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是靖榕決計想不到的場景——這彷彿噩夢一樣的景象竟真的發生在了眼前,幾日之前,靖榕還以爲自己終於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而幾日之後,她卻彷彿墮入了地獄之中。
——是懲罰嗎?
——這世上難道真的有因果循環嗎?
靖榕手中握着的匕首的那隻右手,還在微微發抖。夜色灰暗,她的心亦明明滅滅產生一片迷惘。
陸廉貞曾經說過,作爲一個殺手,是不可以有弱點的。她遵循着陸廉貞的話,所以活到了現在,活到了這個年紀。
可當陸廉貞失蹤,她帶着秦蕭離開皇宮的時候,她竟真的以爲,天高海闊,仁我翱翔了,她忘記了陸廉貞,忘記了陸廉貞的教誨,她以爲她自己是個普通人了……可實際上,當她真的忘記了陸廉貞所說的話之後,厄運,才真正降臨了。
爲一個殺手,最怕的,便是動情。那時候,陸廉貞是這樣說的。
可情是什麼?靖榕不懂,陸廉貞也不懂。他們兩人是何其相似,他們有一顆何其聰明的腦子,何其伶俐的心,他們將這世上千百計劃都猜了個便,卻唯獨不將情愛算計在內。
而當靖榕開始將別人的情愛算計在自己的計劃當中的時候,她卻得到了她應有的報應。
——幾日之前混進哈圖府的郝連城深,竟是在她潛入王府之時,對她刀劍相向。
這不是計劃,這沒有在計劃裡面。
站在對面的郝連城深是這樣的無情,這樣的冷血,握在手中的劍砍下的時候,是半分也沒有遲疑的。而他那藍色的,彷彿一池湖水的藍色眼眸,卻彷彿結了冰一樣。
那是全然的陌生的眼神。
他看着靖榕,彷彿看着一個最陌生的人。
“何人敢闖入這裡,莫不是不要命了?”這是靖榕從來沒有聽過的語調,哪怕一次,也沒有……此時靖榕黑衣黑褲,黑紗蒙面,饒是如此,若是尋常,郝連城深便是不看靖榕面目,只看身形,便也可以一眼認出了。
可今日的郝連城深,卻是在見到靖榕之後,便毫不猶豫拔出佩劍,絲毫不留一點情面。
天上有風有月,風月而動,卻是雲遮月,哈圖府僻靜地方,唯有靖榕與郝連城深兩人對峙,卻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靖榕開口,說的卻是正宗的大赤語言。
“大赤人?你是來刺殺哈圖族長的嗎?”而郝連城深的回答,卻是再正宗不過的胡國語言。
“不……我是來找一個人的。”靖榕將手中紅色匕首收起,竟是毫無一絲殺意,這樣說道。
“找人?找人如何找到了哈圖府來?”郝連城深臉帶譏笑,這樣問道。他說的是正宗的胡國語言,可他卻又聽得懂大赤的話。
——這是靖榕從來沒有見過的郝連城深模樣,雖然對方此時臉上帶着自己爲他所做的人皮面具,可那人皮面具之下的容顏,卻永遠都是燦爛如陽光的。
“我有一極重要的人,幾日之前,他與我分開,說是要辦一件對他、對我都好的事情,我們約好,昨日在附近客棧相見,可卻久久未見他來,我擔心他,便是找到了我們分開的地方……”靖榕這樣回答道。
“你們分開的地方,難道是哈圖府嗎?”郝連城深似是不信說道。
靖榕點點頭:“你說的不錯。”
“那這個人,必然是對你極其重要的一個人吧。”郝連城深問道。
靖榕以爲他想起了什麼眼底有了一絲喜色,因是臉上帶着面紗,所以看不真切:“確實是對我極重要我一個人。”
“我想也是,不然,你怎麼會冒着殺頭的風險,偷偷潛入哈圖府來。”郝連城深這般譏笑說道。
“你不信?”靖榕反問道。
“莫說我不行,就是這路口三歲小二,也是不會信的。”郝連城深這般回答道。
“可若是我找的那個人,必然是會信的,非但會信,還是信的真真切切。”靖榕回答道。
“如此看來,你要找的那個人,肯定是個傻子、是個瘋子、是個白癡了。”郝連城深這般回答道,語氣裡滿是譏諷。
“他確實是個傻子、是個瘋子、是個白癡,但也確實是我極重要的人。”靖榕回答道。
郝連城深聽她這樣說,反而收起了嘲諷的語氣,而是用一種疑惑地語氣說道:“那現在這個人,就在王府裡面?”
靖榕點點頭。
“他叫什麼名字?我在這王府裡,也算是有些本事,想來會幫你找到他。”不知爲何,郝連城深竟是這樣提議道。
“郝連城深。”靖榕說出對方名字。
“從未聽過。”對方這樣回答。
“那你叫什麼名字?”靖榕臉上並沒有出現什麼意外的神情,只是如此冷漠問道。
“那你叫什麼?”對方如此饒有興致問道。不知道爲什麼,眼前這個女子,如此冷清,如此冷漠,卻是如此地吸引着他。彷彿被燭光吸引的蛾子一樣,莫名其妙地,從本能之中就被那團清冷的火吸引着。
“靖榕。我叫陸靖榕。”靖榕回答道。
“靖榕?是個好名字……”郝連城深這樣說道,片刻之後,他卻是臉色露出了一個思考的表情,“這個名字,我似乎在哪裡聽過,可是……我卻記不起來了。”
“那你的名字呢?”靖榕問道。
“慕容,我叫慕容。”郝連城深回答道。
“木容?”慕容。
“不錯。慕容。”
“你若是見到了郝連城深,你且告訴他,我在外面等他。”靖榕不知爲何,對慕容說了這樣一句。
“你似乎覺得,我不會殺你。”郝連城深反問道。
“你非但不會殺我,你還會放了我。”靖榕說道。
“爲何?你要知道,我不喜歡殺人,但卻未必會放了你。”郝連城深將身上的劍收了起來,走進一步,對靖榕問道。
“因爲……你現在身上,一絲殺氣也沒有。”靖榕回答道。
“就只是因爲這個?”郝連城深反問道。
“更因爲那郝連城深不是別人,正是你!你不是慕容,你是郝連城深!”說完,靖榕就飛身一躍,跳過了牆頭,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