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遙想了一會兒,便是說道:“這歐陽素問是窒息無疑,那腹中積水與荷花池的水是一處來源,這是無假——許是歐陽貴人夜半賞花,腳下一滑,這才跌下荷花池的。”
花遙此時下的斷論倒並非她一家之言,乃是她驗屍之時,旁邊需有人在場,而那在場之人便是御林軍統領——文揚。文揚其人威猛剛毅,武藝非凡,而能坐上御林軍統領這個位子的人,自然不能只有武力而無智慧,便是聽完花遙此番結論,文揚亦是檢查歐陽素問屍身,這纔在歐陽素問腳下繡鞋邊找到一絲青苔痕跡。
——而這青苔乃與荷花池邊青苔痕跡一模一樣的!
文揚細細查看了御花園裡那偌大的荷花池,終是在一處青苔上找到了一絲踩踏痕跡,而那痕跡卻又恰好和歐陽素問修鞋上的痕跡完全相同。
——這幾乎可以蓋棺定論了!
只是……
這是將此事告與歐陽仁知道後,這個男人竟是如潑婦一般大吵大鬧起來,絲毫沒有一絲御醫該有的樣子……
爲父母者,便是再冷靜睿智、陰狠毒辣,面對自己子女之事,也無論如何都會瘋狂吧,又何況面對的是自己子女的死訊,所謂虎毒不食子,說的便是這個。
“我的素兒素來不喜去賞什麼荷花,又說什麼失足落水,我那素兒水性雖不是諳熟,但溺水卻是絕不可能……想來,想來必是有人……”他激動之餘,說到這裡,卻是忍住了,哪怕是這樣的情況下,他還是深諳那個深宮中最重要的道理——言多必失。
他想說什麼?
他想說的,不過只有一句話:想來是有人下了狠手,將我那素兒推入池塘,才讓我那素兒在這種年華死去,以她那絕世容顏,這皇后位子可非盡在掌握……便是有人妒她,才做了這樣的事情。
可這句話,他終究沒有說出口。
會妒的,不過是女人而已,可又有會感這樣大膽做出這件事情呢?三妃可能,皇后可能,貴人可能,便是可能的人太多了,便是誰都不可能了。
若是查出下毒手之人乃是貴人還好,若是三妃或是皇后,這仇是報或不報?若是想報,那便是蚍蜉撼樹,誓要做好那粉身碎骨的準備,若是不報,這敢殺自己女兒的人卻是騎到了自己頭上,如何讓他咽得下這口氣。
他便是將這件事情壓在心裡——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歐陽素問那案的結果,很快就出來了,說是因賞荷花而落了水,這才一命嗚呼的——這結果倒是未出靖榕意料之外。
且不說這一切證據都指明此時乃是意外,便是真是有人蓄意謀殺,文楊又豈敢將此時明目張膽說出,故而此時做出一個意外結論乃是上上之策。
停靈三天後,歐陽素問舉行葬禮。
其間那屍體花了妝容,換上一身素衣後,便被放置在皇家祠堂裡。這祠堂極大,乃分成兩塊,一塊大的,一塊小的,大的乃是皇帝、皇后及皇帝寵幸貴妃纔有資格死後停靈的地方,而這小的,便是貴人、嬪妾、小主之類死去停靈的地方。
雖說人死爲大,可在這皇家,連是死也分了三六九等。
夜晚之時,一道黑影來到歐陽素問靈柩前,那祠堂裡皆是花白一片,紙花、白布、白燭……到處都是,連是今晚的月光的白亮的嚇人,照在地面上,白花花的一片,彷彿撲在地上的一條白練。
那黑影踏月而來,一步一步踩碎月光,在這一條白練上留下漆黑的影子。
可這月,終究是明的,那皎潔的毫無一絲雜質的月光灑在地面上,便是把一切暗都驅逐了……隨着月光的遊曳,那黑影也從月光下一點點顯出本來面目來。
——那是一個淡漠而素雅的女子,她的鼻樑不挺,她的嘴脣不翹,她的眼睛不魅,她的眉毛不濃,這僅是一張算得上清秀的面孔,卻是勝在膚白似雪,頭髮塞墨。
她此時身穿一套白色長袍,長袍上無一絲裝飾,只是一條暗秀白菊的腰帶箍住了腰身,將那身體上最美好的曲線顯現了出來而已……
而這套裝扮,像極了她們初入宮時候的樣子,而此時,她站在這裡,好好的;而她,卻躺在了靈柩裡,再也發不出一絲聲響。
她微微嘆出一口氣,雖是淡泊的女子,只是眉間籠罩的悲傷憂愁卻是不做假的,人死爲大,便是再有恨有怨,也是隨着這一口氣嚥下,再也消失不見了。
“卻沒想到,你竟死的這樣早。”她淡淡說道,拿起靈柩前拜訪的香火,輕輕點上三隻,再是攏在額頭前,微微鞠了三次躬,“便是希望你魂兮歸來,忘記前程往事,有一個無憂未來。來生你若如這般絕世容顏,便希望你有一個能愛你護你,將你碰在手心裡的人之相伴,便也是希望你,再也不要入這宮廷裡……”
那幽幽的,淡淡的聲音,在這偌大的祠堂裡影影綽綽的,倒是有些如鬼魅般可怕,只是語氣中含着的一些遺憾與希祈卻聽的讓人唏噓不已。
躺在靈柩之中的歐陽素問,依舊是那副動人美麗的模樣——那絕世無雙的容顏,除了略有些蒼白而已,卻無一絲折損——彷彿她只是睡着,而非死去。
那連濁水都腐蝕不了的容顏,彷彿真是上天賜予她的動人一樣,這樣天之驕子一般的人物,卻也是引的人之妒忌,才這般早殤。
那黑影又是再嘆了口氣,卻似乎發現了什麼一樣,猛地愣住了。
微微將歐陽素問的下巴擡起一些後,她在歐陽素問那白皙如雪的脖子上,看到了一個如針尖般大小的紅點,因是皮膚太白,這才顯得那血點是如此的明顯,否則,便是怎麼也看不到的。
看到那紅點之後,她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大大的震驚表情,而就在這個時候,祠堂門口,卻傳來了淡淡的、由遠及近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