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不爲往小車最先駛來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邊是蘇州河口,南岸是外灘,北岸還有日本領事館。
小車裡坐着的,八成就是領事館的大人物。
跑這裡來,不是來上海派遣軍司令部,就是來找傅筱庵的。
方不爲心裡一喜。
最好是來找傅筱庵的。
這樣的話,小車就肯定會從自己的腳下經過。
只要路口的憲兵一攔,小車就會停下,裡面的人就會出示證件。
只要車窗一開,就是機會。
不開車窗不行,距離遠了也不行,畢竟系統也不是萬能的。
方不爲已經打定了主意,就算自己猜錯了也無所謂。
大不了,也就浪費四枚竊聽器。
積分多的是!
此時的方不爲,就像是久窮乍富的爆發戶。
方不爲心裡轉着念頭,又伏低了身體。
小車越開越近,經過派遣軍司令部的時候,只是稍稍的停了一下,出示了證件後,又直直的朝着祥德路開了過來。
還真是來找傅筱庵的?
方不爲狂喜。
說不定就是老天看不過眼,不想讓自己空跑一趟。
就算不是來找傅筱庵的也無所謂。
能在凌晨時分,在虹口暢行無阻的大人物,能有幾個?
方不爲緊緊的盯着小車。
還離着近五十米,他就看到了車牌號,果然是日本領事館的車。
開到祥德路街口的時候,小車果然停了下來。
這並不是方不爲運氣好。
這條路上,雖然不止住了傅筱庵一家,卻只有傅筱庵這麼一個值得刺殺的人物。
傅筱庵雖然是漢奸,但怎麼說,也是相當重要的人物了,日本人對他非常重視,不然也不會讓他把家搬到派遣軍司令部的隔壁。
所以,既便是巖井英一來了,可能都得出示證件才能通過。
畢竟不是所有的日本兵都能將上海軍政兩界的所有首腦全部認下來。
更何況,天還這麼黑……
方不爲屏着呼息,飛快的打量着車裡的人。
路燈夠亮,方不爲看的清清楚楚,車裡坐着四個人。
司機和副駕駛上的人都穿着軍裝,軍銜只是少尉和中尉,肯定不是什麼大人物,也用不着浪費竊聽器。
而後排也坐着兩個人,一個穿着軍裝,一個穿着西裝。
方不爲在高處,只能看到靠近自己這一側的那一個,也就是正好穿着西裝的那一位。
四十歲出頭,有些瘦,留着鬍鬚。
方不爲保證,自己沒有見過這個人。
另一邊的軍官,方不爲只能看到很少的一部分,連胸章都看不到。
前後四扇車窗全部都被打開,憲兵一邊要着通行證,一邊打量着車裡的人。
看到後座的軍官,憲兵還敬了個禮,用日語叫了一聲“少佐閣下!”
“辛苦了!”少佐應了一聲。
穿西裝這位,憲兵可能不認識,只是稱呼了一聲“閣下”!
西裝男只是點了點頭,很倨傲的模樣。
看來還真是個大人物。
方不爲心裡一喜,念頭一動,兩枚竊聽器就飛了出去。
那個少佐他也沒拉下。
雖然軍銜不高,但說不定就是哪個重要人物的助理秘書之類的角色。
萬一撞大運了,保不準就能竊聽到一點有用的東西。
證件無誤,哨兵搬開了拒馬,小車徑直開了進去。
往前開了沒兩分鐘,小車又停了下來,方不爲定睛一看,那不就是傅筱庵的宅門麼?
估計是早就接到了消息,小車剛停,鐵門就被打開了,車上的四個人都下了車,司機和前排的那個少尉一左一右,站在了門口,西裝男和那個少佐進了院子。
方不爲打開了竊聽器。
“傅市長呢?”
說的是漢語,但極其蹩口,要不是方不爲日漢雙通,可能還聽不懂這人說的是什麼意思。
不是那個少佐的聲音。
方不爲估計,說話的應該是那個西裝男。
“正在樓上恭候閣下!”一個人恭敬的回道。
“八格!”西裝男喝罵了一聲。
聲音雖不大,但方不爲還是能聽出其中隱含的怒意。
“何秘書,傅市長真是太失禮了!”
這一句漢語說的字正腔圓,方不爲一聽就知道,是那個少佐的聲音。
怪不得西裝男的漢語說的那麼差。
原來這個少佐是個翻譯?
又浪費了一枚竊聽器。
但方不爲一點都不失望。
傅筱庵又不是阿貓阿狗?
西裝男的翻譯敢怒斥傅筱庵太失禮,可想而知西裝男的身份?
“還請閣下見諒……抗匪猖獗,市長也是爲了以防萬一!”
何秘書語氣惶恐的回道。
“帶路!”西裝男怒哼道。
“請,這邊請……”
趁着幾人上樓的空子裡,方不爲腦子裡飛速的轉着念頭。
傅筱庵怎麼就失禮了?
日本人嫌他不出門迎接了?
聽三個人正在爬樓梯,方不爲連忙收斂心神,默默的數着。
二十二,二十來,二十四……樓梯走完了,轉彎了!
這肯定是二樓,就是不知道是左轉還是右轉。
“織田閣下,萬分抱歉,還請見諒!”
幾個人剛上樓,方不爲就聽到了一個沉厚的聲音。
能出頭道歉,九成九是傅筱庵。
而傅筱庵一喊細田的名字,方不爲就知道他是誰了。
日本駐上海總領事館的副武官,織田一夫。
給織田道歉的,果然就是傅筱庵。
因爲織田開口的稱呼,就是“傅桑”!
“傅桑,你太讓人失望了,難道你認爲,我數萬帝國皇軍,還保護不了你一個人的安全嗎?這麼惡劣的事件,你身爲上海市市長,竟然連現場都不敢去看一眼?”
織田一夫說的是日語,聲音非常大,幾乎是用吼的,而且又急又快。
可見被氣成了什麼模樣。
方不爲暗歎了一口氣。
原來自己真的沒有判斷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