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村子時,天已經黑了。
在村口,以王老鍾爲首,黑壓壓站滿了人。
韓立洪知道,村裡人這是在迎接他。
到了近前,韓立洪跳下車來,李德山也下了車,把馬鞭子交給一個小夥子。
和王老鍾等人打過招呼,衆人簇擁着韓立洪和王老鍾向村裡走去。
拉年貨的五輛大車都趕進了陳家大院,現在,陳家大院成了冉莊的大隊部。
天黑了,冉莊的燈火也不盛,但歡樂的河流在歡快地流淌,流淌在每一個人的心裡,不論是孩子,還是老人。
看到孩子無助的眼神,韓立洪最心疼,而看到老人開心地笑,他的心情最好。
“殺年豬嘍!殺年豬嘍!殺年豬嘍!”夜色裡,寒風中,孩子們小臉蛋凍得通紅,他們奔跑着,興奮地追逐着,呼喊着。
殺年豬不是在臘月二十六七麼?聽到孩子們的呼喊,韓立洪向王老鍾看去,王老鍾笑呵呵地道:“今後我們冉莊,臘月十四殺年豬。”
韓立洪心頭一熱,他沒說什麼。
陳家第一進院子的庭院裡,一口五百多斤的大肥豬被拴在原本拴馬的柱子上。
進了院子,見韓立洪向那口大肥豬看去,李德山道:“按你說的,今年買了一百頭豬,這頭是豬王。”
韓立洪點了點頭。
所謂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豬肉也一樣,吃豬肉的很少是養豬的人。一年到頭,絕大多數的農民別說吃肉,能多見幾回葷腥就不錯了。
韓立洪心中,對農民懷有一種深深的悲憫之情,何況又是冉莊的村民。所以,他特意叮囑李德山,今年一定要讓鄉親們過個真正的肥年,一定要讓人人都吃的滿嘴丫子流油。
冉莊總共一千多口人,這個時候的豬肥,一百頭豬能卸近兩萬多斤肉,平均每人二十斤左右,應該差不多了。
今年不同往年,今年高興,所以殺年豬得有個儀式。
幾番推讓之後,王老鍾主持了殺年豬的儀式。
儀式過後,就是殺豬王,由李德山親自艹刀。
豬王先是被一棒子撂倒,隨即被五個大漢死死按住,與此同時,李德山快如閃電,趁豬王發暈的時候,一刀刺入了豬王的下頜。
刀刺進去,又左右一攪,鮮血立刻噴出。
李慶江與老子配合默契,早端着一個大木盆站在一旁。血噴出來的那一瞬,木盆也到了該到的地方。
冉莊沸騰了。
男人們殺豬,女人們被竈下的火光映紅了臉頰,老人們圍坐在燙屁股的炕頭,等着兒孫們的孝敬。
肉先不分,先吃,一盆盆的豬頭燉粉條,一盆盆雪白的饅頭端上了桌。
整個冉莊,瀰漫着酒香、肉香……
冉莊,有唐村宋莊之稱,但千百年,何曾有過這樣的一刻?很多老人醉了,很多年輕人也醉了。
韓立洪沒醉,李德山也沒醉。
夜色裡,風雪中,韓立洪和李德山繞着莊子巡視了一圈。
巡視過後,韓立洪暗自點頭。
難怪,爲什麼是冉莊,而不是別的地方以地道戰名聞天下!
今晚負責警戒的是李德峰。
今晚的警戒,以專業的眼光來看,還有很多不足,但在至關重要的責任心這一項,則沒有任何問題,絕對做到了盡職盡責。
韓立洪非常滿意。
天已經很晚了,往家走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
韓立洪剛剛走到自家的院子外,門就開了。
開門的是韓母。
看着兒子,韓母眼裡滿是擔憂。
“娘,這麼晚了,您怎麼還沒睡?”韓立洪說了一句非常沒有營養的話。
韓母看了兒子一眼,只是撣了撣兒子身上的雪,沒說話。
到了屋裡,幺妹已經睡着了,韓立洪拿出小布袋,遞給母親,道:“娘,這是大哥給您的。”
接過布袋,韓母愣了,問道:“你大哥過年不回來了?”
韓立洪道:“大哥進入國民政斧工作了,他寒假要去南京接受特訓,路過保定的時候來看過我。”
韓母不解地問道:“你大哥不是還沒畢業,怎麼就進入國民政斧工作了?”
韓立洪笑道:“娘,這不稀奇,優秀的人才可以提起進入政斧部門工作。”
韓母眼裡閃過一絲驕傲和欣慰,但緊跟着,又被憂慮代替。
韓母道:“洪子,到你屋裡去。”
韓立洪跟着母親,到了西屋。
娘倆坐在炕上,沉默片刻,韓母道:“陳家的事兒是不是你做的?”
這已經瞞不過去了,韓立洪點了點頭。
韓母急道:“你這孩子,你怎麼能這麼幹!這可是要殺頭的!”
韓立洪沒有辯解,他看着母親,嚴肅地道:“娘,我這麼做不是爲了報復,更不是爲了圖財。”
韓母問道:“那你是爲什麼?”
韓立洪道:“娘,我這麼做是爲了您,爲了幺妹,爲了村子裡的鄉里鄉親。”
韓母不解,道:“洪子,你說清楚點。”
韓立洪道:“娘,要想安安穩穩地過曰子,國家不實現統一是不可能的,而要實現國家統一,不定還要打多少仗,死多少人。在這兵荒馬亂的年月,要想不受到侵害,咱們就得有自保的能力。”
最後,韓立洪又道:“娘,我們的危險除了土匪、亂兵和軍閥,還有曰本人。如果哪一天曰本人要是打過來,那可都是殺人不眨眼的畜生啊!”
韓母不是普通的農村婦女,知道兒子說的都對。沉默良久,韓母道:“你殺了陳家人,我們就有自保的能力了?”
韓立洪道:“娘,您也看到了,老鍾爺、德山叔和村裡人都認可了我的做法,他們都同意跟我幹。”
這個韓母當然看到了,她又問道:“他們同意跟你幹又如何?”
韓立洪道:“娘,您可能還不知道,我要村裡人家家挖地道。將來地道挖成了,都連成了片,裡面可以住人,也可以打仗。到時,別看就這一個小小的莊子,就是來個幾千幾萬人,我們也不怕。”
韓母滿眼驚訝,問道:“真有你說的這麼厲害?”
韓立洪笑了,道:“娘,您再想想,要是我們周圍的村子也都挖地道,將來都連成了片,那又會如何?”
韓母沉思起來,眼裡的憂慮漸漸消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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