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靖榕都是昏昏沉沉的,不是不想睜眼,只是覺得眼皮重的很,實在睜不開。
她知道這幾日,是誰守在她身邊,有時候是千縷,有時候是文音,有時候皇后也會來看看她,還有時候,她的腦子昏睡的厲害,都覺察不出對方是誰,只覺得對方的掌心燥熱無比,把握着她的拿隻手都捂熱了……
終於再一月之後,靖榕便醒了,此時已經是十月份了,臨夏閣中滿是殘荷。
“倒是沒看到滿池荷花盛開的場景,還真是有些遺憾。”千縷聽到屋中有人說話,先是一愣,而後手上的瓷器猛地摔落下去,發出一聲脆響。
她急急跑入靖榕屋中,卻發現她的主子,終於把眼睛睜開了。
千縷本就歲數比文音大,可這淚腺,卻不比文音結實,一看到靖榕醒了,便是跑到靖榕牀前,也不知要說些什麼,人就這麼哭了出來……
“哭什麼,我醒了,可是件大大的好事呢。”靖榕語氣虛弱,雖是躺在牀上,可人的眼睛卻睜的大大的。
屋中四周都幗了黑布,爲了讓室內燥熱,室內火盆不斷,卻難讓靖榕身上變暖。
“主子,您……您好歹是醒了啊。”千縷終於緩過了神,一下子拉住了靖榕的手,眼淚雖是少了,可感情卻沒有斷。
“你我都是知道的,這雪蟲之毒會產生什麼樣的反應,我又會變成何種模樣,你爲何……爲何還要哭呢?”靖榕想要擡起手指,卻發現她的手重如千斤,怎麼也動不了。
“知道雖是知道,可看主子這幅模樣,千縷心裡還是止不住的難受……”千縷比不得靖榕堅強,若此時發生在千縷身上,或許千縷不會皺一絲眉頭,可這事卻發生在靖榕身上,卻反倒讓千縷難受之極。
“我只消一年便好了……一年之後,我又活蹦亂跳的,可與幾月前一樣呢!”靖榕安慰千縷,而後,她似想到什麼,又問道,“陸……爹爹他可曾來過?我雖迷迷糊糊的,可我總覺得他來過這裡……”
“主子沒感覺錯,閣主確實來過,他還喂主子服下一顆藥丸,那丸子似是解毒丹,雖未完全解除雪蟲毒性,可主子此時雖是感覺四肢僵硬,可千縷摸着。主子的身體依舊是軟的,並不像帝君一樣,僵硬似石。想來,這便是解毒丹功效吧。”千縷解釋道。
“沒想到這雪蟲潛伏期竟有三月。這三月之中,我與一般人無異,還以爲柔妃之毒並未感染到我身上……”靖榕感慨,“爹爹他,可有追查我身上毒物來源……”
“這……”千縷聽到靖榕如此問話,竟有些遲疑。
“怎麼……”
“那太醫院院正歐陽仁以爲,你的病,乃是與帝君一樣的‘病’,而非毒……而閣主爲鳩閣閣主,又不好點名帝君身上非病,而是毒……所以……”陸廉貞雖是天下第一高手,可他並非萬能之人,論醫術,他絕跡抵不過歐陽仁的權威,而這毒……想來這一干大臣該被矇在鼓裡,是有歐陽仁一份功勞在。
靖榕本以爲自己中毒會成爲一個契機,卻沒想到……自己終究棋差一招,不但引得自己中毒無法動彈,這帝君中毒之事,依舊無法被點破。
“可惡!”靖榕一激動,便說出這樣一句話——這也是千縷第一次見到靖榕此番模樣,比之過去大氣從容,竟是此時更有一股孩子該有的姿態,她便是兀自笑了起來。
“主子,莫嫌千縷多言。人生不如意有八九,豈能事事皆如主子心意。這歐陽仁乃是連閣主都頭疼的老狐狸,主子如何能在一朝一夕贏他?今日敗便敗了,明日勝回來便是。主子還年輕的很,比只那行將就木的歐陽仁,主子可厲害多了。”她一說完,便知看到靖榕竟在默默看她。
“主子爲何這樣看我?”
靖榕略略一想,便說出了這樣的話:“只是覺得,千縷不該會說這樣的話。”
“爲何?”
這是這一句爲何問出,千縷亦是愣住了。
她乃是陸廉貞安插在靖榕身邊一顆棋子,一根眼線。她所做的事情,便是協助靖榕,看住靖榕而已,而今日,她所說的話,表現出的感情,卻已經超過陸廉貞所指派的一切了——千縷,越界了。
意識到這一點,千縷看了一眼眼前那僵硬如鐵,卻臉色煞白的女孩……
突的,她又笑了起來。那陸廉貞,她是怕,因他武功超羣,因他手段卓絕,而對靖榕,她有的是敬,是憐,是疼,是愛,這兩廂一比較,她又在猶豫什麼呢?
靖榕只見千縷臉色一下紅,一下白,一下苦,一下笑,到最後,千縷的眼神卻是定定留在了自己的臉上。
最後,千縷低聲說道:“主子昏睡了這樣久,想來必是餓了。主子想要吃些什麼,奴婢給您去準備……”
彷彿剛剛所發生一切,都不負存在一樣。
靖榕雖想不明白其中關節,但看千縷模樣,便也明白了一些,她讓千縷把自己扶着坐起,在背後點了一個靠墊。
雖然不覺得有些餓,可那胃裡的空虛,卻做不了假,睡了這樣久,靖榕只覺得身子空蕩蕩的,越發的消瘦了。
“來一碗粥吧。最普通的粥,加上一些切得細細的肉絲便好了。”靖榕吩咐下去,她此時山珍海味也吃不下去,卻唯獨想念一碗她初見陸廉貞時候的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