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奸,比日本更可恨。
但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三個傅筱庵,也比不上一個藤田進的威害力。
方不爲大口大口喘着氣,等徹底平復了心情,他才重新站了起來。
傅筱庵已經進樓了,院子裡只有一隊日本憲兵。
不急,不急,還有機會。
方不爲暗暗的安慰着自己。
他微微轉動着望遠鏡,正準備看一看領使館往北的海軍碼頭,也就是黃浦碼頭的情形時,突然看到,領事館的樓頂上,多了幾個日本軍人。
應該是剛上來,不然自己不會看不到。
方不爲快速的調整着望遠鏡的焦距,以便讓自己看的更清楚一些。
無一例外,全都揹着長槍,長槍上面,全都裝有狙擊鏡,總共有八個人,兩人一組。
這是標準的狙擊小組。
不奇怪,虧吃的多了,死的人多了,自然而然就學會了。
九一八之後,日本和蘇聯在東北邊境的北滿的小規模衝突不斷,都是那時候,從老毛子那裡學來的。
四個方向,一個方向一組。
沒等向南的這一組架好槍,方不爲就先爬了下來。
他早就料到了。
如果巖井英一,藤田進等高級長官登艦之前,日軍不知道佔據制高點偵察的話,方不爲纔會覺得奇怪。
這是最基本的安保程序。
方不爲也早有準備。
他拿出了巴掌大的一塊鏡子,插在匕首上,慢慢的伸出了窗口。
果然,等樓頂的觀察哨就位之後,從領事館的東門,出來了一隊憲兵。
而東門以北三十多米遠的海軍碼頭上,停靠着兩輛小型軍艦。
軍艦上的日本海軍,也開始下船,準備戒嚴。
又看了幾秒鐘,方不爲發現了不對。
怎麼這麼多的日本士兵?
像是無底洞一樣,領使館和軍艦上的日本兵沒完沒了的往外走着,只是兩三分鐘的時間,從使館東門到碼頭,這三十米左中的距離,站滿了人。
這特麼是什麼,人牆戰術?
方不爲正在咬牙暗罵,又發現,這還不算完。
一堆黑壓壓的人頭,從使館東門冒了出來……人挨着人,肩並着肩,足有三四十號。
方不爲放眼一看,只能看到一顆顆腦袋,卻根本分不清誰是誰,哪個是哪個。
什麼人牆戰術,分明是麻雀戰術。
這麼多的人,全都低着頭走路,方不爲根本分不清誰是藤田進,誰是巖井英一。
方不爲咬了咬牙,打開了織田一夫身上的那枚竊聽器。
但耳朵裡聽傳來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的響動,竟然沒人說話。
這是什麼人想出來的辦法,完全杜絕了從高處狙擊目標的可能性。
也絕對不會是自己這個位置暴露了,不然,巖井英一早就取消這次送行,並且派憲兵,或是赤木親之來抓人了。
也只能歸結於,日本人當中有高人,找出了安保程療當中的漏洞:高空刺殺。
不說自己藏身的位置,就說日本領事館附近,多的是日本人無權搜查的高層建築。
比如方不爲之前試過槍的禮查飯店,與日本人領事館相領的灰樓,都是絕佳的狙擊點。
防備如此嚴密,看來是沒機會了。
方不爲完全能猜到,送完山田乙三,回來的時候,也肯定是這樣的程序。
不怕辦法老套,有用就好!
他眼睜睜的看着所有人上了軍艦,進了船艙,又看到軍艦啓動,海軍上船,憲兵回大使館,一直到,房頂上的八個觀察哨撤走。
只能等軍艦回來,再找機會了。
這一次,堅決再不能優柔寡斷,錯失良機了。
方不爲放下了鏡子,又打開系騙錢,聽了聽樓下的動靜。
他放了兩枚竊聽器,一枚在瘦高個管事的身上,一枚在東南角角樓的扶梯口。
還好,到現在爲止,這兩處都沒什麼動靜,說明自己現在很安全。
等吧!
方不爲靠在牆上,眯着眼睛,打起了小盹。
睡一會,起來聽聽動靜,再睡一會,再起來聽聽動靜。
一直到愛屋及烏胃開始抗議的時候,方不爲才翻座了起來,抹了一把風臉。
他翻了翻口袋,掏出了兩塊巧克力。
這是離開安全屋的時候,順手拿的。
當時想着,會不會弄成持久戰,順手裝了兩塊,沒想到,還用上了。
方不爲拆開開錫紙,大口大口的咬着。
吃完了第一塊,耳朵裡突然有了動靜。
這枚竊聽器,在織田一夫身上,方不爲並沒有設置加長距離監聽。
他能聽到動靜,就說明軍艦回來了,織田一夫已到了離自己一公里以內的範圍了。
方不爲先拿出小鏡子,對着日本領事館照了一下。
果然,那八個觀察哨,又出現在樓頂上了。
他放下鏡子,又提着望遠鏡,貓着腰,爬出了穹樓的南窗。
有穹樓的牆擋着,領事館樓頂上的觀察哨,自然看不到。
望遠鏡裡看的清清楚楚,還是那兩艘軍艦,正從黃浦江,往西而來,離提籃橋,已不足一里了。
最後的機會來了。
方不爲跳下窗戶,把最後一塊巧克力塞進了嘴裡,又拿起了小鏡子。
還是之前的套路,憲兵,海軍組成人牆,然後一堆人一起下船,進領事館。
方不爲一動都沒動。
機會來之不易,他也不敢亂動。
一輛又一輛小車離開,袁登履,俞葉豐,張嘯林,還有原田熊吉,日本海軍特務部部長鬚賀彥次郎……
但方不爲還是沒動。
因爲最理想的三個目標,一個都沒出來。
就算巖井英一不走,藤田進和傅筱庵,總不會也在這裡過夜吧?
小車越開越少,最後只剩下了四五輛。
方不爲記得很清楚,其中有兩輛,就是傅筱庵的。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方不爲看了看錶,已經快五點了,樓頂上的那八個觀察哨都早已撤走了。
再有一個多小時,天色就要黑了,到時候,纔是徹底的沒招了。
方不爲決定,不管下一個出來的是誰,他都要開槍了。
又過了十來分鐘,終於又有人出來了。
是織田一夫,怎麼笑的這麼開心?
而後,一個戴着眼鏡,胖胖的身影,也出現在了瞄準鏡裡。
是傅筱庵,與織田一夫相反,他的臉色很不好看!
因爲他今天凌晨的表現太差了,很少發火的巖井英一,把他罵了狗血噴頭,一點臉面都沒給他留,所以纔出來的這麼晚。
方不爲的呼吸,猛的急促起來。
殺不殺?
還用得着猶豫麼?
如果再次錯失良機,這一天一夜,就全白忙活了。
方不爲飛快的伸出手,感受了一下江風的方向和力度。
風不大,不用校正,好機會!
他微微的一挪槍口,瞄準了傅筱庵的左胸,毅然扣下了扳機。
這個年代,沒有哪個狙擊手會蠢到瞄着人的腦袋打,除非你有把握,一頂打中眼窩。
子彈被骨頭夾住的情形,太常見了。
子彈剛噴射出去,方不爲便飛快的拉了一下槍栓,將第二子彈推上了膛。
傅筱庵正在激動的和織田急辯着什麼。
方不爲怕影響狀態,所以沒有開竊聽器。
但說什麼已經不重要了。
一朵血花,在傅筱庵的胸口爆開。
方不爲着呼吸,又開了第二槍。
等到傅筱庵又中了一槍,跟着慣性往下後倒的時候,織田一夫才聽到了槍響。
論速射,方不爲絕對是抗戰時期的天下第一。
一秒兩發,單身三十年,都練不出這個手速……
“傅桑,你實是在誤會了,我真的沒有在閣下面前告你的狀……”
織田一夫笑的很猥瑣,也很暢快,滿臉都是:我就是告狀了,但我不承認,你又能祭我何的模樣。
傅筱庵剛張口嘴,想要說什麼,只覺心臟一痛,像是被人紮了一刀一樣,疼的他喘不是氣來。
“呲”的一聲,一股血箭噴涌而出,噴出了織田一夫的臉上,把他的兩片眼鏡全都糊了起來。
是刺客?
心裡剛冒出念頭來,嘴都還沒有張利索,又是呲的一下。
這一次,血直接噴進了織田一夫的嘴裡,腥鹹腥鹹。
直到這個時候,織田一夫才聽到了一聲槍響。
“有刺客……”
織田一夫的嘶吼,伴隨着第二聲槍響,同時,織田一夫用盡全身的力氣,往地倒去。
他的速度,甚至比中槍的傅筱庵還要快。
“咚”的一聲,織田一夫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身上很疼,但脖子更疼。
“呵……呵……”織田一夫使勁着張着嘴,大口大口的吸着氣,但沒有一絲空氣被吸到肺裡。
他的脖子上,霍然多了一個雞蛋大的血窟窿。
大股大股的血沫從織田一夫的嘴裡噴了出來,從脖子裡流了出來。
織田一夫下意識的想捂着脖子,但胸口又猛的一痛,雙眼下意識的往外一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