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的話,想來會選擇後一種吧。若是變成了一個不是我的我,那和當時我便死去又有什麼不同呢?”靖榕這樣回答盛雅燃。
“不錯。你說的一點也沒錯。人之所以活着,乃是爲了活出一個自己而已,若是練了這個功法,哪怕活了下來,那活下來的,也只不過是一個軀殼而已,裡面的東西,已經被一些東西改變了……陸廉貞那時候年幼,可做出來的選擇,卻也是和你一樣的。”盛雅燃這樣說道。
可若是這樣說,陸廉貞在那個時候就該死去——他沒有選擇練那個功法,身體又是這般的羸弱,是活不到現在這個年歲的,便是活着,也該是一個病秧子的模樣,而不是此時名震天下的陸廉貞。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盛雅燃看着靖榕,這樣笑着,“陸廉貞之所以活着,乃是因爲他的父親。”
“陸將軍是命令爹爹聯繫了那個功法嗎?”靖榕問道,雖然陸子羽早已經卸去了將軍位置,可靖榕依舊稱他爲陸將軍。
盛雅燃搖搖頭,這樣說道:“陸子羽將陸廉貞交給我後,我便帶着他回到了南疆,南疆之地四周都是瘴氣,又叢林密佈,原本就神秘莫測,加上我所在的地方,周圍佈下了陣法,更是撲朔迷離,這陸子羽便是想找,也是找不到的。”
“那爲何……”靖榕心中隱隱約約想到了什麼,只是沒說明白而已。
“陸廉貞其人,看似頑劣,實則重情重義,我與他有師徒恩情,他原本理所應當是尊師重道,便是他性子頑劣,也不會與我這樣難堪,甚至對我一點也不尊敬。”盛雅燃想到這裡,倒是嘆了一口氣,她與陸廉貞,便不彷彿是師徒,而是歡喜冤家一樣,倒彷彿前世兩人是仇敵,今世卻偏偏做了師徒,“乃是因爲,我只是教授他學識的人,卻不是救他命的人。”
救這陸廉貞性命的,乃是陸子羽與帝君,而盛雅燃原本是鳩閣閣主,將這鳩閣傳給陸廉貞之後,她下達的第一個命令,便是殺了皇后鐵凝心!
只是陸廉貞知道,殺了鐵凝心之後,怕是帝君不死,心也跟着死了,所以久久未動手,只是總與皇后不對付——這個女人,乃是陸廉貞師父要殺的人,只是想殺卻不能殺。
而盛雅燃是陸廉貞的師父,可某些方面來說,卻又是秦若愚的敵人,故而這陸廉貞與盛雅燃的關係,卻又是這樣的尷尬。
而這陸廉貞之所以最後會練習了功法的原因,怕就是因爲陸子羽與帝君之間的交易。
“原本我將陸廉貞帶到南疆的時候,這孩子,倒還是挺可愛的,似乎覺得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對我也是師傅前師父後的叫着,只是有一天當我告訴他,要練習這個功法纔可以活下去的時候,這孩子,卻突然驚覺了起來——只是那麼大一點孩子,卻知道利害關係,一定要我說明白練這個功法的好處與壞處……”盛雅燃回憶起過往的時候,嘴角總是帶着笑,想來這件事情在她看來,並非是一件不好的事情的起源。
“盛姑姑沒有騙他嗎?”靖榕問。
盛雅燃搖搖頭,說道:“沒有,我告訴了他實話——未來終究是要他來走的,是好是壞,也是他自己選的,若是我以欺騙的方式讓他選擇了我想讓他選擇的道路——若是他走錯了,那這個後果,到底由誰來承擔呢?現在想來,我卻是讓一個孩子來選擇他自己的路,卻也是太不負責了一些。”
“不,盛姑姑做的沒有錯。爹爹向來說過,人最蠢的,便是將自己的選擇權交到了別人手裡,後來自己走錯了路,卻還去怪罪別人——分明是自己的路,讓別人去選已經是夠蠢了,可最後走錯了,卻還去怪別人,便是一件更蠢的事情了。”靖榕將陸廉貞的話一字一句說出來。
“倒像是他會說的話。”盛雅燃嘆了一口氣,這樣說道,“後來,我把要修煉這本秘籍會造成結果告訴了他,而這孩子聽完之後,果然決定不去修煉……”
而不去練習這個功法的結果,便只是一個死字而已。
“我亦決定遵從那孩子的意思,我原本也以爲,自己可以看着那孩子去死的……我終究是個大夫,看慣了生老病死,原本以爲,這孩子也不過只是我生命中的過客而已……只是後來,我卻又有了私心。終究是秦若愚低頭求我的事情,我若是做不到,豈不是讓他笑話!”盛雅燃與帝君原本有一段過去,只是這盛雅燃容貌絕色,傾城傾國,醫術、毒術、蠱術三絕,卻還贏不過一個只是民女的鐵凝心,若是那鐵凝心容貌勝她,才情勝她,她便也認了,卻沒想到這鐵凝心不過只是一個平凡女子而已,她便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到爲何這秦若愚選了一個鐵凝心,卻沒有選她。
於是她設計讓秦若愚來求自己救這陸廉貞。而秦若愚確實低頭了,可她卻沒有救下這陸廉貞,豈不是讓秦若愚笑話,且這盛雅燃,卻是在這陸廉貞的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救陸廉貞,自然不是單單一句不甘心而已,只是她爲人想來嘴硬心軟,卻也從來不願意自誇,僅此而已。
“那孩子,原本是不知道自己的父親付出了什麼代價才讓我出山的——他從小就受盡了各種苦,爲了活下去,父母也是偶爾會將他送到各地的名醫那裡的。”盛雅燃這樣說道,眼中有的,是一絲絲愁思。
“所以盛姑姑把那件事情告訴他了?把讓他活下去的代價告訴他了?”靖榕問道。
“是的。”盛雅燃嘆了一口氣說道,“那孩子在知道了這件事情後,便是毫不猶豫地練起了那個功法,說是一日千里,亦不爲過……只是到現在想起來,我依舊不知道自己那個時候,是作對了,還是做錯了。”
——陸廉貞知道爲了救自己,自己的父親乃是放下了一切,去換得這一個機會,他那樣的人,便是知道了這一點,不爲自己活着,也至少要爲別人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