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特質口罩的張弛扣準時間,越窗而入,一名身穿日軍軍裝的少佐伏案而眠。
張弛剪斷電線,耐心的試着各種工具,二十幾分鍾後,保險櫃終於被打開,那本厚厚的、夢寐以求的《鄂西會戰皇軍作戰計劃》赫然在目!張弛的心猛跳了幾下,他很快鎮定下來,拿出作戰計劃放在地上,用微型相機一張一張拍攝着。
又是五六分鐘過去,張弛把作戰計劃放回保險櫃,輕輕關上,擦去指紋,關好保險櫃的門,而後重新接上電線。
這時,那名助手也已換好了破損的玻璃,張弛跳出窗戶,仔細復原窗簾,二人越牆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值班的相川直男一覺睡醒已是凌晨五點半鐘,他活動了一下僵直的脖頸,心道這兩天太累了,值班的時候居然睡着了,還一下就睡了五個來小時。怎麼回事?越睡越難受,頭疼得厲害,難道是受涼感冒了?屋裡怎麼有一股不太好聞的味道?相川直男打開窗戶換氣。
半個小時後換班的人來了,他去樓內洗漱後回來,換班的人問道:“怎麼樣?沒事吧?”
“能有什麼事?我就說是庸人自擾,有必要把保險櫃從宜昌火車站搬回來嗎?還在裡面搞了個爆炸裝置,多此一舉。他們那些搞情報的,就愛疑神疑鬼。”
“別發牢騷了,影佐將軍也是謹慎。你臉色不太好,明天就要上前線了,用不用去軍醫院看看?”
相川直男揉着太陽穴,答道:“沒事,這幾天沒休息好,頭疼得厲害,我去樓裡睡會。”
三月十九號晚上八點,劉澤之回到了闊別三年多的陪都重慶,十點,找了一家小客棧住下,同行的宋寧生說道:“總算是平安到了,劉處長……”
“又忘了?叫我四哥。”
宋寧生笑笑,說道:“四哥,沒想到重慶這麼落後,從朝天碼頭到這裡,一路上連個四層以上的樓都沒有,馬路也坑坑窪窪的。”
“你以爲是大上海啊?馬路?那是這幾年被狂轟濫炸的。說正事,按照計劃,後天老權會和我們聯絡,明天我凌晨就走,先設法打聽一下目標張佔的現況。”
“我陪您去吧?”
劉澤之搖頭拒絕:“不用,我們分頭行動,你去找家中檔的家庭旅館,”將宋寧生面露不解,解釋道:“這是重慶特有的,有的人家家計艱難,不得已騰出住房臨時出租,租一天算一天的錢,重慶住房緊張,大多數只有一間房,多的也不過兩三間。包租一個單間備用。”他把在朝天碼頭剛買的重慶市地圖攤在牀上:“就這個範圍內,先交三天錢。記住:出示張佔的假證件,按照我交代的喬裝,態度不妨蠻橫一點,找好後熟悉周圍地形,下午回來見面再商量下一步的行動。”
“您放心吧。”
與此同時,張弛也到了重慶,連夜來渝園求見毛人鳳。由於事先並沒有電告局本部,毛人鳳很意外,命令道:“張弛?他怎麼回來了?讓他進來。”
風塵僕僕的張弛行了個軍禮,說道:“毛先生,屬下張弛奉上海分局周局長的命令返回局本部覲見長官,這是《日軍鄂西會戰作戰計劃》的膠捲,屬下等幸不辱命。”
毛人鳳大喜過望,上海分局在南京中計被圍捕後,周成斌脫險後曾發來密電,彙報:張弛、唐吉田、餘浩辰、龔振宗等人下落不明,損失慘重。後來又發來一份作戰計劃,沒等毛人鳳上報國防部,第三份密電又來了,告知那份計劃很有可能是日本人圍捕上海分局的誘餌。此後再無音訊,毛人鳳對上海分局搞到日軍作戰計劃已經完全絕望,沒想到峰迴路轉,張弛平安歸來,且還帶來了最高軍事當局夢寐以求的絕密作戰計劃!
毛人鳳正色問道:“事關者大,這份作戰計劃你確定是真實的嗎?”
“是的,屬下敢以性命擔保。”
毛人鳳難得的喜形於色,笑道:“真沒想到,太好了!來人——”侍衛張佔應聲而入:“去把汪秘書叫來。”
張弛插話道:“張佔,先別走,毛先生,請您命令張佔今天不要讓張佔離開渝園,屬下有事需要他幫忙。”
雖不明就地,毛人鳳還是點頭答應:“張佔,聽到了嗎?在外面待命。”
張弛又道:“毛先生,澤之,八十六號要回重慶,屬下算着他應該到了,或者就在這兩天抵達……”
“等一等——”毛人鳳沉下了臉:“你是怎麼知道八十六號的存在的?”
張弛答道:“是我推測出來的,得到了周局長的確認,八十六號幾乎死在屬下槍下……”
“他要來重慶?身份暴露了嗎?”
“沒有,他來重慶是……”
也在加班的汪秘書匆匆趕來,打斷了張弛的話,毛人鳳拿過一張信箋,寫了幾行字,命令道:“汪秘書,你帶人坐我的車,求見戴老闆,把這封信和膠捲交給戴老闆。”
汪秘書答應着去了,毛人鳳走到沙發邊坐下,說道:“還沒吃飯吧?來人,去找點吃的。張弛,過來坐下說。”
張弛詳細述說了前後經過,毛人鳳感嘆道:“上海分局臨危不亂,不僅反手一擊,救出了你和唐吉田,而且還完成了在不讓日本人察覺有異的情況下,得到《日軍鄂西會戰作戰計劃》的任務,我要爲你們請功。”
張弛很誠懇的答道:“謝謝毛先生栽培,周局長領導有方,親身犯險;八十六號心思縝密,沉着冷靜;餘浩辰、龔振宗爲國捐軀,爲他們請功是應該的,屬下不敢居功。毛先生,76號特工頭子倪新派遣八十六號來重慶發展臥底,屬下建議不妨將計就計。”
毛人鳳沉吟道:“爲了保護八十六號的身份,的確需要這麼做……我擔心的是,張佔被‘策反’後,總要爲日本人提供情報吧?有分量的情報自然不能讓日本人搞到手,假如提供的情報都是無關痛癢的,那個時候會不會弄巧成拙,反而累及八十六號暴露?”
“毛先生所慮不差,屬下也有這方面的擔心,毛先生,您看能不能設法讓劉澤之開始行動前見您一面,當面彙報,畢竟最瞭解小野平一郎和倪新等人的是他,可是如何才能找到他……”
電話鈴響起,汪秘書打來電話:“毛先生,戴老闆命您帶着張弛即刻覲見。”
毛人鳳一邊起身着裝,一邊說道:“來人,備車。張弛,你和張佔先談談——以我對八十六號的瞭解,他會主動設法來見我。”
二十日上午七點半,劉澤之趕了兩個小時的路,來到重慶北涪偏巖古鎮軍統特訓班,從位於一個小山丘的茶館內,遠遠望去,操場上學員們正在出早操,聽說自己的弟弟劉林就在這裡擔任電訊班中尉幹事,也不知道這個臭小子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另一個弟弟劉無憨厚質樸的笑容再次浮現在眼前……
與此同時,軍統局本部,毛人鳳的專車開進停車場,凌晨二點回辦公室加班,奉命連夜親自沖印膠捲,製作影印版文件的汪秘書迎上前來,拉開車門說道:“毛先生早,毛先生,屬下這就去國防部找陳長官移交作戰計劃影印版。對了,陳勁鬆說有急事找您,請您去一趟北涪,屬下轉告他說你這幾天太忙,估計抽不出時間,他說讓我向您彙報:有故人來訪,急着見你。這個陳勁鬆,出了名的愛自說自話,不拘小節……”
毛人鳳當即命令道:“陪我去北涪。”
汪秘書一愣,趕緊說道:“毛先生,您今天上午有兩個會,一個是八點鐘在財政部的,一個是十點在緝私總署的。”
軍統一再打報告申請追加經費,好不容易財政部答應開會協商,換個人去……毛人鳳只得駐足答道:“緝私總署的會你安排相關部門的負責人替我出席,命人給陳勁鬆打電話,我十一點趕到他那裡,張佔,你不用陪我去了,汪秘書,給張佔照兩張背景是宿舍樓的便裝照,做出偷拍的效果,十點到財政部找我。”
培訓班教務主任辦公室內,陳勁鬆拄着柺杖,爲劉澤之倒了一杯沱茶:“秘書剛向我彙報:毛先生十一點趕過來。你嚐嚐,有點苦,可是便宜啊,我薪俸有限,你將就喝吧,喝慣了也挺好的。”
“我還以爲毛先生抽不出時間見我。”
陳勁鬆答道:“怎麼會?你以前是毛先生身邊的人,現在又是軍統在淞滬地區最重要的臥底。怎麼樣?我再給你續點水。”
“還好,勁鬆,你腿不方便,別忙了,爲什麼不裝個假肢?這樣多不方便。”
陳勁鬆笑笑,隨即嘆道:“你以爲這是在大上海?重慶的假肢廠……技術實在是不敢恭維,我這樣挺好的,你別替我擔心,比起你們,我在後方……怎麼了你?大老爺們,幹什麼?”
劉澤之聲音有些哽咽:“對不起,勁鬆,當時我趕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示警了,讓你,還有楊本華他們幾個……”
“又來了,這怎麼會是你的錯?澤之,別怪我說你,你總是把不屬於你的責任強加在自己身上,長此以往,精神高度緊張,萬一……你的處境你自己還不明白?76號職業特工雲集,容不得一點閃失。”
劉澤之強自平靜了一下心態,說道:“勁鬆,在毛先生來之前,你能不能安排我見見阿林……我知道這不合規矩,那怕遠遠看一眼……”雖然劉林已知她的身份,不過他重返陪都的事是絕對機密。
陳勁鬆一口答應:“沒問題。你這小子假公濟私,等毛先生來了,我要打小報告。我說你怎麼沒去找也知道你身份的葉君遠,偏要跑這麼老遠來找我,你還不知道吧?虧得你沒去找葉君遠,他一個禮拜前去昆明瞭,不在重慶。我去安排,你在窗口等着。”
“局本部和葉君遠那裡我怕撞上認識我的人,你這裡都是外勤站點來參訓的學員,安全一點。”
陳勁鬆笑道:“我和你開玩笑的,我去了。”
一直很擔心陳勁鬆被截肢後一蹶不振,現在看來他的精神狀態調整的不錯,劉澤之略略放心。
陳勁鬆架着拐,走到大門口,從他的辦公室可以清楚地看到這裡發生的一切,對警衛說道:“明天新開班的那個電訊班的學員什麼時候來報到?”
警衛立正答道:“陳主任,我們警衛班接到的通知是下午一點。”
“你去把劉幹事找來,我有話問他。”
“是,您到傳達室坐會,我這就去找他。”警衛心道陳主任今天有點反常,有什麼事不能把劉幹事叫到辦公室說?腿腳本來就不方便,偏要站在這裡。
“不用,我在這裡透口氣。”
不大一會,劉林急匆匆趕來:“陳主任,您找我?”
陳勁鬆答道:“是的,明天開班的那個電訊班的住宿都安排好了嗎?”
“安排好了,下午一點在局本部集合後,有車送他們過來,後天開課。”
“教員都到位了嗎?”陳勁鬆一邊說着,一邊似是隨意的換了個位置。
劉林不由自主的也換了個位置,面對陳勁鬆回話:“除了以前的幾名老教官,只新添了一名,明天和學員一起過來。”
“知道了,你去忙吧。”
辦公室內,劉澤之目不轉睛的望着門口,劉林似乎長高了一些,健壯了不少,記憶中的青澀不見了,自己的弟弟,終於長大了,他的眼眶再一次溼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