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蕊躺在牀上,定神回想,到圍場來的前一天,柯大將軍在馬車裡對她說,他還在幫她,直到她真的如願成爲皇后。那現在怎麼辦?她成不了皇后了,再讓柯大將軍繼續幫她還有意義嗎?而且,如果讓劉舒發現整件事都是柯大將軍爲了幫她圓皇后夢而安排促成的,那她得罪了劉舒,柯大將軍就會陷入困境,很可能自身難保。
難怪柯大將軍不讓海棠幫她傳話,原來是爲了不露痕跡,不留把柄。她的心思劉舒已經知道了,要定罪的話,可以說她不知天高地厚,覬覦後位,有悖禮法。但是如果劉舒知道了她跟柯大將軍的同盟,那事情的性質就不同了,罪加幾等,她連個退路也沒有,死定了,她的父母親族要受株連,柯大將軍也難逃干係。
看來她只有守口如瓶,孤軍奮戰了。司徒蕊想到這裡,一陣恐懼,渾身發冷。
劉舒說了第二天不要她去陪他,但是接下來他會怎麼發落她?他會怎麼與幻朝交涉解決這件事?
聰明伶俐的司徒蕊,到底沒有經過大的風浪,分析了形勢之後,徹夜難眠,身心俱疲。
第二天早上,沒有人來叫司徒蕊起牀。直到臨近中午,海棠見司徒蕊還沒有招呼她進去伺候,覺得奇怪,悄悄到牀前看一眼,發現司徒蕊臉紅異常,呼吸粗重,用手一摸她的額頭,熱度很高。海棠慌了,趕緊叫隨行的太醫來。太醫診脈之後,說是“冷熱失調,憂思過重”,然後開了方子,留下藥料。
海棠服侍司徒蕊吃藥的時候,對她說:“小姐先忍一忍吧。大光國皇帝陛下一早就出門了,把司徒太師帶走了,現在只有我們下人在,什麼事都做不了主。”
司徒蕊體諒地說:“我明白。你不要擔心,我沒事。你要小心,不要讓劉舒知道你是柯大將軍安排在這裡當差的。”
海棠寬慰司徒蕊:“小姐放心吧。柯大將軍在這裡的安排都是奉了我們陛下之命,名正言順的,讓劉舒知道也沒什麼。”
“哦。”司徒蕊稍稍放心。
海棠看看司徒蕊的神色,小心地問道:“小姐真的沒事嗎?剛纔太醫說小姐憂思過重呢。”
司徒蕊想到柯大將軍囑咐她有疑惑都要藏在心裡,就對海棠搖搖頭說:“我真的沒事。”
海棠再次寬慰司徒蕊:“小姐只要自己沒事,就不要太操心了,其它的事自有專人留心看着呢。”
司徒蕊見海棠很有把握的樣子,想問個所以然,但想到柯大將軍的囑咐,就小心地忍住了。不管有什麼疑惑,她要見了柯大將軍再問。
傍晚時分,劉舒一行回到行宮。聽說司徒小姐病了,劉舒來不及換衣服,就穿着獵裝風塵僕僕地直奔司徒蕊的房間。
“小蕊,”劉舒在司徒蕊牀沿上坐下,握住她的一隻手,關切地問:“你怎麼樣?很難受嗎?”
司徒蕊睜開眼,勉強一笑說:“陛下回來了。我還好,只是沒有力氣。”
“你氣色不好。”劉舒心疼地說:“昨天還好好的,怎麼一下子就病了?”
司徒蕊避重就輕地說:“太醫說是冷熱失調。”
劉舒體貼地說:“那朕明天不出門了,陪着你。”
司徒蕊推辭說:“陛下還是去做自己喜歡的事吧。既然來打獵,就要盡興。”
劉舒輕嘆一聲,答道:“你不在,朕今天狀態不好,沒打到多少獵物,都是在瞎跑。有你和沒有你,打獵的感覺大不一樣。朕今天,心裡很失落。”
司徒蕊強打精神說:“那我今晚吃點安神的湯藥,好好睡一覺,明天還是陪陛下去打獵吧。陛下來一趟幻朝不容易,不能掃了陛下的興。”
劉舒追問道:“你這是心裡有朕呢,還是要在朕這裡下功夫當上皇后?”
司徒蕊老老實實地說:“陛下已經跟我說清楚了,根本不可能讓我當皇后,我已經不做當皇后的夢了。現在就是覺得對不起陛下,也害怕陛下懲罰我,更害怕牽連到我的父母家人。”
劉舒稍顯激動地說:“小蕊!我們兩下里都是有情的!朕今天腦袋裡想的都是你!打獵不安心。朕本來以爲已經有那麼多的美人,多一個少一個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是一天下來,朕心裡放不下你,騙不了自己。你不要怕,朕不會懲罰你,更不會爲難你的父母家人。”
司徒蕊感激涕零地坐直身子,誠懇地說:“謝謝陛下寬恕我。接下來的幾天裡,我會一心一意地陪伴陛下打獵,將功補過。陛下放心,我不再覬覦你的皇后之位,我只是想讓陛下盡興,開心。”
劉舒欣慰地笑了,然後歉疚地說:“小蕊,其實你也有些道理,人爲什麼不能做夢呢?朕也做過夢。朕昨晚對你說話太居高臨下,傷了你的自尊,是嗎?如果天時地利人和,以你的條件,不是不可能當皇后的。只是朕的後位已經有人,斷難更改。”
司徒蕊垂下眼睛說:“陛下是九五至尊,無論對我說什麼,都不算居高臨下。陛下打獵辛苦了,去沐浴更衣用膳吧。”
她要掙脫被劉舒握着的手,劉舒不肯放,堅持說:“朕知道你喜歡朕握着你的手,你是想要在朕身邊的。朕也喜歡你。只要你不堅持要皇后的位子,朕可以給你寵愛,讓你快樂!”
司徒蕊不想跟劉舒爭執,怕惹惱他不好收場,就使了個緩兵之計:“陛下,我頭暈,能不能讓我先休息一下?我養好精神,明天好陪陛下去打獵啊。”
“也好。”劉舒放開司徒蕊,柔聲說:“朕滿身塵土,是該洗乾淨了再來。那你先歇着,等一會兒朕來餵你吃飯。”
劉舒沐浴更衣之後,又到了司徒蕊房裡,吩咐傳膳。桌子就放在司徒蕊牀前,劉舒帶着憐惜和關愛把湯湯水水細心地喂到司徒蕊嘴裡。
司徒蕊想到她只是把劉舒當一個通向皇后之位的路徑,心中有愧。但是這話絕不能明說。目前看來,劉舒還想要她,只是不肯給她皇后之位。所以她一邊默默地接受着劉舒的溫情,一邊在心裡問自己是不是當個副後算了。
“陛下,我已經好多了,我自己下牀吃吧。”司徒蕊實在過意不去了,想要起身下牀。
“朕喜歡餵你。”劉舒樂此不疲地說:“朕一邊餵你一邊自己吃,胃口更好,吃得更多。”
“我不值得陛下對我這樣好。”司徒蕊這話是真心的,並不是矯情。
“值不值得不是由接受的人決定的,”劉舒認真地說:“而是由付出的人決定的。朕也是剛剛纔明白這一點。朕做這些照顧你的事情,覺得心裡高興,這就是值得了。”
司徒蕊愈發愧疚。也許她真的應該不計名份地跟着劉舒,何況副後的名份還真是不低。
劉舒見司徒蕊不吃了,也不出聲了,就放下碗筷,問道:“你是不是在想什麼心事?跟朕說說。”
司徒蕊斟酌着說道:“我在想,陛下這麼體貼,這麼多情,這麼英俊,這麼威武······”
劉舒挑眉,笑得魅惑起來,鼓勵她:“還有哪些?接着說!”
司徒蕊嘆息地下了結論:“所以即便陛下只是一介平民,我也是配不上陛下的。更何況陛下是萬乘之尊。”
劉舒沒有想到她的話鋒一下子轉了個方向,頗有些失望。
他想了想,迷濛地說:“男女之情,最爲玄妙,說不清,道不明。朕十二歲與皇后大婚,後來幸了那麼多美人,除了皇后,還沒有誰跟朕談過配與不配。”
司徒蕊大感驚訝:“原來陛下未成年就大婚了。”
“朕可以跟你說說許皇后。”劉舒看看司徒蕊,平靜地說:“她是朕的第一個女人,也是朕生命裡最特別的女人。”
司徒蕊豎起耳朵,專注地等着劉舒的下文。
劉舒見她這樣的神態,神情肅穆地緩緩道來:“朕十二歲的時候,父皇病重,爲了沖喜,更爲了國之大計,匆匆給朕安排了婚姻。朕的生母早亡,父皇后來寵愛張貴妃,致使張家的外戚權傾朝野。父皇臨終前醒悟,爲了讓朕坐穩江山,給朕選了許家的大小姐爲妻,因爲只有許家才能與張家抗衡。許大小姐當時二十歲,有勇有謀,父皇把朕和江山社稷都拜託給她。”
司徒蕊聽到這裡,忍不住插嘴說:“許大小姐怎麼會到二十歲還沒嫁人呢?”
劉舒淡淡一笑:“因爲她······長得不好看。”
“哦。”司徒蕊心想,那一定是特別不好看了,不然出身那麼顯貴,怎麼會嫁不出去呢。
“你還想聽嗎?”劉舒問道。
“想。”司徒蕊充滿好奇地問:“許皇后一定是個特別的女子吧?”
“當然。”劉舒接着說:“大婚之後三天,父皇駕崩;又九天,朕登基,許大小姐成爲皇后。”
司徒蕊探尋地問道:“陛下喜歡皇后嗎?”
劉舒鄭重地說:“朕跟許皇后之間的感情,不在喜歡的層面上。她一開始是朕的母親,姐姐,沒有她的庇護和照顧,朕早就一命嗚呼了。沒有她的機敏堅韌,朕保得住性命也保不住江山社稷。朕十六歲的時候,要跟許皇后圓房,她很自卑,說她配不上朕。朕不顧一切,一定要跟她有名有實。朕十七歲,她爲朕誕育了嫡長子。朕十八歲,她幫朕徹底扳倒了張太妃和張家的勢力,讓朕實現了親政的夢想,朕立了她生的兒子爲太子。”
司徒蕊掐指一算:“這麼說,陛下的太子已經十二歲了。”
“是的。”劉舒此時不再鄭重了,換了輕鬆自嘲的語氣:“朕現在駕鶴西歸的話,江山社稷有人接手,有人監管,朕大可以安心九泉了。”
司徒蕊輕聲勸阻:“陛下風華正茂,不要說不吉利的話。”
劉舒打趣地問她:“你現在知道朕的皇后了,吃醋嗎?”
司徒蕊搖頭:“沒有人有資格吃許皇后的醋。我欽佩她。”
“是嗎?”劉舒有些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