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緊貼着黑衣男子的後背,我敢肯定,要是我鬆手片刻,我就會像個足球一樣彈shè到地上。這輛寶馬K1,是輛四缸高xìng能運動摩托車。記得去年9月,它在國際科隆摩托車展上亮相,就吸引了我叔叔的目光,他曾發狠說今年要買一輛。想不到我卻比他先坐上了。這個黑衣男子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我無比信任地上了他的車。
我們一溜煙地在街上飛奔,朝着足球場方向開去。我朝身後瞄了一眼,有兩輛悍馬跟着我們。“你還真厲害,連美**方都被你驚動了。”黑衣男子驚奇地道。還是那個唐老鴨的聲音。他在刻意掩飾自己的身份,我想他肯定是我認識的人。可惜我現在不能揭開他的頭盔,一睹其廬山真面目。
“快!他們追上來了!”我衝黑衣男子的耳朵嚷道,聲音快壓過發動機的轟鳴聲。
“哦耶。”黑衣男子發了個唐老鴨的怪音。寶馬K1的速度加到每小時一百英里,我真擔心自己會被甩出去,兩邊的景物飛快地從眼前閃過。
摩托車猛地一個減速,轉進了一個十字路口,然後急轉至左。車身非常傾斜,我的褲子都在給路面做清潔工作了。悍馬緊追不放。黑衣男子到了下一個十字路口時,做了個和林燕鶯一樣的舉動,逆行。
jǐng笛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原來一位jǐng官剛從咖啡吧裡出來,摩托車經過時,帶起的風把他給刮到了,他的jǐng帽也悠悠地飄到一輛園藝卡車上;他剛想上車去拿帽子,一輛悍馬從他身邊擦過,險些讓他跌了個嘴啃泥,等他站穩身子,卡車也開走了;他拿出筆,在紙上記錄下卡車的車牌號碼,剛要回到jǐng車上,另一輛悍馬從他身前開過,一陣風又把他手中的紙給吹跑了。於是,這支追逐的隊伍裡,又多了這位jǐng官的jǐng車。
摩托車衝進一家古董店,從它的後門穿出,其間撞碎了一個古董花瓶。古董店老闆還來不及可惜,後面三輛車也接着衝了進來。等jǐng車鑽出,這家店轟然一聲就倒了。
又拐過一個路口,我們穿進了某戶人家的後院。後院的屋子裡,一對老夫妻正在看電視。我們開進時,他們還沒回過神來。我掃了眼電視,放的也是汽車追逐的場面。等到我們開過時,那個男的才叫道:“嘿,老太婆,別看電視了,他們都到我們家裡來拍電影了。”話音未落,一輛悍馬衝過,那電視也被捎帶走了。
屋子後是一個漂亮的泳池,一個穿着比基尼的女人正從泳池裡上來。摩托車從泳池上方飛過,這女人尖叫一聲,又掉入了水裡。緊跟的兩輛悍馬也飛越而過。那輛jǐng車是直接衝入了池裡。這不能怪他,那對老夫妻顯然把怨恨都發在他身上了,jǐng車的前窗玻璃上扔滿了菜葉。
我們又穿過了幾條街,朝金門大橋開去。黑衣男子好像對豪宅有仇,一路駛進好幾家,後面的悍馬也毫不含糊地跟進。一輛勞斯萊斯,先被我們劃傷了車窗玻璃,再被一輛悍馬從中間撕開。另一輛悍馬顯然是對摩托車撒火,接連撞到了一排停放在院內的高檔摩托。我聽到黑衣男子輕微的嘆息聲。這嘆息聲很像我熟悉的某人。
一顆子彈從我耳邊呼嘯而過,接着又是一發。他們朝我們開槍了。我緊緊抓住黑衣男子的腰。我們陸續又衝進了更富麗堂皇的豪宅。在經過一所豪宅時,我見到了熟人,那個給林燕鶯拍照的美國同學。他叫歐文,聽說他的父親是zhōng yāng情報局的頭。從豪宅前停着的那幾輛標着“CIA”的轎車來看,傳言非虛。路百曉對“CIA”的解釋是,“他們就是想把來自中國(“C”CHINA)的我(“I”)變成美國(“A”AMERICA)”的‘狗’;相比之下還是‘FBI’有人情味一些,算得上是真小人,知道利用我之前,先要**我。”
歐文並沒認出我來,但他顯然驚呆了。不是爲摩托車,而是我們身後的悍馬。黑衣男子不想過多樹敵,對“CIA”的車還是腳下留情的。可悍馬卻視而不見,將那些車又撞得七零八落。好像開車的人一點也不在乎中情局似的,一個剛拔出槍來的中情局特工,還被車裡的人給shè殺了。
我看到速度表的數字一直往上跳,黑衣男子不無好氣地道:“你這小子,惹來的對頭還真不小。”此時,金門大橋就在視野中了。
我又往後看了一眼,悍馬在我們身後大約一百碼的地方,只要我們上了橋,他們就絕對追不上我們。可摩托車卻在減速。我朝前看了一眼,簡直不敢相信。大橋正在分開。並沒有大船要通過橋下的航道,看來又是後面的人所安排的好戲。
橋上的鐘噹噹地敲響,橋畔的史特勞斯銅像似乎也朝我們投來憐憫的目光。護攔已經放下,長長的車流往後退卻。我們身後悍馬正在逼近。
“抓緊了,”黑衣男子猛踩油門,盯視前方,不放心地又說了句,“再緊些!”我的眼睛瞪圓了,我知道他要做什麼了,他比林燕鶯還要瘋狂。
寶馬K1衝出車流,從護欄下穿出。我的五臟六腑都快翻出來了,幸好下午要比賽,中午沒吃太多。橋面已經分開了,兩段之間的距離逐漸拉大。摩托車在漸漸擡高的橋面上往前飛馳。伴着引擎的轟鳴聲,我們沿斜坡呈飛機起飛狀往上直衝,凌空在橋面躍起。躍起的那瞬間,我感覺像是老鷹在天空中飛翔。
飛翔是沒有聲音的,只聽到我的心跳聲。“哦耶。”黑衣男子的怪叫聲,讓我知道我不是老鷹,而是坐在“唐老鴨”的車上。我看到另一段橋面的末端朝我們迎面撲來,摩托車前輪優美地擡起,車落到了橋面上。車落地時還跳了兩下,像似抖落了一路的舊塵埃,然後沿着橋面往下滑去。
黑衣男子把我送到了玫瑰碗足球場。時間是15點08分。上半場已進行了30多分鐘。“‘鐵腳’受傷了。”進入場內,我就聽到了壞消息。場上路百曉吃力地跑着,這個上了足球場就永遠跑不累的“鐵腳”,此刻卻滿是疲憊之態。我注意到他的右腿明顯比左腿粗了一大圈。一位隊友憤憤地道:“是井上,這個該死的rì本人,絆倒‘鐵腳’不說,還狠踢了他的右腿。裁判明明看見了,卻裝作沒看見。”
井上在場上瞧見我了,他見到我,似乎並不驚訝,面上還是那副冷笑。我的注意力被看臺貴賓席上一位美國人所吸引。那人50歲樣子,頭髮花白,身材肥胖,兩隻小眼眯縫着,閃爍着暗冷的光。自從我進場,他的目光就一直盯視着我,嘴裡不停的嘟囔。
下半場開始了,我替換下了路百曉。路百曉躺在擔架上,飽含歉意地朝我伸手道:“我給你丟臉了,讓他們攻進兩球。”我和他的手緊緊相握,激動地道:“你盡力了,我爲有你這樣的好兄弟而驕傲。”
在上半場最後一分鐘,在落後對方兩球的情況下,拖着傷腿衝到禁區前的路百曉,一個轉身,擺脫了兩個糾纏着他的後衛。井上知道“鐵腳”的厲害,在上半場進行到第十分鐘時,就對路百曉下了黑手。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路百曉竟然還能堅持到現在。儘管“鐵腳”身手大不如前,可應付井上的隊友還是綽綽有餘。但傷的畢竟是腳,路百曉搶到三次球,可三次shè門都shè空了,“鐵腳”除了還能跑,卻失去了shè門的力度和準心。井上卻抓住機會,兩次攻破了我們的“鐵網”。路百曉調整了一下步伐,然後大步斜衝,對着連井上在內的三個人,打量了一下球門和守門員的位置,擡起了沉重的右腿。曾數次用身體擋住路百曉shè門的酒井本能地轉過身,前年的經歷還映在腦海裡,對方擡腿起shè的剎那,自己至少有十幾秒沒能喘上氣來,去年對方不在,可今年,“鐵腳”雖廢,虎威仍在。路百曉擺腿了,凝聚在肌肉中的力量在瞬間全部爆發,眼淚無聲地從他的眼眶中墜落,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站在這個場上,他似乎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音,就在聽到這聲音的同時,他踢出了那一腳。那一腳看上去比他的前三次shè門還要糟糕,似乎沒有接觸到足球,連球毛也沒碰上。足球調皮地從路百曉兩腿間鑽過,斜斜地滾向另一邊。井上和他的隊友面帶愕然,看臺上的美國人大聲鬨笑起來,貴賓席上那胖美國人還得意地吹起了口哨。中國人揮舞紅旗的手慢了下來,很多人的眼圈紅了。就在美國人的鬨笑聲中,一個幽靈似的身影恰到好處地出現在球前,他輕盈地一擡腿,像送好運似地將球送進了網。這人正是我們的隊友羅影,一個喜歡用腳將垃圾踢進畚箕的中文系學生。路百曉在中國觀衆如雷的叫好聲中,欣慰地倒下了。
井上見我上場,如臨大敵。我在中場挑球突破,井上迅速將陣型從進攻轉爲防守。我已經飛起了右腳,準備用右腳內側蹭出一記弧線球,將球傳給左邊的羅影。井上覺察到我的動機,於是迅速地作了一個側向移動,伸腿封住我的傳球線路。我當機立斷,飛速地帶球衝陣,左搶右突,將井上的防守陣型打亂。我突入到禁區前沿的時候,猛地用腳底一踩,將球留在了那兒。我和井上他們一起高速地衝了過去。趁着這個空當,跟在我身後的羅影,起球勁shè。很可惜,這一球shè偏了!看臺上傳來一片惋惜之聲。酒井怕“鐵腳”,卻不怕我,他也像井上對付路百曉一樣,來對付我。他的左腿向我的右腿掃來,在他的腿掃到的那刻,我順勢一個後翻,我的頭迎上了他的左腿。只聽喀嚓一聲響,他的左腿斷了。酒井痛苦地坐在地上,這時他纔想起我的外號。“我忘了你是‘鐵頭’。”那個美國裁判想掏牌,卻被身前突然出現的兩米高巨人給唬住了。吳國強朝裁判咧嘴笑笑,手上做了個拋物的動作,一切盡在不言中。裁判陪笑着,將袋裡的牌又往裡壓了壓,生怕它跳出來似的。
在下半場第二十九分時,羅影在禁區一記凌空勁shè,球進了,比分二比二。全場再一次震撼了。我不由想起路百曉的話。“將來能替代我位置的,準是這小子。”比賽快近尾聲,羅影得球以後,在井上的盯防下尋到空當,一記妙傳,我飛速插上形成單刀。外號“犀牛”的守門員鈴木撲了出來。我向前一趟球,過了。鈴木狠狠地撞了我一下,他的右手還猛握了一下我的右手。
眼看球就要出底線了,我已經被撞得踉踉蹌蹌,失去重心。“犀牛”出身相撲世家,練了一身的蠻勁。我受他這一撞,不亞於撞上一輛中型貨車。更可惡的是,他的右手還暗藏機關,我的右手掌被那機關上的尖刺扎出五個血洞。裁判在吳國強的逼視下,手伸向了口袋裡的牌。我這時只要一倒下,就能獲得一個無可爭議的點球。但我選擇追球,shè門。井上他們沒有上前阻擋我,他們被我的舉動驚呆了。可能他們也覺得這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腳步不穩的我居然追上了足球,就在它將要出線的剎那,我一伸腿,那球飛離了地面,朝我的頭奔來,我猛一甩頭,shè門。那個球奇妙地進了!
全場起初一片寂靜。坐在貴賓席的州長率先拍起掌來,緊接着全場響起熱烈的掌聲和喊聲。此時的我聽不見那些聲音,只看到滿眼的紅sè。那是一面足以遮蓋四分之一球場的巨型五星紅旗。舉着紅旗走過來的是一支娘子軍,走在最前面的是羅影的戀人。接着我看到了叔叔,還有林燕鶯。我注意到叔叔的手臂上綁着繃帶。叔叔不好意思地笑道:“下午不小心讓花枝給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