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澤之烹製了四菜一湯,還準備了一瓶白酒,王庚又盛了一大盆晚餐的大鍋菜:千張燉白菜,一盆二米飯,馮根生也叫來了葛佳鵬。 劉澤之笑道:“老周,前幾天孫棟盛回來,說您要到月底才能回來,我算着還有幾天,怎麼今天就回來了?”
周成斌答道:“大家都坐吧。澤之,我還在養傷,別給我倒酒。江浙一帶日本人最近部隊調動頻繁,重慶最高軍事當局和韓德勤的第三戰區都懷疑日僞會有大規模的軍事行動,所以我提前幾天回來了。國民政府正在全力籌備湘西會戰,第三戰區的壓力很大,駐紮在江西的顧長官近期會來江浙主持大局,我也要參加軍事會議,在此之前,不能不回來一趟。”
葛佳鵬奇道:“日本人日落西山,處於守勢快兩年了吧?去年也只有縉雲、樂清兩座縣城淪陷。今年日僞還有能力發動大規模戰爭嗎?”
劉澤之說道:“不可不防,淞滬膏腴之地,是中國最重要的稅賦徵收區域,由於我們的拼死抵抗,浙江目前還有十八個縣城沒有淪陷,韓長官這個省長還不算徒有其名。戰爭打到了這個地步,日本人拼死一搏,迴光返照,也不是不可能的。”
周成斌說道:“澤之說得對,局本部命令我們要儘快搞清楚敵人的意圖,並盡最大可能破壞日僞軍隊的戰鬥力。”
馮根生答道:“敵人的意圖?指的是作戰計劃嗎?這有點強人所難了吧?作戰計劃?是的,上海分局曾搞到過鄂西會戰日軍的作戰計劃,可那個時候劉副局長在76號,現在……”
劉澤之擺手道:“那一次是運氣好,這一次——即使我還潛伏在76號,也沒有可能搞到。”
葛佳鵬奇道:“爲什麼?”
“日本人孤注一擲,在江浙一帶動手,挑起大規模的軍事衝突,有可能。可這到底不是大規模的會戰,不需要從中國戰區各個地方調動人手,參與的大都是原本就駐紮在江浙一帶的軍隊,所以說根本就不會有整體的作戰計劃,或者是說日本人會在今年某個時間轉入進攻,但是作戰計劃會隨時調整。”
周成斌說道:“是啊,根本就沒有的東西,自然也就無所謂‘搞到’。局本部的命令是搞清楚敵人有沒有轉入攻勢的企圖,如果有,何時開始?還有就是設法破壞敵人所部的戰鬥力。”
劉澤之答道:“這可太難了,不知道該從哪裡入手啊。對了,周局長,還有件事,春節過後,影佐禎昭把從東北調來的一批日本高手派給江浙一帶軍政機關的達官顯宦們做保鏢,其實就是監控。”
“意料中事,我們在策反,日本人自然也會加強控制。大家別隻顧着聊,都動筷子。澤之,你的廚藝很不錯嘛。”
有了幾份酒意的馮根生信口開着玩笑:“確實不錯,澤之,等到戰爭結束,允許成家,你這樣的是搶手貨,而像我這樣傻大黑粗的,就難了。說說,想找個什麼樣的?對了,你在76號那麼多年,會不會早有相好啊?”
劉澤之臉色不自然的一變,勉強笑笑,沒有說話。
周成斌趕緊岔開話題:“老馮,沒規矩!怎麼直呼劉副局長的名字?跟着葛佳鵬,學不出好!這湯涼了,拿到食堂熱熱!”
王庚正要起身,馮根生搶着端着湯離開了房間,無辜被波及的葛佳鵬不敢辯解,埋頭吃飯。
劉澤之放下飯碗,說道:“胃有點不舒服,這飯太硬了,不吃了,大家慢用。房間裡太悶了,要是沒別的事,我出去走走。”
周成斌想說點什麼,猶豫了一下,只道:“你去吧。”
深知內情的彭寍韡嘆道:“澤之這個人那,就是放不下……”
周成斌不願意談論這些,說道:“王庚,收拾了吧。叫馮根生過來,我有事要說。也去找找劉副局長。”
彭寍韡說道:“你去找人,我來收拾。”
過了一會,馮根生回到房間,訕訕的說道:“平日和劉副局長隨便慣了——當然是屬下的錯,可也不至於……是不是我說錯什麼話了?”
周成斌答道:“以後別再提這件事了。”
“記住了,我去沏茶。”
十幾分鍾後,劉澤之面色如常的回來了,馮根生趕緊奉茶。
周成斌說道:“局本部轉來瀋陽站搞到的情報:僞滿洲國有一批武器裝備即將要運到江浙。”
衆人都看着周成斌,等着下文。
片刻,葛佳鵬問道:“周局長,繼續說下文啊,運到江浙——什麼時候運到?大致有多少?都是些什麼東西?”
“沒有下文了。”
葛佳鵬嗤笑道:“這算什麼情報?瀋陽站偷工減料了吧?”
劉澤之問道:“僞滿洲國和上海之間火車運輸頻繁,貨物當然也包括軍火,瀋陽站爲什麼特意向局本部彙報?局本部應該很重視吧?否則不可能致電上海分局;算起來僞滿洲國兵工廠的確規模大、生產能力強,可要論起高端武器,江浙的水平還是要高一些。湘西會戰在即,爲什麼武器不運到湘西前線去,反而要運到上海來?”
馮根生連連點頭:“還是劉副局長心思縝密,周局長,這批即將運到上海的軍火,到底有何與衆不同之處?”
周成斌答道:“因爲瀋陽站一名內線啓用後,發出的第一份情報就是有關這項內容的。局本部命我們設法查證,見機行事。”
劉澤之看來周成斌一眼,心知他說的這名內線十有八九指的是韓佑禧。韓佑禧是關東軍研究所的技術人員,怎麼和軍火牽連上了?
馮根生問道:“查證?如何查證?火車站裡有我們的外圍組織嗎?”
葛佳鵬再一次嗤笑道:“就算是火車站有外圍組織,都到了上海,還查證什麼?即使查出什麼,也來不及佈置啊。”
劉澤之答道:“佳鵬說的有道理,提前查清——其實並不困難。兩千來公里,火車和飛機不一樣,途中總需要加水吧?”
周成斌說道:“你是說在途中找一處車站,製造一起騷亂?”
“是的,不過不要選擇在北平這樣警備力量雄厚的大站。”
“我會給局本部發報,提出我們的建議。老馮,你們去忙吧——”馮根生等人離開了房間,周成斌又道,“澤之,我們繼續。澤之,你應該猜出來了:情報是韓佑禧提供的。瀋陽站鄧站長呈請局本部,向上海分局轉達了他的謝意。戴老闆也誇獎你‘急兄弟單位所急,殊爲難得。’,戴老闆可是很少誇獎下屬。”
劉澤之亦莊亦諧的答道:“受寵若驚,等勝利了,我找個書法大家,把這句話寫出來,裝裱好,掛起來。”
“沒正經!澤之,你說這批軍火中有沒有可能包括某些生化武器?甚至是細菌武器?”
“有可能,局本部應該也想到了,所以才如此重視。目前我們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等待局本部的進一步消息。”
“還有件事:局本部屢屢發生泄密事件,近日還發生了針對軍政要員的數次襲擊。毛先生懷疑是于思文掌控的諜報網乾的。”見劉澤之要插話,又道:“別再說什麼‘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的話了。于思文歸屬影佐禎昭管轄,影佐禎昭就在上海。”
劉澤之笑笑,答道:“周局長您誤會了,我想說的是現在回想起來,在重慶的時候,有些事情做得不夠,如果深入挖掘,也許……”
周成斌來了興致:“澤之,你好好想想,從哪裡入手有可能緝捕于思文?可惜目前上海分局離不開你,否則你回一趟重慶就好了。”
“特意回去?哪有這個必要?局本部人才濟濟,而且其他人會怎麼看我?尤其是徐逸軒,此人並不好相處。”
周成斌提高聲音,責備道:“澤之——徐處長,他的位置擺在那裡,有些事不得不做。你在背後議論同事,不妥吧?”
劉澤之笑笑,不再說話。
“澤之,我們繼續,你剛纔說‘如果深入挖掘,也許……’,把話說完。”
“當時我離開重慶,過於倉促,我的意思是如果繼續挖掘,即使找不到于思文本人,也許可以找到他的下屬的蛛絲馬跡。”
“于思文是孤身一人,被小野平一郎從東北調來的,他帶往重慶的人員應該是76號的?也有可能不是?我吃不準。澤之,你覺得喬克有沒有可能搞到是哪些人跟着于思文去了重慶?”
“有可能,不過局本部緝拿于思文,不會太困難吧?”
“澤之,全面抗戰,位於敵佔區的外勤站點是前線,這麼多年了,軍統的行動特工、情報特工,損失有多大?你難道不知道?局本部培訓的速度,根本趕不上外勤站點的需要,很多人,甚至連結業都等不到,就被外派,上了前線。”
“這我當然清楚,目前的軍統,精銳都在敵佔區的外勤站點。可我也聽張佔說于思文的能力,遠在倪新之下。局本部再人才匱乏,也不至於對付不了區區一個于思文。而喬克剛進入76號,位置又僅僅是個軍醫,過度使用,很可能暴露。”
“于思文,你又對他了解多少?張佔就一定不會出現誤判?算了,你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我們目前承擔的任務已經很重了,不爲這事頭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