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刷”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譁”的一聲抖開,又“啪”的一聲拍在了面前的荼几上。
“有一樁案子,需要貴處協助調查,還望兩位股長行個方便!”
方不爲把那張紙往前推了推。
特務處和特工總部雖然都是特務部門,但側重點不一樣。
一個負責軍事情報,一個負責黨政內部,按照常例,互通消息本是很正常不過的事情。之前兩處之間,這種互相請求協查的情況也時有發生。
但馬春風有意縱容特務處,經常搶特工總部的飯碗,兩處關係越來越惡劣,直到賀清南和馬春風恨不得當着委員長的面互毆開始,這種要求對方幫忙的情況就再沒有發生過。
誰都清楚,彼此都恨不得找不到對方的把柄呢,送過來的情報,誰敢信?
萬一裡面藏着大坑呢?
呂開山頓時睜大了眼睛,下意識的扭過頭,看到田立成臉上同樣帶着震驚之色。
“你他孃的搞什麼鬼?”呂開山都懶得拿腔做調了,盯着方不爲,直接了當的問道。
“看一看不就知道了!”方不爲指了指桌面上的那份協查文件。
呂開山瞪着方不爲,把那份文件拿在了手裡看了起來。田立成狐疑的看了方不爲一眼,看從方不爲臉上看不出什麼來之後,也湊到了呂開山的旁邊。
“要求特工總部共同參與調查步少綱一案……”
呂開山只是唸了一下開頭,就忍不住的一聲冷笑。
“想拉特工總部下水,你們他孃的做什麼美夢呢?”
呂開山想不通,馬春風和方不爲都不是白癡,怎麼想到的這個主意?
特工總部除非是腦子被驢踢了,纔會去趟這趟渾水。
特務處惹不起的人,特工總部照樣惹不起。
“不同意參選與共同調查也行,那就請呂谷股長將相關人員交出來……”方不爲又悠悠的來了一句。
“什麼玩意?”呂開山還以爲自己聽錯了。
方不爲揚了揚下巴,示意呂開山繼續往下看。
“你特務處要調查江右良在職時掌控的所有暗探?”
呂開山一聲低吼,連臉色都變了。他恨不得把這張紙蓋到方不爲的臉上。
看呂開山忍不住要發火,田立成拉了他一把,又使了個眼色。
方不爲不是蠢貨,這麼明目張膽的欺負上門來,肯定有深意。
呂開山深深的吸了幾口氣,把火氣壓了下去。
田立成冷笑一聲,從呂開山手裡接過文件,直接拍在方不爲面前:“你特務處怕是沒睡醒吧?你怎麼不讓馬春風把你特務處打入各軍政部門的內線名單拿出來,讓我們也調查一下?”
“這能同日而語?”方不爲一臉奇怪的問道,“江右良叛逃,還通過他之前掌控的暗探刺探消息,暗殺我特務處軍官,最後更是和日本特務暗通曲款,難道不應該儘快調查?”
頓了一下之後,方不爲又說道:“兩位股長,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們,這裡邊說不定藏着大漢奸!”
“你怎麼肯定這些暗探當中,就有人和日本特務有關係?”呂開山避過不提方不爲遇刺的事情,冷笑的問道,“我如果也說你特務處有內奸,是不是也能替你們查一查?”
田立成也在旁邊幫腔:“方不爲,你也莫要欺人太甚,別以爲主任被關進去了,你特務處就能騎到我特工總部的頭上拉屎?”
方不爲的這種舉動,等於就是跑到特工總部的門上來打臉了。
江右良出了事,特工總部難道不知道自查,還需要特務處來操這份心?
開什麼玩笑?
要不是特務處,賀清南能被關進去?
兩處現在都快要水火不容了,別說沒憑沒據,就算方不爲鐵證如山,特工總部也不可能把人交出去。
“兩位股長,這事可真開不得玩笑!”方不爲正色的說道,“呂股長你也知道,江右良可是很清楚,南京之所以連夜封城,就是在搜捕他。這消息是誰遞給他的?”
呂開山咬了咬牙,忍着火氣對方不爲說道:“方不爲,如果沒有其他事,就請回吧,我特工總部的事情,還用不着你特務處來插手……”
他是怕再讓方不爲說下去,他會忍不住把方不爲按住爆捶一頓。
太特麼的欺負人了。
方不爲嘆了一口氣,好像早知道就會是如此的樣子,又把那張紙往呂開山的面前推了推:“那就請呂股長籤個字吧,我也好回去覆命!”
特務機構相互申請協助調查的公文,不管對方同意與否,都是需要對方的負責人簽字的,證明接收到了文件。
如果是不同意,還要大致寫明原因。
呂開山拉過了文件,拿起筆剛要在上面簽字,卻被田立成攔了下來:“等等!”
呂開山停了下手,不解的看着田立成,田立成則轉過了頭,狐疑的看着方不爲:“步少綱招了?”
特務處明知道特工總部不會答應,卻上趕着要替特工總部調查江右良掌管過的暗探,還想拉着特工總部一起下水,這是嫌兩處之間的矛盾還不夠深?
那只有一個可能,步少綱招了,供出的人當中,就有江右良之前的那些暗探。
如果真是這樣,呂開山直接拒絕,就等於掉到了方不爲的坑裡。
但爲什麼沒有寫到公文裡?
協查公文都是有明確要求的,如果要求特工總部協助調查,特務處必須要將案情闡述清楚,不得隱瞞。
“怎麼可能那麼快?”方不爲直言不諱的說道,“我倒是想來硬的,可誰都不答應啊?”
田立成鬆了一口氣。
這樣的事情,方不爲是不敢說假話的。
但田立成心中的疑慮更深了。
他也能想到馬春風對步少綱會是什麼樣的態度,肯定是不會讓方不爲用刑的。
但如果步少綱沒開口,那方不爲今天來演的又是哪一齣?
呂開山也冷靜了下來,警惕的盯着方不爲。
這狗東西眼珠一轉就是一個缺德主意,今天不會是又來挖坑了吧!
不怪這兩個對方不爲起疑,關鍵是被坑了還沒幾天,傷口上連疤都還沒有結呢。
田立成心思急轉,瞬間就想到了方不爲此次的來意。
還是爲了步少綱。
特務處想找到步少綱和江右良之間有聯繫的證據,只能把主意打到江右良有可能暗中會聯繫的人身上。
田立成覺的,方不爲起先開始,推斷的方向就錯了。
就算步少綱的舉動是真想救江右良,也不一定說明他就和日本特務有關。
黨調處是幹什麼的?
除了清黨除共,還有肅查國黨內部之責,江右良想抓幾個行政部門的高官的把柄,不跟玩似的?
但田立成肯定不會提醒方不爲,也更不可能配合方不爲調查。
能讓汪院長逼着馬春風把方不爲斃了纔好呢!
“簽字!”田立成對呂開山說道。
呂開山稍微遲頓一些,暫時還沒想到這一點,但看田立成篤定的模樣,看來是識破了方不爲的用意。
他二話沒說,直接在文件的空白處簽上了自己的大名,還沒忘寫上未同意協助調查的原因。
無非就是涉及機密,無法協查,但特工總部會自查之類的話語。
拿過呂開山簽完字的文件,方不爲掃了一眼,心裡一喜,但臉上卻顯着怒色。
“他日貴處若有此等要求,我特務處自會照此辦理!”方不爲冷聲對呂開山和田立成說了一句,起身就走。
看方不爲吃癟,呂開山心裡就跟吃了蜜似的。
“方處長,要不喝杯荼再走?”衝着方不爲的背影,呂開山高聲喊了一句。
方不爲重重的摔上了門。
“你之前不是不同意麼,怎麼最後又讓我簽了?”方不爲走後,呂開山疑惑的問着田立成。
“找不到步少綱的證據,馬春風這是黔驢技窮了,所以才把主意打到了我們的頭上……”田立成解釋道。
“但方不爲說的也沒錯啊!”呂開山咂摸着嘴脣說道,“江右良是怎麼知道封城令是爲他而下發的?”
“通緝令未發佈之前,哪個暗探能知道封城令的具體內容?”田立成嗤笑一聲。
呂開山恍然大悟。
別說暗探和步少綱了,通緝令未發佈之前,除了負責搜捕的主要部門之外,怕是連汪院長都不知道封城的具體原因。
通緝令下發之後,就更不用說了,江右良又不是瞎子,難道還認不出上面貼的就是自己的照片?
呂開山猛的一喜:“特務處冤枉步少綱了?”
“這個還說不準!”田立成搖了搖頭,“但步少綱不一定就是漢奸,說不定是有什麼把柄在江右良手裡,不得不冒險救他。”
呂開山越想越覺的有道理。
但田立成心裡也在疑惑。
按方不爲以往的表現,他不應該想不到這些纔對?
他們哪裡知道,方不爲當天安排搜捕的時候,就差拿張漁網網一遍了。
在方不爲的轄區,能看到通緝令的,都是已經被甄別過一遍的人。除非江右良落網,才能親眼看到自己的通緝令。
他們也更想不到,方不爲已經證實了步少綱就是漢奸,所以纔會如此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