了一眼,轉頭對隨即趕來的江崎貴由、趙敬東等人說道:“立即急救!趙隊長,需要電擊——”
趙敬東和江崎貴由對視一眼,答道:“老孟,你和本藏君做主吧!”
電擊!注射強心劑!二十幾分鐘的忙亂後,孟霄傑停住了,嘆道:“別忙了,李翰卿,已經死了,唉,一員虎將……”
江崎貴由也嘆了口氣,說道:“我去向影佐將軍彙報,趙桑,請你和老孟在此留守:王耀武所在的病房,兩位軍醫必須一同出入,其他的人未經許可,不得進入。”
一刻鐘後,江崎貴由回來了,說道:“影佐將軍頗有幾分傷懷,已經向阿南惟畿將軍彙報了,阿南將軍吩咐:李翰卿已有意投誠爲皇軍效力,可惜沒有這個機緣了,把他的遺體安葬,喪事辦的體面一點。喪事由我來負責吧。趙隊長,這裡負責警衛的人我一個都不調用了,可千萬不能出事。影佐將軍還說先讓王耀武休息,一個小時後他來探視。”
趙敬東說道:“辛苦江崎君君了,你放心吧。”
十幾分鍾後,江崎貴由調來了八名士兵,擡走了李翰卿的遺體。
又過了一會,孟霄傑提議道:“趙隊長,能否開個碰頭會?和查副連長協商一下警衛工作?”
“也好,你去請查副連長過來。”
孟霄傑走出值班室,沒見到查副連長,他問執勤的士兵:“你們查副連長哪?去了哪裡?”
“不知道啊,剛纔還在。”
孟霄傑找了一圈,回道值班室對趙敬東說道:“查副連長不知道去哪裡了。”
“不可能啊,你不是說江崎君已經定下了規矩:未經我和江崎君的許可,所有的人不得離開嗎?就是一日三餐,也應該是送餐啊。”
“是啊,能去哪裡了?”
趙敬東愣怔片刻,突然奔出值班室,孟霄傑一楞,也跟了出來。
趙敬東跑進病房,病牀上的王耀武還在沉睡,一張半新的軍毯蓋住了他的大半個臉。
孟霄傑奇道:“怎麼了?查副連長不可能在這裡……”
趙敬東上前一步,掀開軍毯,孟霄傑佯裝大吃一驚:毯子下面的人,不是王耀武!
趙敬東幾乎癱軟在地:要犯在這麼多人的眼皮子底下不見了!這條性命還能保得住嗎?
孟霄傑佯裝目瞪口呆,愣在當地說不出話來。
趙敬東強自振作,命令道:“要犯跑了!來人——把江崎君找回來!老孟,緝捕姓查的那個副連長!我去向影佐將軍彙報。”
孟霄傑茫然的點了點頭。趙敬東又命令道:“院子中所有的人,都不得離開!”
幾分鐘後,影佐禎昭匆匆趕來,孟霄傑跑回來報告:“將軍,躺在病牀上的那個人,是警衛團的,被人下了強效安眠藥,最起碼還需要四個小時才能醒過來。”
“那個姓查的副連長那?他是誰挑選來擔任看守王耀武的任務的?”
孟霄傑答道:“正在追捕,他和他手下的兩名士兵,一個就是那個負責提前打開鐵門的,還有一個是負責在病房裡值守的,都不見了。王耀武身受重傷,走不太遠。這個人是江崎君調來的——江崎君,你回來了。”
江崎貴由聞訊趕了回來,聽到了孟霄傑的話,趕緊答道:“將軍您命我挑選衛隊,是查副連長自告奮勇,說他出身中醫世家,也許可以幫得上忙。這些日子,屬下和他,當然還有一些其他軍官,比較熟悉了,誰知他保藏禍心!屬下一定把他緝捕歸案!”
這是,趙敬東的部下姚望龍跑來報告:“將軍,發現查副連長的蹤跡了!後門執勤的衛兵說四十幾分鍾前,查副連長帶着兩名手下,開着一輛吉普車,說是奉趙隊長的命令,去戰地醫院取藥品。”
趙敬東怒道:“爲什麼不阻攔?搜查車輛了嗎?”
“查副連長奉命擔任看守要犯的衛隊長,很多人知情,而且他還有戰地醫院的出入證,就放在吉普車前擋風玻璃上。搜查?那個時候誰知道姓查的是奸細?”
影佐禎昭恨恨不已:“王耀武!我倒有惜才之意,不識擡舉!他故意顯露出有投誠之意,要面見阿南惟畿將軍,爲的就是讓我一時不查,把他轉移到指揮部來!”
江崎貴由不解的問道:“王耀武是如何和查副連長取得聯繫的哪?他們事先沒有見面的機會吧?難道指揮部,或者戰地醫院有奸細?”
“戰地醫院有奸細,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了!去查!趙桑,你和平川君兩個負責追查奸細!江崎君,我調給你一個整編營!全面搜捕王耀武!一旦找到,我不需要活口!”
且說查副連長掉包後,把王耀武藏在吉普車上,接上了萬恆。萬恆深知能否安全逃離的關鍵是速度,一定要趕在趙敬東等人發現王耀武被掉包之前逃離,他命令查副連長儘快趕路。
半個小時後,一行人和趙光鈞會和,棄車換船,走了兩公里之後,歐陽德威、易偉明駕駛一條船迎接,萬恆等人換船,易偉明說道:“再走兩公里,就是雙方實際佔領區的中間地帶,剛接到電報:薛長官派自己的衛隊在那裡迎接,如果和敵人遭遇,就開打!一定要把王耀武將軍安全帶回去!”
萬恆放下了一半的心,和王耀武聊了幾句,見王耀武體力不支,說道:“王長官休息吧。”
走出船艙裡間,見桌上擺着一個紙箱,裝着七八種藥品,歐陽德威正在統計。
萬恆問道:“哪來的藥品?”
“我和易偉明逃離日本人戰地醫院的時候,順手牽羊的。”
兩盒盤尼西林赫然在目!其中的一盒只剩下三支,萬恆心中一動,說道:“由我來統計吧,你去看看王長官,他的情況不太好。”
“好的。”
萬恆統計好其他藥品,最後一欄是盤尼西林……
母親瘦弱潮紅的面容浮現在面前,肺結核,如果沒有抗生素,活不到春天……
對不起,萬教官,不是我失言,76號派人潛入重慶,炸燬了上海站千辛萬苦搞到的盤尼西林生產線,別說三支,我現在手頭一支也沒有,毛先生特批的也沒辦法……
終於,萬恆心一橫,在數量那一欄寫下了兩個字:一盒。
萬恆不知道的是:在等待和他會和期間,易偉明已經做了一份統計表。
一個月後,萬恆返回重慶,半個月後,因擅自貪污戰利品,在母親的病牀前被稽查處帶走訊問,三天後被褫奪軍銜,關進了息烽集中營。七個月後,走出集中營,軍銜由少校降爲中尉,重返一線。四年後,萬恆被派到上海分局,被捕後逃回浦江縣,替周成斌擋子彈而死,臨死前,始終沒有機會和曾經的學生,當時的上海分局副局長劉澤之見面。
孟霄傑,三個多月後,因爲營救張弛,被倪新識破身份,被捕後,拒不投降,被李士羣負責的76號公開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