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坐在輪椅之上,乃是一個年約二十歲的男人模樣,因是坐在輪椅上久了,故而這雙腿極其無力,而雙手上有着細小的傷痕,他穿着一聲雪白的袍子,頭髮高高隆起,只用一根白玉簪簪起,全身上下什麼裝飾品都無,卻只有一個十三四歲一樣的小僕人站在旁邊。男人面目清秀,皮膚乾淨白皙,只是分明算是一個俊逸男人,卻不知道爲什麼,讓人總是記不住長相……
那人因是坐在輪椅之上,而這門口卻是有個門檻,門雖然開了,這門檻卻是不過去,故而只能站在門口,卻不能進。
沒想到那小僕人竟是將輪椅不費吹灰之力舉起,再是舉着輪椅踏過門檻,將那輪椅又穩穩地放在了地上。
“小七最近的力氣是越發的大了。”那男人此話說完,乃是誇,可他下一句話,分明是罰,“既然力氣大了,必然是吃的太多了,想來這三天不吃飯,應該也是可以的。”
而靖榕當看到這兩人進來的時候,她的血,都涼了。
剛剛靖榕說了一句是的,而那一句不是,便是從這門外進來的,坐在輪椅之上的男人說出的。
而這男人不是別人,真是陸廉貞!
“陸……爹爹……你怎麼在這裡?”靖榕許久未見對方,竟是一時口誤,聽到自己剛剛言語之後,靖榕便是在陸廉貞面前跪下,強忍住這瑟瑟發抖的身子,讓自己看起來儘量鎮定一些。
而郝連城深卻是走到靖榕身邊,將她扶起,護在身後,彷彿護着自己食物的狼族一樣,惡狠狠地看着陸廉貞。
“小子,你倒是有點膽子。”陸廉貞臉上露出一絲輕笑,便是這樣說道。
“爹爹請饒命。”此時靖榕便是再受不住,將郝連城深推在身後,這樣說道。
“看來是離得久了,越發是不懂規矩了。”陸廉貞看到靖榕這幅模樣,臉上的笑容,便是更大了,“我的兒啊,你莫非忘記了,我是最討厭別人求情了,越是求,我便越是要殺他一殺,這樣,纔有趣,不是嗎?”
靖榕只覺得耳邊一陣風拂過——他原本以爲出手的是陸廉貞,卻沒想到動手的卻是那個小僕人。
而郝連城深,只不過在他手下走了五十招而已,就已經露了敗象。
“小七,也不用做的太過火,便是讓他和你一樣,便好了。”陸廉貞這樣輕輕巧巧說道,便是臉上露出了一絲狠絕的笑意。
這客棧臥房,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這四人在這客房之中已然算是擁擠了,而郝連城深與那名叫小七的僕人在房間之中,如跳兔,如遊蛇,一般對峙,竟是對招之間卻未傷到靖榕與陸廉貞一點,乃是極爲稀奇。
而陸廉貞說要讓郝連城深與那小七一樣——難道那小氣身上有什麼不同地方嗎?
靖榕見那小七四肢健全,眼睛也沒瞎,這耳朵能聽陸廉貞的話,自然也是沒有聾的——莫非這小七內臟有所隱疾嗎?若是有,如何能看得出來呢?
見是兩人對招拆招,而郝連城深卻是不敵小七,靖榕冷靜想了許久之後,竟是加入戰局之中,卻並非與郝連城深一起去制服小七,而是點了郝連城深一處穴道。
而那穴道點下之後,小七動作,驟然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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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穴道,並非是止住郝連城深動作的穴道,而是啞穴。
小七四肢健全,眼耳鼻皆是沒有問題,唯有這一張嘴——從一進來時候,那小七便沒說過話,如此,靖榕便覺得這小七,許是啞巴。
再看這動作之間,小七多半是朝郝連城深上半身進攻的——陸廉貞有命,只是要郝連城深讓小七一樣而已,卻不是要郝連城深性命,小七不敢自作主張,自然進攻上半身並非是爲了要阿成性命,那綜合一想,想來這小七是個啞巴這一可能,便是大了。
於是靖榕制住了郝連城深啞穴,讓他暫時成了一個啞巴,便也是變相完成了陸廉貞的命令。
“我的兒啊,離我許久,卻還是這樣聰明——可這一份聰明,卻是不讓人喜歡,越發讓人覺得討厭了。”陸廉貞這樣說道。他喜歡什麼東西,什麼東西便是會遭殃的,而他討厭什麼東西,那什麼東西,便會被殺的一點都不留的。
靖榕跪下,不發一語,而心中恐懼極盛。可盛極必衰,竟是亦變得冷漠異常了。
——可哪怕跪下,她亦在意着自己的腹部。
——猶如陸廉貞所說,如她一樣的人,是不能愛上別人的,一旦有了愛人,便有了顧慮,一旦有了顧慮,便會有缺點,一旦有了缺點,便會受制於人,而一旦受制於人,也就活不長了。
“爹爹如何到了胡國來?”靖榕此時引出一個話題,便是將剛剛事情假裝過去,只是不知道這個臺階,陸廉貞肯不肯下。
“怎麼?你可以來,我卻不可以嗎?”陸廉貞這樣反問道。那名叫小七的僕人將陸廉貞推到桌子邊,便是爲他倒了一杯茶。
陸廉貞將茶拿過,一口未喝,便是倒在了那名叫小七的僕人臉上。那小七清秀臉上滿是茶葉,卻是擦也不敢擦。
“孩兒只是覺得,大赤需要您。”靖榕這樣說道,她不辯解,只是說了一句實話。
“需要?如今那秦箏便是想要把什麼東西都牢牢掌握在手——而他也成功了,只不過將所有東西都握在手裡了,大約也就不需要我了,既然不需要我了,那我自然便可以做一些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陸廉貞這樣說道。
而靖榕知道,陸廉貞之所以回來這裡,自然不單單只是爲了什麼他所想做的事情。
陸廉貞乃是一個大人物,大人物有大人物自己的活法,不是她這樣的凡人所能理解的。以往大赤臣子害怕陸廉貞,卻在私底下將其比作一條狗,一條帝君的忠犬。可是把陸廉貞比作狗的同時,他們卻怕着陸廉貞,那時候靖榕不知道爲什麼,如今靖榕卻是懂了,雖然陸廉貞是一條狗,卻也是一條讓所有人都怕的狗,別的狗有銳利的牙齒,可以咬傷別人,卻也會被人打死,而陸廉貞這一口咬下去,便是一個必死無疑。
“那爹爹……”陸廉貞說完一句話,靖榕便是要說出下句,好讓他繼續說下去的。
果然,陸廉貞臉上笑意淡去,便是說道:“我聽這胡國皇宮之中又有了一位陸貴人,便是打聽了一下。”
靖榕聽完之後,一陣心驚。
若陸廉貞可以在皇宮之中打聽到消息,那他是否也知道,如今這殷千縷就在胡國之中,非但在胡國之中,甚至還助郝連城鈺做了一件大事。
只是靖榕,不敢問。
而郝連城深,則是自顧自解開了自己的啞穴,也不管小七會不會做什麼。
靖榕看郝連城深這樣動作,便是做好了迎擊小七的準備,卻沒想到小七巍然不動——怕是陸廉貞未下命令,小七也不敢動作。
——於是靖榕便是微微舒了舒心。
一旁是將自己撫養大的養父,而一旁,卻是救了自己無數次的救命恩人,靖榕兩相爲難,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看似這兩個男人之間端是平靜,可其中暗潮洶涌,便是小七也感受的出來。
小七那大大的眼睛看了看靖榕,又看了看郝連城深,再看了看陸廉貞,便是對靖榕露出了一點同情的眼色——自然他臉上的表情還是原來的表情——終究是陸廉貞身邊的僕人,也是要摸透了陸廉貞的心思才行,雖然陸廉貞的心思,是比海還深,讓人捉摸不透的。
“這人是誰?”陸廉貞這樣輕蔑問道。
——他自然知道郝連城深是誰,便是陸廉貞從未見過郝連城深,也是理所應當知道他是誰的。就像郝連城深知道陸廉貞的身份一樣。
郝連城深知道對方只是在明知故問而已,可礙於對方身份,卻也不說一句。
而靖榕則是淡淡回答道:“胡國三皇子,郝連城深。”
“便是那個被自己國家驅逐的喪家之犬嗎?”郝連城深並非被胡國驅逐,而是被郝連城鈺驅逐而已。成者王侯敗者賊,自古如此,這便是規矩,便是道理。
陸廉貞說的不錯,只是聽在耳朵裡卻是別樣刺耳。
而郝連城深,卻是忍住了,非但忍住了,竟然臉上未出現什麼屈辱神色,更是淡淡說道:“你說的,一點也沒有錯。”
“有趣。”陸廉貞說了這樣一句,而能讓他說有趣的,便必然不是什麼有趣的事情。
而靖榕聽到這句後,卻纔真的是放心了,只要陸廉貞說了有趣,那阿成的性命,便暫時是保住了。
“我口渴了。”陸廉貞對靖榕說道。
靖榕便是緩緩從地上站起來,走到桌子旁邊,將茶碗蓋子掀起之後,將茶水中的茶緩緩倒入茶碗之中,再將茶碗交到陸廉貞手裡。
“倒還不錯。”茶還是一樣的茶,小七倒了,這茶全部潑在了小七臉上,而靖榕倒了,卻是得到了一句不錯。
——也不知道這一句,說的是茶,還是靖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