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跟葉楠的關係從熟悉到真正的靈魂相交還是因爲那一次。
記得那天我們都不願意睡覺, 就索性到了樓頂聊天,我們倚着欄杆,六樓的樓頂, 風還是很大的, 而在這樣的炎夏, 卻是涼爽的緊。
“葉楠。你有什麼打算沒有?想考什麼樣的大學?”那個時候的我們只能以這樣官方的問題開始談話。
她閉着眼睛, 好像很享受的樣子。
“嗯。這個嘛, 沒想過。”她白白的牙齒露出來,煞是好看。
“呵呵,我也沒想過。走一步是一步。-”
“韓小莫。你名字挺有意思哈。”
“因爲我爸姓韓, 我媽姓莫啊。”我半真半假的說着。
“真的假的啊?”她狐疑的看着我。
“當然是真的。”
說完兩人開始大笑起來。
“唉,我們家管的挺嚴的。我爸媽就我自己一個孩子, 所以總是特別小心。管的太嚴讓我覺得都喘不過氣了。”我撫弄着被風掛亂的頭髮, 卻是越弄越亂, 所以一把把它抓的亂糟糟,隨着風吹去吧。
她明亮的大眼睛帶着濃濃的笑意, 看了我一會兒,有看向遠方的路燈,那表情竟然是如此的寂寞。
我不禁的開口:“怎麼了?”
她忽然轉頭看向我,臉色不再是剛剛的那般輕鬆自在。我忽的感到可能自己問的太倉促了,她有不好的回憶也說不定。
我不禁一陣懊惱, 思索着應該怎麼開始下一個話題。她有轉過了頭, 眼神中一陣悠遠, 緩緩的開了口。
“我小的時候經常捱打。”
“呃?”我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現在這樣的年代, 也會有孩子捱打麼?
“從小到大到底捱過幾次打,我也早已經記不清了。每次捱打我都是一聲不吭的站在那裡, 一滴眼淚也沒流過。”她笑起來,有些澀澀的。
“那……他們都是爲什麼打你?”我小心翼翼的開口。
“爲什麼?嗯,各種原因。可能是學習不好,可能是不做家務,也可能是很多很多。總之就是一不順他們的意,就開打。我早就已經麻木了。”她說的雲淡風輕,我卻從她淡淡的語調中聽出了濃濃的悲傷。
“那現在呢?”
“現在沒有了,已經是大姑娘了。誰還打啊,再說,我爸現在也老了,脾氣也沒有那麼衝了。”
我輕輕的點了點頭。
“記得印象裡最深的,是我上初二那會兒。我脾氣太倔強,我媽從我書包裡翻出來一張別人寫給我的情書,就告訴了我爸。我爸氣的直髮抖,拿着笤帚打我,我就是說跟我沒關係,是別人寫給我的。我爸不聽,說的話很難聽,把笤帚都打斷了。”她微微停頓了一下。“然後,就不停的罵我是小賤人。我氣的臉都變成紫的了,想起門口有個井,就往那邊跑。那一次,要不是我爸跑得快,我就死了。”
她說完輕輕了嘆了口氣,用手摸了摸臉,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我。而我只是直直的看着她,這樣的小女孩是要遭受到多大的委屈和傷心纔會要結束自己的生命啊。說着竟然走過去,伸手撫了撫她直直的髮絲。
她的眼睛裡閃爍着震驚,臉上也有了一種說不出的感情。
可能她的冷傲只是她用來保護自己的外表吧,與蕭文婧不同的是,蕭文婧表面上是個柔柔弱弱的小女生,但內裡卻是一個極度有思想,並且敢愛敢恨的人。而面前的葉楠,雖然看上去有些冷漠驕傲,但內心卻是很脆弱敏感的,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動作,就能讓她感動的心潮浮動。
想到這裡,我不禁一陣心疼。
有些人就是這樣,雖然只是第一次見面,卻覺的好像是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了知音一樣,不自覺地想要往上面靠。
我想我跟葉楠大概就是這樣,雖然我看上去有些傻呼呼的,不算漂亮,她是個聰明美麗的多方面人才,但我們卻就是這樣走到了一起,成爲了最好的朋友,在極短的時間成爲了能與蕭文婧相媲美的重要人物。
葉楠說,她談過很多次戀愛。
大概已經記不清了,而我問她有幾個是真心愛過的,她卻反問了我一句:“什麼是愛?”
我啞口無言,心裡卻是感到一陣陣的收緊,一個不知道什麼叫□□的人,她又怎麼會生活的快樂呢?
我輕輕的握住她的手,說:“知道麼?英傑愛你。”
她笑了起來,咯咯的搖頭晃腦,而我卻是沒有一點要跟她開玩笑的意思,只是臉色嚴肅的看着她。
“我對他沒有感覺。他跟我完全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收斂了臉上的笑,輕嘆了一口氣淡淡答道。
我沉默不語,事實上我也跟她有一樣的感觸。英傑是個好孩子,雖然算不得十分精明,卻也是帶着一份天真三分可愛。他應該找一個同樣天真爛漫的小女生,互相過着甜蜜的小日子,而不是應該喜歡也葉楠這樣的女生。葉楠的心智實在是太成熟了,就好像是一個飽經了世間滄桑的女人,而英傑又怎麼能夠把握住這樣的女生呢?
“那你跟他說了麼?”我把手裡的葉子折了又折,卻始終折不出自己想要的效果,索性撕碎了,扔向天空。
她隨手捻起一片正在飛落的碎片,放在手裡觀看着。
“不是我沒說過,反而恰恰的是說的太多了,他已經麻木了。”她把拍拍手,碎片落在了地上,好像一個被遺棄的孩子,孤零零的躺在水泥地上。
我有些不忍,把它撿起放在了土壤裡,甚至還在一旁抓起一把土,蓋在了上面。
葉楠笑的溫婉至極,完全沒有了平日裡的那種冷冰冰的感覺。
“請問韓小莫同學,你是在埋葬它嗎?”
我拍了拍手上殘留的塵土,不置可否的說了一句根本好似無關的話:“我的愛心來的不是時候,總是在不該有的時候來了,在該有的時候卻消失的去影無蹤。總的而言,卻是氾濫的時候比較多。”
她若有所思的看着剛剛那一小片隆起的土壤,彎了彎脣角,說:“時間不早了,我們先走吧。”
我笑着起身,沒有再繼續那個話題。
回到寢室,卻發現蕭文婧一個人蜷縮在了牀上還不時的發出低低的呃□□聲,我臉色一變,立刻開始翻找她的藥櫃。
“她怎麼了?”葉楠也有些慌神。
“沒事兒。她就這樣,前兩年受了涼氣,痛經。”我倒了一杯溫水送到她嘴邊,她默默地吞下,我仔細一看卻是大驚失色。
只見她蒼白的小臉上除了一粒粒因爲疼痛而滲出的汗珠,竟然還有滿臉的淚,往常她也會痛經,但從來不至於會疼到落淚。
“你怎麼了,疼的太厲害了?”我輕輕拍打着她的臉。
她卻沒有任何反應。
“要不要去醫院?”我也急出了汗。
“不……不用。”她的聲音微弱的好像馬上就要斷了一樣。
“不去怎麼能行?你現在這樣……”還沒等我說完。她早已經失去血色的嘴脣輕輕一啓。
“莫莫,我想他了。”
我呆呆的說不出話來,眼淚卻是不住的流了下來。
我不住的撥弄着她已經被汗水浸溼的髮絲,“你怎麼那麼傻啊!”
她卻露出了一絲詭異的微笑:“莫莫,我不是痛經。”
我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嘴脣哆嗦着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買了一盒打胎藥,可疼的厲害,照現在這樣估計還在。”她湊近我的耳朵,說的有氣無力。
我的眼淚流的更兇了,擡頭看了看一頭霧水的葉楠,心裡倏地一涼。
“呃,葉楠,你去外面幫忙打一壺熱水行麼?”
“嗯,好。”大概她也是被這樣的情景嚇着了,忙不迭的提了一個水壺跑出去。
我看她出了房門,趕緊跟蕭文婧商量。
“是他的?”我指的是林。
她輕輕的點了點頭。
“不是才一次,怎麼就……”
她蒼白的臉上一陣無奈,苦笑着說:“大概就是命吧。”
“那現在你要怎麼辦?”
“我本來以爲就這樣了斷,看來是必須要再斷了。”她的眼神裡閃爍着決絕。
“那你的意思是?”我狐疑的看着她。
“我要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