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榕之意,乃是狐狸之拼命搏殺,以自己身軀獨擋老虎前進步伐——也許狐與虎之強弱,並不在一條水平線上,可這狐狸要阻擋老虎的步伐,也是決計可以做得到的,那時候,另一隻躲藏在一旁的老虎再伺機而動,便是將獵物奪走,似乎也並非什麼難事。
兩虎相鬥,必有一傷,只要這兩隻老虎不鬥,不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嗎?
狐狸以一己之力將這件事情全然阻止,這便是靖榕說的辦法。
而郝連城鈺的意思,卻是另一個意思了。
他所說的,乃是老虎獵捕獵物,只是因爲餓了而已。而無論是獵物還是狐狸,只要能讓老虎吃下,填飽肚子,也就夠了。
無論是狐狸,或是獵物,其實沒有差別……
“只是陸貴人啊,你說那另一隻老虎,會這麼幹嗎?”郝連城鈺嘴角邊帶着一絲神秘莫測的笑意,便是問出了靖榕這樣一句話。
靖榕一愣。
“你覺得那另一隻躲在草叢裡的老虎會任由狐狸被老虎殺死嗎?他必然是會毫不猶豫地竄出來,與老虎一爭的——原本那隻老虎只是想要與對方一斗的,而看到狐狸死後,對方決計會不留任何情面,便是爲了將對方殺死,獻出自己的生命亦毫不留情。”郝連城鈺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靖榕看着郝連城鈺半響,便是閉上自己的眼睛,不再言語。
“陸貴人有沒有想過這件事情?”郝連城鈺看靖榕不再說話,便是問出了這樣一句。
“不,我一點也沒有想過。”靖榕回答。
“爲何不想?”郝連城鈺問。
“不過只是狐狸與老虎的故事而已,我是想不出爲何還要想下去的理由……既然已經到了死路上,又何必再多費腦子呢?”靖榕閉目養神,仿若無視般說道。
“夜深了,國主也快睡吧。”靖榕回頭,將身後靠着的桌子上的蠟燭熄滅,便是對郝連城鈺這樣說道。
房間之中一瞬間就暗了下來,陷入了一種恆久的沉默與寂靜之中,而這片鮮活的寂靜之中,唯有兩人的呼吸與心跳在這黑夜裡面,是這樣的明顯。
一直冰冷而溫暖的手接觸到了靖榕同樣冰冷的臉頰,可奇妙的,一樣冰冷的東西當相互接觸的時候,卻開始微微變得溫暖了起來,而這份溫暖越來越大……越來越高……而到最後,卻變成了一種類似於曖昧的東西。
一陣薄薄而溫潤的鼻息噴在靖榕的臉頰上,而觸手可及的容顏,卻在黑暗裡面,若隱若現……他就這樣看着靖榕,彷彿黑夜裡的狼一樣,只是那藍色,藍的發黑的眼睛,卻是這樣深情地看着靖榕……
是的……
深情……
而他也不知道這深情來自於哪裡……
也只有在黑暗中,他才肯將這一份深情這樣明顯的表露。
那彷彿只是黑暗之中一點破碎的夢魘一樣,只有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時候,纔會顯露出來,而也彷彿夢魘一樣,一旦黑暗退卻,光明顯露的時候,這深情,也便如夢魘一樣破碎。
可……
此時卻是永夜。
那倦怠而纏綿的愛意,卻如潮水一樣,在黑夜之中蔓延,讓人抓不到一絲痕跡,卻讓人幾乎溺死在這一片沉默之中。
那是一件讓人覺得多麼沉默,而又多麼纏綿,卻又多麼神秘的愛意啊。
那隻冰冷而溫暖的手先是撫摸着靖榕的臉——那並非多溫柔或是多殘忍的撫摸,而更像是一個孩子初初見到自己母親的時候,那樣好奇而笨拙地探索着——先是撫摸着靖榕的臉,再是慢慢向下……向下……當摸到靖榕的衣襟的時候,那隻手,遲疑了一下……
可靖榕……卻始終沒有動……
那隻手顫抖了一下,也是是因爲愛慾,抑或是爲了憤怒,更或是隻是因爲的無動於衷而已……那隻手漸漸向下,漸漸向下……而停在了靖榕的胸脯之上。
而當到達那柔軟所在之後,那隻手,卻是一動也不動了……那隻手,不帶一絲感情,彷彿只是爲了感受靖榕的心跳一樣。
只是他等了許久,靖榕的心跳,始終都是這樣的緩慢,這樣的遲緩,沒有一絲變快,也沒有一絲加速,而她的身體,亦沒有一絲變化,一絲髮燙,似乎那隻手,不過只是一隻蚊子,或是一隻昆蟲一樣,沒有挑動起她任何一絲感情。
露在空氣中的鎖骨上,微微出現了一點小小的雞皮疙瘩——好在不是寒冷的冬天,所以夜晚的氣溫,並未這樣讓人難耐。
而靖榕之所以會選擇坐在凳子上休息一夜,而不是躺在牀上,便是這個原因了。只是她以爲自己可以在凳子上安安穩穩地坐上一晚,可躺在牀上的人,卻不讓她如意。
黑夜中,迸發出一絲滲人的笑意來,可那笑意之後,卻是帶着一點點彷彿春風的暖意。
那溫潤的鼻息,離靖榕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彷彿近在咫尺一樣……而更彷彿,那個人只要再微微往前一寸,便可以親吻到靖榕那冰冷的臉頰一樣。
而對方,也這樣做了。
他微微靠近了一點,而他的鼻尖而靖榕的鼻尖卻碰在了一起,那只是一點點碰在一起而已,卻在其中一個人的心裡產生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戰慄。
彷彿是千萬朵煙花在心中突然爆裂開來,而那卻僅僅只是肌膚與肌膚的一點接觸而已……
這簡直是太不可思議的事情……以他的身份、權勢、低位,實在是有太多女人投懷送抱了,而比她美的,不知道有多少,卻沒有一個人,能讓他產生這樣的感情,這樣的感覺……
他的鼻息,越發濃重了。
而當他那隻放在靖榕胸膛上的手開始活動的時候,卻是一陣強烈的痛感,阻止了他這一動作——靖榕的匕首,貫穿了他的那隻手,也同樣地刺進了靖榕的胸口。
——只是她的動作,一向恰當好處,只是刺穿了他的手,卻沒有刺到她的心。
而她的表情,便是這個時候,依舊是冷若冰霜的。
“真是啊……爲什麼……爲什麼……不是我早一些呢……”可這答案,自然是無人回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