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一日,上午十點半。
武漢行轅。
會議室中高官滿座,將星雲集。
人不少,但幾乎沒有聲響,所有人都目不斜視,坐的畢直挺拔。
坐在最上首的委員長忍着怒氣,冷冷的掃視了一圈何應欽、白崇喜、徐永昌等人,又看了看陳誠等一干中央系的骨幹。
黨國的棟樑們覺察到委員長的目光向自己掃來,下意識的把頭又往下低了一分。
委座,咱們可是一家的,你可千萬不能坑害自己人啊……
委員長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眼看就要壓不住火氣了。
平時口號喊的一個比一個響,爲什麼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就沒有一個人爲自己分憂?
早上八點,太陽還沒冒頭,委員長就召開了會議,第一議題爲若南京淪陷,日軍持續南下,國軍該如何應對。
委員長的意見是打,其它人的意見也是打,但打和打之間,也是有區別的。
何應欽,白崇喜提出誘敵深入,然後關門打狗,但委員長以所需兵力太多而否決了。
然後委員長再一次提出據江而守的提議後,坐在會議桌上的所有人就成了眼前這副模樣。
只要在武漢的,夠份量的人物都來了,但沒有一個人附和老蔣。
還要守?
委員長還真是記吃不記打,也不看看南京打成了什麼模樣?
南京和武漢的地理位置如出一輒,三面環水,一面迎山,用來布口袋最好不過了,但想要據城而守?
呵呵呵,不知還在南京的唐生志做何想法?
還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委員長此時無比的懷念唐生志。
爲什麼就再沒有這樣一個知情識趣的人物站出來支持自己?
其實據守武漢只是一方面,畢竟日軍不一定就會沿江而上,等上幾天,看看日軍的具體動向後,再下定論也不遲。
委員長的最終目的,其實是想引出南京的戰事。
南京一戰,他無時無刻不在關注,至多一兩個小時,就會催促林尉或錢大均向他彙報戰況。
原本計劃堅守五十天以上的外圍陣地和復廓,竟然連五天都沒能堅守,就被日軍攻破了。
日軍已是真正的兵臨城下,南京城破在際。
三個德械師,還有第一軍和教導總隊,這可是蔣某人起家的班底,一想到可能會折損在南京,委員長就覺的心裡在流血。
他想撤軍,但這兩個字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當初所有人都反對固守南京,是他一力堅持,才釀成如今的局面,他要是現在主動提出撤軍,和自己扇自己嘴巴有什麼區別?
委員長無比渴望能有當初他提議固守南京時,唐生志那般的一個人物出現。
可惜,再沒有人上當了。
在座的各位也不傻,唐生志這個前車之鑑還在那裡擺着呢。
萬一事後要是追究南京戰敗的責任,唐生志自然是第一個,誰提議撤軍的,誰就是第二個。
既便是以陳誠爲首的中央系的幾位,此時心中也隱隱生出了一絲不岔。
委員長這一次,有些不太地道了……
正僵持着,門外有人喊了一聲報告。
熟悉的人都知道,這是林尉的聲音。
當場就有幾個人變了臉色。
林尉素來沉穩,若無緊要軍情,是絕對不會做出這種打斷重要軍事會議的舉動的。
難道是南京有變?
“滾進來!”像是被恰好點燃了的炮仗,委員長一聲怒吼。
“規距呢?”看着推門而入的林尉,委員長怒聲罵道。
林尉心中一嘆,不急不徐的回道:“是同下莽撞了!”
他雖未參會,但一看委員長的臉色就知道,委員長沒達到自己的目的。
也不知他看到自己手中的這份電文之後,又會做何打算?
林尉不卑不亢的把一份電報放到了委員長的面前:“委座,有緊急軍情!”
щщщ◆TTKдN◆C ○
緊急軍情?
委員長的臉色微微的變了一下。
其它人也都看着林尉手裡的那份電文,紛紛猜測着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委員長順手打開了桌面上的文件夾。
二十三集團軍急電:
稟委座:苦戰十數日,終不敵強敵……蕪湖已失,我軍殘部將退往長興一帶……另:日軍第十八師團在蕪湖、當塗一線強徵船隻,似有過江之舉……
嗡……
委員長像是被人迎頭砸了一鐵錘,腦中猛的一陣暈眩,連身體都跟着晃了一下。
川軍的二十三軍團,之所以留守蕪湖至長興一帶,就是怕被日軍抄了後路,但沒想到,越是擔心的事情,越是偏偏就發生了。
日軍強徵船隻過江?
還能幹什麼,自然是準備從南向北,向浦口合圍,徹底把南京圍在中間。
真要讓日軍得逞,南京的這十四個師,還有浦口的第一軍,就只有全軍覆滅這一個結局。
當塗在南京以南不到一百公里的地方,既便沒有機械化部隊過江,以日軍的行軍能力,最多兩天就能趕到浦口。
兩天……
委員長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委座?”
坐在最前首的李棕仁猛的站了起來,焦急的問道:“哪裡的軍情?”
委員長捂着額頭,用力的吸了一口氣,將文件夾往李宗仁的面前一推。
“蕪湖失守,日軍渡江……”
聽到李棕仁念出的這幾個字,與會將領齊齊失色。
日本人這裡準備甕中捉鱉了!
南京危矣!
委員長咬了一下舌尖,硬是提起了一絲精神,看着李棕仁,緩緩的問道:“德鄰以爲,我軍該如何應對?”
李棕仁輕輕的放下了文件夾,正色的說道:“全憑委座定奪……”
原以爲,李棕仁會說出“需儘早撤軍”之類的話來,自己自然就可以借破下驢,趁李宗仁反應過來之前,快速的下達撤軍的命令,坐實南京撤軍,是李棕仁提出來的。
但沒想到他來了這麼一句?
委員長胸口一悶,差點吐出一口血來。
李德鄰,簡直是無恥至極……
如此緊迫之際,你竟然還在顧忌“事後會不會揹負責任”這樣的問題?
委員長壓根就沒想過,李棕仁可不是唐生志,不是他想坑就能坑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