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雅燃所指,乃是金棺材中帝君屍首。
帝君屍首如皇后屍首一般,焦黑一片,半分也看不出本來面目。這金銀棺材之中兩句屍首皆是如此,雖是穿着龍袍鳳袍之累幾盡繁華之物,可這外面錦繡義務,裡面卻藏着一具焦黑屍體,透着的詭異,可不是一星半點。
可盛雅燃指的,自然不是這個。
——帝君屍體焦黑,可呈現出來的,卻是一副極其猙獰而恐怖的姿態,他雙手雙腳蜷曲着,將自己的身體牢牢圈住,面部姿態猙獰,手腳扭曲痙攣,乃是彷彿在死前遭受到了極其痛苦的事情一樣。
“花遙回來之後告訴我,她並沒有能將秦若愚治好,且聽秦蕭的口吻,這秦若愚乃是死後才被火焚燒屍體的……可你們先告訴我,爲何秦若愚的屍體,卻是這個模樣?”人若是死後被燒死,自然不會顯得這樣猙獰,唯一的解釋,便是被燒死的時候,秦若愚還活着!
可這又是決計不可能的事情。
照大火發生時候的情況,該是皇后活着,帝君已死。可如今看着棺木裡的情況,卻是大火焚燒之時,皇后已死,帝君卻活着。
——莫非是這入殮之人弄錯了人的身份,將皇后屍體放到了帝君棺木之中,將帝君屍身放入了皇后靈柩之中嗎?
不。
這是決計不可能的事情。
兩人雖然被燒的焦黑,可身形猶在,這帝君身形比皇后高大不少,是決計不會錯的。
——這樣想來,或許……
“靖榕,你現在還堅持帝君已死?”盛雅燃這般反問道。
靖榕沉默不語。
“若是你還是堅持的話,且過來。”盛雅燃拉住靖榕的手,將人拖到了銀棺材旁邊,她雖看似柔弱,可手上的力氣卻不小,她指着皇后屍體上的某一處說道,“剛剛我去摸皇后屍體的時候,便覺得有些不對。”
“不對……”
“是的。”盛雅燃將靖榕的手放置在皇后胸前。“大火焚燒之後,是會將人的屍體上所有的組織都燒的萎縮掉的,可哪時候,那把火燒的剛剛好,此人被燒死的時候,想來是臉朝地面的,所以身前的傷口被未被燒的萎縮,甚至被很好的保留了下來。”
靖榕摸着那件上繡鳳凰的袍子一點一點向下,摸着對方已經被燒的僵硬的肌肉,一點一點向下。
當摸到一處與別處不一樣的,好不平坦的傷口的時候,她的指尖,猝然之間便停止了。
“可摸到了?”盛雅燃問道。
靖榕點點頭。
“傷口……一處傷口……一個燒死的人身上的傷口……”盛雅燃這般說道,秦蕭、靖榕則認真聽着,“這處保留的極好的傷口,告訴了我們她的死法。握刀的方向,刺下的力度以及那時對自己的狠心……此人,確實是自殺的。”
當盛雅燃說出這個結論的時候,靖榕心裡的那一塊大石頭落了地。
“可……”盛雅燃又說,“若是我遇到這樣的情況,並未聽到什麼風聲,我只會以爲這個人是被人殺死,再丟到火場之中,假裝她是被火燒死的,卻絕不會以爲對方是自殺的……靖榕爲何會知道對方的死因是自殺,而非被人殺死呢?”
盛雅燃這樣問道。
其實她便是不這樣問,靖榕也已經知道她開始懷疑了。
此時她心思千迴百轉,可心裡又有另一個聲音在告訴她,算了,放棄吧,你是騙不了這個人的。
盛雅燃是何等聰明的人啊,見靖榕臉上這幅模樣,便是嘴角露出一個笑——彷彿一陣清風一樣,她飛也似的來到了秦蕭身邊,輕輕伸出一根手指,點住了對方脖子上的某個穴道,片刻之後,秦蕭彷彿一攤爛泥似的倒下,口中傳出了輕微的鼾聲。
“只是點了睡穴而已,你大不必緊張。”盛雅燃這般說道。
靖榕臉上雖是無多大表情,可眼神之中緊張的情緒還是泄露了她的秘密,加之這洞中螢火蟲光灼灼,這點心思,如何能夠瞞得過比陸廉貞還狐狸模樣的盛雅燃呢?
“盛姑姑果然洞察先機,知道我不願意將此時告訴秦蕭,所以才先行一步,免了我的尷尬。”靖榕這樣說道。
“我看你不想將此時告訴我,不單單是因爲秦蕭在場吧。”盛雅燃這般反問道。
靖榕也不回話,只是撿起地上金銀棺材的蓋子,將蓋子蓋上,又撿起金絲楠木的棺材蓋,將兩個棺材還原,鞠了一躬之後,靖榕說道:“人死爲大,這棺材之中無論是否是帝后兩人,死後也終究該歸於平靜的。”
盛雅燃一聽一愣,說道:“沒錯,你說的一點也沒錯。”
“盛姑姑你也說的一點都沒錯,這棺材裡面的人,確實不是帝后。”靖榕這般說道。
“這點只是你不願意承認而已,其實,我也大約猜到了。”盛雅燃這般說道,“我與秦若愚、鐵凝心兩人也算是舊識了,加之我是醫者,這兩人身形我也是一直牢牢記在心裡的,可這棺材裡的兩個人,一個比秦若愚壯實了三分,一個比鐵凝心矮了三分。幾年不見,難道他們都變了一副模樣嗎?”
盛雅燃其實在打開棺木的一瞬間,便已經認出了這兩人並非秦若愚、鐵凝心,可她想知道更多的東西,就要去套話。一個是秦若愚的兒子,一個是陸廉貞的女兒,這兩個人自然會知道比別人知道的更多的事情。
——如今不就正好讓她逃出了靖榕的話嗎?
——而這些話,卻是不能讓秦蕭聽到的,所以盛雅燃點了秦蕭的穴道,讓人睡去,這樣靖榕纔可以肆無忌憚地講出自己想說的話。
“那秦若愚與鐵凝心如今去了哪裡?”盛雅燃問。
“許是去了東鐵金城。”靖榕說。
“去了他們兩人相遇的地方,倒是合乎情理……”她微微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個溫柔的笑來,“秦若愚身上的毒好了?”
雪蟲毒乃是大患,折磨了帝君好幾載,如今想好,自然是不容易了:“多虧盛姑姑將煉製雪蟲蠱的辦法交給了花遙,花遙才得以將帝君身上的雪蟲毒煉製成蠱,再取出來……帝君身體雖然弱了一些,但經過調養,想來還是會有好轉的。”
盛雅燃脣邊露出一絲淡笑。
她雖然看似恨秦若愚、鐵凝心兩人入骨,可終究還是將解毒的法子教給了花遙,再讓花遙將帝君身上的毒解開了。
——這是盛雅燃的不用言語說出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