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峰臉色凝重,答道:“二位長官,剛接到韓長官的參謀部發來的急電:日僞軍隊在一個小時前對寧海、天台同時發起進攻。 這是電文,請過目。”
本想教訓劉澤之幾句的周成斌臉色一肅,接過電報,看罷遞給劉澤之,說道:“日僞這是孤注一擲了!澤之,我離開江浙快一個月了,你覺得寧海、天台保得住嗎?”
“不好說,就連韓長官心裡也沒底,前幾天還來電說各個發現敵軍有異動的地方都在組織家眷、物資轉移,以免重蹈平陽軍用倉庫落入敵手的覆轍,提醒我們也要堅壁清野。我帶着崔峰、範大可忙了好幾天,誰知浦江沒事,寧海、天台出事了。”
周成斌憂心忡忡:“現在說浦江沒事還言之過早,江浙地區這麼下去,韓長官就算是有心,也無力再幫助我們。”
劉澤之答道:“徒然擔心,於事無補。老馮,面煮好了沒有?”
馮根生、錢立峰端着四碗麪、一碗鹹菜走進房間:“你們先吃,爐子上還在煮。”
劉澤之拿出一包榨菜,說道:“老馮,一起吃吧,讓立峰接着煮麪。老周,你回來了,我心裡就有底了,我有個想法:在日戰區搞一次大規模的破壞行動,圍魏救趙。崔峰離開上海後,外圍組織目前是董康在負責,發展的很不錯。李奕在上海各個關鍵的市政部門都安插了我們的人,他負責的所有的潛伏特工也都撤出上海,分散到蘇州、杭州等十幾座城市。其他的市鎮很多也都有孫棟盛佈置的小組。鞏肅和手下的潛伏特工實力也是近幾年來最強的。”
周成斌吃了幾口面,說道:“可行,這件事由你來負責,地點選在杭州,那裡有幾處日本淞滬佔領軍隨軍家眷的住宅區。老馮,你這些日子你先做我的助手。澤之,我從重慶帶來兩名張佔的部下,他們和76號沒有照過面,不在日本人的通緝名單上,他們沒有和我一起走,晚了一天出發,等到了也讓他們跟着我吧。”
錢立峰又端進來四碗麪,兩碗麪湯,劉澤之幫着放在桌上:“老周,喝點麪湯。立峰,夠了,別煮了。你去外面守着。”
周成斌喝了半面湯,說道:“老馮、崔峰,你們也去睡會,我今天就住在這裡。”
二人知道二位長官有話要談,趕緊收拾好了離開。
周成斌這才說道:“澤之,我奉戴老闆之命,近日要見一見周佛海、萬里浪,我還帶來了民國政府的委任狀……”
聽完周成斌的介紹,劉澤之心裡很不舒服:民國政府給了周佛海,特別是萬里浪如此高的職務,即使是權宜之計,也很難讓人接受。
周成斌開解道:“澤之,很多時候,和光同塵……”
“您別說了,我明白,我只是想起了很多先去的戰友……希望戴老闆言而有信。老周,你需要我做什麼?”
“剛纔我已經說了:軍管會的工作交給崔峰,你來策劃執行在杭州針對日僞的大的破壞行動,我帶着馮根生,命鞏肅和協助,執行戴老闆的命令。萬恆、林聰禮他們兩個和76號沒有照過面,我想交給鞏肅和調遣。”
“您做主吧。萬恆,我認識,他也在青浦培訓班工作過,那個時候他是上尉教官,我是個准尉學員。沒想到居然也來了上海。林聰禮,我也有過幾面之緣。”
“此人後來出了點事,私生活不檢點,被降過級,目前也不過是少校。有機會你見見他,鼓勵他放下包袱——澤之,對這個你曾經的教官,要尊重。”
劉澤之笑笑,答道:“您放心吧,我抽空見見他們。”
二人又聊了一會,劉澤之。說道:“天快亮了,老周,您一路奔波,睡一會吧,我去軍管會,叮囑崔峰幾句,等範大可、王庚回來了,再來見您——崔峰,你怎麼又回來了?是不是寧海、天台的戰局有了新的消息?”
“是的,剛接到的電報,是韓長官署名的:寧海、天台陷落!韓長官說如果劉副局長您能抽身的話,他想盡快見一見您。”
周成斌立即答道:“澤之,你立即動身——大可,進來吧。”
範大可走進房間,周成斌命令道:“我和劉副局長離開後,你協助崔峰主任負責軍管會。大可,多事之秋,望你全力以赴,和崔峰、詹營長通力合作。”
“是,請周局長放心。”
劉澤之說道:“我估計王庚也就快回來了,那我準備一下,去覲見韓長官,而後從那裡直接去杭州。”
“杭州有李奕安排的一個行動組,澤之,命紀羣給李奕發電報,讓他先去杭州等候你。對了,天台、寧海淪陷,第三戰區的軍醫院傷兵滿營,是可想而知的。上次你從平陽搞到的藥品還剩多少?”
“藥品本來就不多,後來送了一些過去,剩下的寥寥無幾了,倒是之前幾次行動,搞到的還剩一些。”
“留下應急的,其他的都送過去,特別是麻醉藥、止血藥。”
劉澤之很捨不得,答道:“我們的經費很緊張,如果藥品用完了,採購……既沒錢,也來不及,不如……”
“按我說的辦,我來的時候,帶了一筆經費,我路上走得比較急,過封鎖線的時候擔心出事,命紀羣他們帶過來,在附近活動的杜一帆接應,這一兩天也就到了。”
“我知道了,那我走了。大可,你和萬恆、林聰禮說一聲,沒時間見面了,以後再說吧。”
二十九號凌晨兩點,劉澤之帶着王庚、錢立峰,還有兩名戰士,趕到了人來人往,喧鬧不堪的第三戰區司令部駐地,身爲一名出色的外科醫生的彭寍韡,這個時候十有八九是在軍醫院幫忙。
果不其然,在手術室外,劉澤之遇見了剛下手術檯的彭寍韡。彭寍韡喜道:“澤之,你怎麼纔來?”
“我還以爲你睡了,想來這裡碰碰運氣,誰知你還真的在。什麼叫‘纔來’?你怎麼知道我要來?我來之前沒給你發電報啊。”
“可是韓長官召見,你不可能不來啊。”
“你見到韓長官了?我還以爲你一直在醫院忙着。”
彭寍韡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答道:“十六個小時,三臺手術,實在撐不住了。韓長官一個小時前來了醫院,一刻鐘前我剛下手術檯,就碰上了,他還問起你,我說不太清楚。你快點過去吧,我要去躺會。”
聽到消息的王副官找來了:“劉副局長,您可來了,韓長官在邱副院長的辦公室,請跟我來吧。”
“好,老彭,你趕緊去休息。王副官,走吧,邱醫生當院長了?”
“是啊,上個月提拔的……”
二人邊聊邊走,很快到了邱副院長的辦公室,從門上面的玻璃看見裡面有三四個人,其中還有邱醫生,劉澤之說道:“王副官,韓長官正忙着,我等會再來。”
沒等王副官說話,聽到了聲音的韓德勤命令道:“是澤之嗎?快進來!”
劉澤之走進房間,立正行禮:“韓長官,屬下奉命覲見。”
“快坐,什麼長官?你是軍統的人,又不是第三戰區的,你能來,就是給我面子。”
“長官言重了,屬下怎麼敢當?”
“坐啊,和我你還客氣什麼?你們幾個,還是去找軍需處,怎麼能越級直接找我?不像話!王副官,上茶!”
其他的人都是下屬,雖心有不甘,卻不敢違命,只得悻悻然向外走去。
只有邱副院長,一則是這間辦公室的主人,二則雖然入伍了,卻只有區區的兩個月,大着膽子說道:“韓長官,軍醫院的止血藥、麻醉藥已經所剩無幾了,盤尼西林更是一支也沒有了,傷員源源不斷的送過來,還都是些下面衛生所處理不了的重傷員……”
正襟危坐的劉澤之插話道:“恕我失禮,韓長官,我帶來了一批藥品……”
邱副院長和劉澤之熟識,激動的打斷了劉澤之的話:“真的?在哪裡?這可真是及時雨!澤之,我代表傷員謝謝你。都是些什麼品種?對了,你有清單嗎?”
劉澤之衝他笑笑,對韓德勤說道:“韓長官,您看怎麼交接?我的助手王庚還在船上看守。”
已經離開的那幾個人聞訊又回來了。
“澤之,確實是要謝謝你。”
“應該的,長官這個‘謝’字,澤之當不起。雖然傾其所有,可只怕也是杯水車薪,長官不責怪,就好。”
“來人——”王副官應聲而入,韓德勤命令道:“你去通知軍需處,明他們和劉副局長的助手辦一下交接。”
王副官答應着去了,邱副院長想了想,不放心,也跟了出去。
韓德勤問道:“澤之,這筆賬怎麼算?你說來聽聽。”
劉澤之把姿態放的很高,笑道:“什麼算賬?難道我還能向韓長官收錢不成?打個收條,我有個交代,就行了。”
韓德勤感嘆道:“澤之,你這個人,就是仗義!對我的脾氣。貴局周局長,就一板一眼的多了。”
劉澤之笑笑,心道:這可真是貪他人之功了,面上絲毫不露,說道:“不知韓長官召見,有何吩咐?”
韓德勤嘆道:“唉,一個月前平陽陷落,昨天,天台、寧海陷落,日本人很猖狂啊。最高軍事當局來電申飭,我真是無顏以對。”
見韓德勤神色疲憊,臉色白裡透青,想來軍務倥傯,心力交瘁,勸解道:“是,可無論他們如此垂死掙扎,最終覆滅的命運不可避免。德國已經向盟軍投降了,日本的覆滅就在眼前。一時的成敗算不了什麼,請長官寬心,爲國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