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閒下來的時候,日子總是過的很慢的,慢的就像流水一樣。而當人忙碌的時候,日子總是變得很快的,快的就像策馬奔騰似的。可若是閒下來的日子卻是無所事事,彷彿被關在監牢之中,而忙碌的事情,卻是自己最不喜歡的時候的時候,那時間無論快慢,都是一種煎熬。
一種難言的煎熬。
無論對秦蕭、秦箏或是靖榕來說,這樣的日子,都是一種煎熬。
這如囚室一般的生活,雖然無明爭暗鬥,無陰謀詭計,可終究沒有一樣最重要的東西——自由。被關在這裡,雖然再無人敢害,也無人會害,可日子卻彷彿如流水一樣過去,平淡而無波瀾。
可這個院子外的光景,卻是與院子裡面有着翻天覆地的變化。
——胡國,叩關。
郝連城鈺終究是有着一顆不安分的心。靖榕當初一席話雖然讓對方退卻,卻也沒能阻擋對方野心。當初有靖榕的一句之言,才能使的對方退兵,可如今靖榕卻被困在這院子之中,想來再要對付郝連城鈺,只能靠大赤精兵了。
可……
“郝連城鈺來襲,可有人出去一戰?”與過往情形一樣,秦箏這般一問,無人應聲,一個個從來趾高氣揚的將軍如今卻彷彿一隻只鬥敗的公雞一樣,只是低着頭,不敢說一句話——唯恐一個不勝成爲衆人眼中的把柄,將自己推到邊關前線。
可與那時候不同的是,如今這秦箏並非是因帝君病重而暫代朝政的二皇子,而是君臨天下的大赤皇帝。可那時候仍舊有一個文揚請命出征,可如今,卻是一個人也沒有。
可秦箏臉上倒是也沒多少怒意,只是說了三聲“好”。
“好、好、好……我也倒從未希望過你們幾人之中倒真有一個忠君體國,肯爲這大赤拋頭顱灑熱血的……”秦箏這般淡漠說道。
武將之中倒真有幾個是曾有過血性的,殺過胡賊,平過南疆,手上所壓人們不計其數——只是安逸久了,便越發怕死了。大赤因其血性而給予他們高官侯爵,可卻也因大赤所賜予的地位、權勢,而使他們失去了血性。
這是一個奇妙的輪迴。
有幾個將士血性未滅,便是想要上前一步,卻是被那些個在高位上待了久的同僚攔住了。這一攔,本來纔剛剛起來的血性便有瞬間消失了,怕死的念頭又佔據了上風。
這朝堂之間,總是維繫着一種微妙的平衡的。
有時候各方勢力會匯聚在一起,擰成一股繩,有時候又會兩廂割據,變成兩股勢均力敵的力量,有時候又是會形成一種你強我弱,你弱我強的局勢……
如今武將不語,這文臣裡面,自然便有話說了。
可文人說話,又更講究套路一些。先說小話,再說大話,先說典故,再說事情,先是官職低的引話,再是官職高的接話……
大抵不過如此而已。
一個站在隊伍最末尾的一個藍袍子官員從隊伍中踩着小碎步走了出來。那官員長得極小,無論是身材,四肢,臉蛋都是極小的,連是這極小的臉蛋上的眼睛、鼻子、嘴巴,也是一律小的很,倒是不讓人覺得他臉小了。
那人先是山呼萬歲,再是跪在地上,說着一些不疼不癢的話。
大約說的也是大赤武將是何等不中用,竟還要帝君操心,帝君既然發話,竟是無人應戰,武將乃是大赤勇猛象徵,可卻無人敢上前線,乃是大赤恥辱之類的話,最後竟是明褒暗貶地把大將軍也罵了進去。
——大將軍乃是帝君的外公。
只是這兩人關係便是那些大臣也看得出不睦的——秦箏並未想要隱瞞這一點。
那白髮蒼蒼的大將軍看了那文臣一眼,臉上露出了一個不大能夠看出的輕蔑的笑,只是他終究算是武將之首,雖然被這樣侮辱,可也終究還是沉得住氣的。
可有人,卻是沉不住氣了。
“賈大人這是何意?”出列的乃是一個十八九的小將,那人銀盔銀甲,身體修長,眉目健朗,雖是比不上秦箏英俊,比不得秦蕭俊美,卻是多了一份男子漢的氣概,加之此人濃眉大眼,更是顯得正氣異常。
而那賈大人卻是五短身材,眉目奸猾,這一上一下兩個對比,便是也能大約看出誰好誰壞了。
可那小將一出列,大將軍卻是在心裡暗道一聲:壞了。
此小將不是別人,乃是大將軍的外孫賀長纓,賀長纓爲人尚未多受過官場歷練,也並非是個曲意奉承之人,郝連城鈺來襲,他本來便是希望做那拋頭顱灑熱血的陣前將軍的,可上朝之前,自己的外公千叮嚀萬囑咐,且不可一時熱血,答應了上陣之事。
在秦箏問何人可上陣之時,他便是一直忍住,不去答話,本已經忍到了極限,可隨着那面目奸猾的賈大人一激,他卻是怎麼也忍不住了。
可隨着他的出列。大將軍心中暗道一聲不好。可丞相臉上,卻是帶着一點淡淡的笑。
彷彿柔妃與宸妃一樣,這左相也與大將軍鬥了一輩子。兜兜轉轉,這宮裡終究是宸妃拔了頭籌,如今做了後宮之中第一的女人,而自己的女兒,卻莫名自盡了……
想到這裡,左相自然是不會不傷心的,可傷心之後他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卻是自己的權利會不會被消減,會不會受到自己女兒的影響而被偷偷的消減了勢力……
大約一個人愛權勢勝過了愛自己,也便不會愛自己的親人了。
左相的女兒被他送進宮的時候,就彷彿那些外戚大臣送了一件精緻的小玩意給帝君一樣,討的,也不過是帝君一笑而已。
好在自己的女兒並沒有讓自己失望。
她生了一個如此驚採絕豔的兒子,眼看那皇位便要到了自己的外孫手裡。
卻沒想到……
卻沒想到自己那文采、風姿皆長與秦箏的外孫,竟然瞎了……
雖然外界從未傳言過秦蕭瞎眼的原因,可大約也猜得出來——想來是秦箏搞的鬼吧。若非大皇子叛變、三皇子眼瞎,這大赤帝君的位子,如何輪得到這一個如花花大少一樣的秦箏呢……
左相先是看着賀長纓笑,最後,竟是看着秦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