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長,剛纔的會議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樣做的後果是很嚴重的,這會讓一線的兄弟們處在極度危險中,他們爲什麼不考慮這些?”
裡繪不顧身份幾乎在質問伊達課長。(!
“我能有什麼辦法?會前我已經向廳長提出抗辯,但是廳長根本不聽我的解釋,以我的身份我只能做到如此地步了。”
伊達課長垂頭喪氣的佝僂着身子似乎不敢與憤怒的裡繪對視。
“那些外藩社團與本土社團有本質的不同,他們大多數是以非法身份滯留日本的,而且他們好些人在各自國家犯下罪行,一是他們留戀日本富裕安定的生活,二來他們不願回到國內接受法律的制裁。把他們逼入絕境,他們不會接受被引渡的結局,因此會不顧一切的加以反擊的,那樣我們參與執行這次任務兄弟的安全根本得不到保障!”
“裡繪,你說的這些我何嘗不知道。可是,這是首相府的命令。”
“這究竟是爲什麼?首相府的幕僚就沒有專業人士嗎?這個決定真他媽太混了!”
“首相才執政九個月就面臨閣員貪腐,自身推行的政策備受國民的詬病,眼看這屆政府成爲戰後歷史上最短命的政府,首相不可能揹負着這樣的政治負遺產留名史冊,無論如何他都要撐過這一年,所以只要能夠挽回執政的頹勢和政治家的顏面,挑起國民民族主義排外的情緒也在所不惜,這就是政治人物的盤算。”
“我明白了。首相府就是想把事鬧大,如果造成警員的傷亡,那麼就會瞬間激起國民激烈的反彈,在日本救世主的華麗包裝下,首相反而會成爲國民心中的英雄。英雄成就的背後,一線警員和外藩社團人員的傷亡就像是微塵一樣微不足道的了……”
“現在你知道爲什麼我的意見不被人採納,在既定好了的政策下,我們就是跑狗場裡追逐電動兔子的賽狗,徒勞追逐卻永遠得不到那隻兔子,這時不過就是在爲特定權勢階層做馬前卒。我們極力維護司法的公正,可也會在現實的壓迫下成爲褻瀆它的推手,這就是殘酷的現實。”
“可是我不同意課長這樣消極的看法,身爲警務人員,我們必須不折不扣的維護司法的公正,這不是我們自己的榮辱,這是全體國民的福祉!”
“裡繪,你太理想化了,這世上遍地都被污物沾染,你要清除這些污物,只能清除你眼前能看到的,那些廣袤的地方你是無能爲力的。所以,你就不要太任性了。”
“課長,我看錯了你,身爲部下的長官,應該顧及部下們的安危,如果你能忍心看着部下冒險,你還有什麼資格坐在這間辦公室裡?”
“裡繪,你,你太無禮了!你沒承受過這種壓力,你既不瞭解事情的內幕和事態的嚴重,輕率的指責你的上司是極其不負責任的。”
“課長,你究竟有什麼苦衷不能說出來呢?平日你不是這樣的,部下都很敬重你,但是目前的形勢非常嚴峻,兄弟們上有老下有小,好多都是家中的主心骨,他們的傷亡會影響着一大家子人未來的生活,父母失去兒女,妻子失去丈夫,兒女失去父親……刑警的工作是很危險,都會面臨着不確定的因素,這些都不是應盡分內事的藉口,但是明知會有危險,卻依然讓兄弟們以身犯險,這就是默示犯罪的發生而不去阻止,我們這麼做怎麼對得起當初加入警隊立下的誓言?!”
“你沒到我這個級別自然不知道我面臨着怎樣的壓力,高層對於不聽話的原則就是撤換職位,我在第四課任職十多年,你應該知道我在部下心中的口碑,他們中我親眼目睹從青澀到成熟,從玩世不恭到成熟穩重,從單身貴族到爲人父母。我參加過他們的生日、婚禮,升遷、甚至是葬禮……我對四課的感情遠遠超出你的認知!”
“既然是這樣,爲什麼你就不能多替兄弟們想想,強勢反對危及部下安全的行動呢?”
“你心裡想什麼我知道,我留戀什麼?我即不可能再有升遷的機會,也即將退休,在你眼裡我也許是個懦弱的上司,可只要我是警視廳有組織犯罪對策部第四課課長的一天,我都會盡力去維護部下的安危。就算我固執的堅持我的意見,對部下有實質的幫助嗎?他們可以隨便找個藉口找個人替代我,而且新課長絕對不是我們部門的人,那樣新任課長就會堅定執行上面的命令,這樣的課長會比我更在乎部下們的安危嗎?我要是不慎重的考慮這些因素,任由失控情緒控制理智的話,那有何真正的實質意義呢?至少現在我能在權限內儘量維護部下的安危,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好辦法?”
裡繪沒在與課長辯駁,她心裡已經接受了課長的說法,也體會了課長的苦衷。
“可是,爲什麼一定要讓公安部外事2課來主導此次的行動?我認爲這極不妥當,讓我做木谷洋一刑警的副手,這個太不正常了……”
“裡繪什麼意思?木谷刑警很優秀,讓你配合他並不辱沒你啊?”
“因爲課長你看不透木谷刑警,木谷刑警有許多不爲人知的另一面,他是個能讓人失去理性判斷的人……”
“這可奇怪了,木谷可是你的學弟,你這樣的觀點有失偏頗吧?”
“課長,好些事無法跟你明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另一面,這些好多都是無害的,但是就有那麼一些人,他們把自己僞裝的很好,用另一個身份做出一些不齒的事來。”
“這個說法太過偏頗了,很遺憾師姐這麼看我,我很心痛。”說話間洋一推開門走了進來,洋一看着裡繪,眼裡流露出些許不甘,“師姐,你那麼努力揭示案件背後的真相,這無可厚非,也值得敬佩。但是,刻意地爲了獵奇而追尋真相的目的就沒這個必要,不要高估了自己,以爲什麼事都能解決,有些禁忌是碰不得的。師姐,人總會改變的,男人更是會選擇他爲之付出一切的理想,也許洋一不在是警校那個青澀的男生,但是洋一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國家的利益和國民的福祉。”
裡繪笑道:“爲了國家的利益和國民的福祉?不見得吧?這麼大規模的搜捕帶來的風險你瞭解嗎?你這是把警務人員推到極度的險境中!”
“沒有小我的犧牲怎能換來國民大衆的安全,況且我們執行此次抓捕行動的警務人員有寬泛使用一切警用器械自衛權限,對於危及警務人員人身安全的暴力抗法,警務人員視情況可以使用槍支自衛。”
“警務人員行使司法賦予的權限既要剋制以避免不必要的人員傷亡,也應顧及當事人的人權,那些外藩社團成員在法律沒有裁決前也應該享有法律賦予的應有權利,你這樣做只會引起雙方激烈的對抗,人爲的增加傷亡!”
“這是怎麼了?以前那個剛直不阿的遠藤警官這會怎麼同情起這些日本社會的毒瘤來了?那些龐大的非法定居者是整個社會不安定的因素,他們貪婪地掠奪國民的福利,侵蝕着大和民族的純潔性,我們怎能對這些吮吸肌體的蚊蟲視而不見呢?師姐別忘了你們遠藤家族百年的祖訓,更不要給遠藤家族百年的輝煌抹黑!”
“遠藤家族的人永遠不會忘記自己身負的使命,你也別忘了遠藤家族的人秉持法律框架內的正義立場,這既是遠藤家族堅定不變信念,也是對國家立下的誓言!”
“師姐,這些年你何必還這麼刻板的遵循警察手冊呢?只要達成目的,看清現實做出必要的妥協,何必拘泥於行動中那一點的瑕疵呢?”
“你也知道你的計劃有瑕疵?作爲這次行動的總指揮,你應該調整既定的計劃,更多的考慮一線警務人員的人身安全。”
“要是依着你該怎麼辦?放任那些蛆蟲一樣的外藩人繼續糟蹋這個美麗的國度嗎?”
“這些不合法的非法定居者當然要清除,這個既要依法執行,也要兼顧他們的人權。像你這樣粗暴掃蕩只會引發對方激烈的反抗,要是局面失控,你怎麼收拾殘局?”
“瞻前顧後能成就什麼大事?就算是付出一時的代價,短暫的陣痛從長遠來看是值得的。作爲一個日本人,你同情那些非法定居者,究竟意欲何爲?有何私心?”
“我沒任何的私心,我只是不敢苟同你輕率作風。”
“我很輕率嗎?”洋一很不服氣,“我倒想請教師姐,你能有什麼妙招指點一二呢?”
“對付這些外藩社團,應該從長計議,首先展開對其頭領的監視行動,只要掌握確鑿的證據,再行抓捕,等到這些社團沒了頭領,在一一抓捕社團成員,這樣才安全徹底,也符合司法程序。”
“全日本就屬東京地區盤踞着最多的外藩社團,那樣的話要等到何年何月?我的計劃才最徹底,可以一舉剷除東京全部外藩社團,只有大魄力的行動纔可以治理好東京這個頂級國際大都會!”
“可是你想過沒有,你如此執着地持這樣偏激的看法會讓整個行動陷入僵局的,那時一線警務人員就會很被動。”
“身爲警務人員就應該時時面對着危險,入了這一行就應該有此覺悟,想要平平安安的,不如去歌舞伎町做牛郎好了!”
“不許你侮辱警務人員,你別忘了你現在也是其中的一員!”
“師姐還是這麼的循規蹈矩,還如同那座恆古不化的冰山。難得,難得啊!現在像師姐這樣執着的人不多了,伊達課長,你說呢?”
伊達用手帕拭去額上的汗水,笑道:“你們這是怎麼了?師姐師弟既是曾經的校友,這會又是合作伙伴,其實都是一家人,有事好商量,好商量。”
“校友是過去,夥伴是各懷鬼胎,離一家人遠着呢……”
洋一瞪大了眼睛:“師姐,爲什麼你突然間對我如此冷漠?而且處處針對我?!”
裡繪說:“這個你最清楚,不需我來告訴你答案。”
洋一嘆了口氣說:“我所作所爲不是爲了我自己,而是爲了整個大和民族,有些事說了你也不會懂得。”
裡繪說:“我不覺得身爲‘白鶴館’的成員所作所爲都是那麼高尚,說不定都是些沽名釣譽的人呢?”
“這不應該是你能說出口的!”
突然洋一臉色變得很難看,伊達則是面如死灰。洋一突然一拳擊在牆壁上,洋一的指骨間突然流出血來,可見這一拳的力道!
“也許師姐不曾知道洋一是多麼的愛你,也許洋一不再是以前那個純真的小男生,也許洋一變了很多很多,可是洋一對師姐的愛絲毫沒變!我知道師姐總是刻意躲着我,這些年我也擁有很多的性伴侶,可總是覺得和她們在一起只是單方面的肉慾媾和,愉悅過後只剩下無盡的空虛,這才知道當年那個畢業舞會舞池裡的舞會皇后纔是心中的女神。如果要我守護師姐,我會毫不吝惜奉上自己性命來呵護!可是,可是爲什麼你要說剛纔那些話?有些真相是永遠都不能觸碰的禁忌,就連那些政府高官都不能,你一個小小的第四課主任沒那個能耐阻擋這股摧枯拉朽的洪流。”洋一說道這裡,他突然拔出手槍對着裡繪,“師姐,我知道這會的自己很瘋狂,也會譏笑自己是個不能兌現承諾的懦夫,但是我必須這樣做,原諒我!”
裡繪說:“你就這麼沉不住氣?”
……
裡繪臉色一變:“你是很認真的?!”
洋一舉槍的手微微顫抖,他想努力剋制,卻突然間流下淚來……
裡繪心中暗歎:這不就是那個爲了傷重而死的貓咪難過哭泣的那個小男生麼?
洋一突然把手槍放在伊達面前:“我做不到,還是你來吧,你是知道組織的規定,你的手下既然泄露了組織的秘密,就必須阻止組織的秘密外泄,這是命令,你必須執行!”
在洋一嚴厲眼神的督促下,伊達艱難的拿起槍來……
“我見不了這樣場面……”洋一臨走前沒有再回首,“對不起師姐,我很遺憾沒能堅守住自己立下的誓言。”
說完洋一重重的帶上伊達辦公室的門。
裡繪看着伊達課長用槍對着自己,不解地問:“課長,你和洋一這是怎麼了?”
伊達說:“裡繪,你太好強了,凡事都要爭個勝負,有些事你不能視而不見麼?豬口廳長那麼剛正不阿,最後的下場卻是家破人亡。我也曾年輕過,也曾激進過,也參加令自己一生都爲之後悔的秘密組織……”
裡繪直盯着課長:“難道課長你也是‘白鶴館’的一員?!”
伊達點點頭。
裡繪說:“這麼說今天我非死不可了?”
伊達又點點頭。
裡繪說:“課長雖然圓滑怕事,可是卻很和藹,愛家庭,愛部下,也愛這份工作……卻不知道你竟然活在‘白鶴館’的陰影下,如此這般你爲什麼不選擇與之對抗贏得自由之身呢?如今你槍殺了我,就可以等着退休與妻子一同無憂無慮地周遊世界了?我知道您很愛妻子,但是用我的命換來的這一切,這就是你對妻子愛?”
“真攸子是這個世上最善良的妻子,我不能褻瀆她對我的愛,用部下的性命換來的虛僞幸福,真攸子是不會原諒我的……這個世道啊,該死的卻苟活着,不該死的卻面臨着死亡威脅,不該,不應該啊……我老了,而你們卻是這個國家的未來,我既然不能違背組織的命令,也不想傷害你,這一切的懲罰就由我來擔當吧!”
伊達說完,掉轉槍口對着自己張開的嘴,裡繪大吃一驚,驚呼道:“課長,你這是做什麼?!”
伊達詭異的一笑,然後重重的扣下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