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寵 凰圖天下 069牢中往事,楚衣異樣 全本 吧
天光水白,漫山遍野的綠草猶如一片碧波盈盈的海洋,蒼墨高原之上的夏風將赫連珈藍的頭髮吹散開來,一圈兒一圈兒打着旋兒,青綠的原野上忽然出現一抹人影,她瞬時眸光大亮!
“母后!”
那人影一頓,停下了步子站在當地,赫連珈藍左右手上滿滿的都是五顏六色的花兒,此時拍拍身上的明藍色大裙子,腳步雀躍的向着等在那裡的人影奔了過去。
夕陽西下,她的笑顏如花,然而那等在原野盡頭的人影卻似乎離了她很遠很遠,赫連珈藍不停地跑啊跑啊,她嘴角的笑意沉了下去,慢慢的兩把野花也被她扔在了一邊,她鼓足了力氣,然而遠處的人影好似覺得她跑得太慢,竟是轉身要走。
赫連珈藍大驚,“母后,等等珈藍——”
她的呼喚終於讓那人頓了頓步子,她的母后今日穿了一身大紅色的側襟宮裝,大大的落地裙襬映在草地裡,分外的明麗好看。
眼看着離得那人越來越近了,赫連珈藍面上終於露出欣喜的笑意,那人也綻開笑顏伸開臂膀準備擁住她,“珈藍——”
赫連珈藍笑意越來越深,忽然,那明媚的眸子如遭雷擊,她的步子瞬時散亂難行,眼看着就能夠到那人的手了她卻是定了下來,那欣喜的笑意消散,眸子裡竟忽而涌上了巨大的駭意,她的眸子死死的釘在對面之人的裙襬上。
不,那不是裙襬,那妖豔的紅竟會流動,帶着嗆人的血腥味從她的腳下緩緩流散開來,一點一點的蔓延至她的腳下。她擡頭,對面之人的眉眼漸漸地變得模糊,而後她的滿是慈愛的面容忽然消失,只剩下那突突冒着血沫子的脖頸——
“母妃!”
顧雲曦豁然坐起身子,目之所及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一雙墨綠色的眼睛正幽幽的注視着她,顧雲曦心中一緊,一道毛茸茸的身影已經撲進了她的懷中。
“嗷嗚——”
低低的一聲嗚咽,顧雲曦深深的吐出口氣,她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撫着楚衣的背脊,定了定神之後才低低一問,“你怎麼來了?”
話音落下帷帳之外便亮起了燈,卻是越娘走了進來,“尚武堂的侍衛過來說楚衣這一天十分的鬧騰,不知道是不是生病還是怎麼了,怕出了岔子您怪罪,便給送來了碎月軒。”
顧雲曦嘴角一勾,低頭看着楚衣乖順的模樣低低道,“連你也知道我這一天過得不好嗎?”
帷帳之外的越娘一嘆,轉眼看外面的天色還是一片漆黑,“小姐,這才五更天,您再睡會兒吧。”
顧雲曦沒有做聲,似是再定了定神,將腦海之中的畫面強行揮了出去才擦擦額頭上驚起的汗意掀開了牀幃,“不睡了,等下王爺會來接我,希望今日能看到孃親。”
越娘聞言趕忙出去打水,不一會兒便端着水盆進了來,趁着顧雲曦去梳洗的當兒她輕輕開口,“小姐,做個老爺去雪閣了,發了一通火,還打了大小姐。”
顧雲曦將面上的水擦乾,“然後呢?”
“然後就不知道了,老爺似乎是回了靜心齋。”
顧雲曦嘴角冷冷的勾起,“看來這一次連他也沒辦法,不,就算他有辦法他也不會去做什麼的,因爲這一次的事根本和相府無關。”
微微一頓,顧雲曦眉眼一深,“顧映雪,只有那一點點疼怎麼夠呢——”
越娘眸色深深的看她一眼便出去吩咐人準備早膳,而顧雲曦梳洗完畢便將楚衣抱在懷裡坐在暖爐的旁邊,一下一下撫着它算不得手軟的毛,眸子裡是一抹無人能窺探的深沉。
剛剛用過早膳公孫墨的馬車便來了相府之前,顧雲曦抱着楚衣出門的時候正看到顧映雪也要出府,此時得她已經不會再目露兇光,她甚至還向着顧映雪有禮的點了點頭,顧映雪看着她的樣子眉頭一皺,倒好像是顧雲曦對她選戰挑釁一般。
“嗷嗚——”
楚衣的表現絕對十分突然,它眸光森森的從顧雲曦的懷裡跳下來,直直的撲向了一身宮裝妝容精緻的顧映雪身上。
“啊——”
便是顧映雪這般持重端莊的人在楚衣的威嚇之下也將忍不住的驚叫一聲,楚衣體型雖然不大,然而它後勁十足,那全力的一撲直直的讓顧映雪連退三步後仰着倒了地,楚衣的爪子尖利的立在顧映雪的臉頰旁邊,顧映雪眸中的平靜蕩然俱碎,“畜生,滾開!”
顧雲曦嘴角一勾,“楚衣,過來。”
輕聲一喚,狂躁暴力的小傢伙立刻變得十分乖順的回到了她的腳邊,顧映雪看着這一步驚魂未定的喘着氣兒,站在她身後的錦文等人也是被嚇得呆愣在當地,此刻觸到自家主子氣怒的眸子纔回神上前將其扶起。
顧雲曦摸一摸楚衣的頭,這邊對上顧映雪的眸子,“姐姐從今往後要小心,因爲楚衣隨時都會出現,它最喜歡吃人腐壞的心肝。”
顧映雪站起身來,狼狽至極的她眸帶畏色的看着小楚衣,“它是你養的畜生,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一定殺了它!”
顧雲曦雙眸微眯,“是嗎,如果在楚衣撕碎你之前你能殺了它倒也不錯。”
顧映雪眸光一滯,顧雲曦直直的向門外的德王府馬車走去,孤冷的背影散發着凌人窒息的寒意,“顧映雪,當你做下這件事的時候你就應該做好準備,你最好日夜都防着我,因爲指不定在哪個時候,我的楚衣就會要了你的命。”
坐上馬車的時候顧雲曦看着腿邊的小傢伙一嘆,“楚衣,我們不能着急,一步步來,讓她生死不能如何?”
“嗷嗚——”
低低的一聲嗚咽好似在應和顧雲曦的話,她擡起眸子看着眼前深色的門簾目光似箭。
到了德王府的時候顧雲曦等不及的快步走向了主院,公孫墨果然正在等着她,她微微行的一禮,“王爺,如何?”
顧雲曦今日的衣飾極爲簡單,面色也比不得往日好,公孫墨眸光深沉的看着她,“京兆伊已經將此案的文案送到了刑部,聽說今日一大早洛夫人已經被送到了刑部大牢,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現在就可以去刑部大牢見一見洛夫人,你至少要聽聽洛夫人怎麼說。”
顧雲曦感激的看着公孫墨,此事事關重大,她確實要見一面洛青衣,而且越快越好,“王爺思慮周到,多謝王爺。”
公孫墨眉色少見的溫潤,“你我之間,何必言謝?”
顧雲曦一怔,這邊公孫墨卻是上下看看她,“你這樣子不能進刑部大牢,得換身行頭。”
——
一身明錦長衫的顧雲曦又變作了清奇男兒,她跟在公孫墨的身後,一副侍衛模樣,剛走到刑部門口於永便等在了當地,看到公孫墨等人一來當即迎了過去,“王爺。”
公孫墨點點頭,“交代下去的犯人可在這裡?”
於永點點頭,“京兆伊衙門今天早上送過來的,是二十年前易將軍一案的逃犯,王爺爲何對此人如此關注?”
公孫墨眸光微深,“此人是在成霖的送別宴上被帶走的,若是被有心人將這件事拿來做文章只怕不好辦,本王不過是來問問情況,大人讓人開門吧。”
於永不是傻子,他那句話不過是一問,然而聽到公孫墨這樣的回答自然明白了這件事只能以這一個理由進行,既然如此,他必然不會再多問一句。
刑部大牢如顧雲曦所想的那般狹小逼仄,連帶着凌人作嘔的味道,黑暗的甬道兩旁是空空如也的牢房,偶爾出現的一兩個犯人一聽到聲音便撲到了門邊,身上的鐐銬聲叮噹作響,也不說話,只是伸出手來似乎在問他們討要什麼。
公孫墨看一眼於永,於永解釋道,“這裡的關着的都是重犯,基本都是二十年以上的刑期,關得久了,到最後不會說話甚至變得瘋癲都是正常的。”
顧雲曦此時剛好一步踩在了枯草之上,她的步子重重一頓,“咔嚓”的一聲在這牢中格外的響亮,於永這才注意到這個身形瘦小的侍衛,他在朝中多年,又官居刑部,早就練就了一雙精精火眼,此刻一眼掃過去便覺得不對,再細細一看心中不由得大驚。
公孫墨看顧雲曦一眼繼續朝前走,顧雲曦深吸一口氣跟了上去,走到靠裡一間房的時候顧雲曦看到了那一抹白色的身影,洛青衣面上的面紗已經被取下,此刻一張素顏靜靜的坐在牢房內的舊凳子上,在她的腳邊有黑色的小蟲子爬來爬去,她也好似沒有看見似地,只眸光空茫的落在自己的腳背上。
公孫墨看於永一眼,“於大人若是還有事便去忙吧,本王問問犯人便出去。”
於永當即點點頭退了出去,公孫墨看着顧雲曦眸中帶淚的樣子對她點了點頭走的遠些,顧雲曦這才顫顫巍巍的喊出一句,“孃親。”
輕輕飄飄的甚至帶着顫抖的兩個字出來,洛青衣的眸子才僵硬的擡了起來,待看清了來人,她猛的站了起來,忽然之間回神的她似有瞬間的不確定,待看到顧雲曦水光泠泠的眸子這才低呼一聲,她看了看四周無人,趕忙快步向着顧雲曦走了過去。
“曦兒,你怎麼來了,你快出去,快出去!”
顧雲曦隔着柵欄抓住洛青衣的手,看着她的髮絲微亂眼窩深陷,從來把自己收拾的一絲不苟的她此時衣衫褶皺,不過是一夜,卻好似變了個人一般,“孃親,告訴我,到底怎麼了?”
洛青衣眸光含淚,“曦兒,是孃親對不起你,這麼多年,都是孃親對不起你。”
顧雲曦不斷的搖頭,“孃親,雲曦的時間不多,你要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才能幫你,才能救你,你放心,雲曦絕不會讓你死!”
洛青衣常常一嘆,“雲曦,這麼多年我就知道我一定有這麼一天,此前是不放心你,但是現在我知道你沒了我也可以,要救我出去不是那麼容易的,娘不要你爲我涉險,雲曦,你還有很多的事要做,孃親不會拖累你。”
顧雲曦心中一疼,噩夢之中的情景在她腦海之中一閃而逝,她緊緊的盯着洛青衣的眸子,“孃親,你難道不了解雲曦嗎?如果你不想拖累我,那就告訴我你的身份到底是什麼,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麼多年爲何留在相府,而我,而我到底是不是相府的二小姐。”
幽暗的牢室之中顧雲曦的眸光鋥亮,洛青衣看着面前瘦弱嬌小卻滿目堅持的女子,沉吟良久終於還是一嘆,“雲曦,娘曾經想就躲在相府之中讓你平平安安過完一輩子,現在看來,是孃親錯了,上天早就註定了。”
顧雲曦一愣,“孃親——”
洛青衣深深看着顧雲曦,“雲曦,娘是易家的女兒,也是當年唯一一個逃走的易家人,之前娘講給你的都是真的,孃的父親,他是被誣陷的,而當時最大的幕後黑手就是國丈,娘知道過了這麼多年想要翻案已經不可能了,你也不要因爲這件事着急,娘不怕死也不怕坐牢。”
微微一頓,“當年娘把我自己手上握着的關於千騎軍的信物交給了顧中正,他因此得到了父親忠誠部下的擁護,同時也在相府爲我兩提供了一個棲身之所,便是這樣,娘和你才能活到今天,雲曦,爲娘現在只能告訴你這麼多,其他的你不要問。”
顧雲曦心中串聯着洛青衣所說的來龍去脈,此時忽然擡起頭,“孃親,你還沒有告訴我,我到底是不是顧家的二小姐,我的父親到底——”
洛青衣見話都說到此處了,眸光也是一變,“顧中正,他怎麼配做你的父親,雲曦,你忘記娘跟你說過了嗎,你的身份比顧映雪還要尊貴,你——”
“雲曦!”
洛青衣的話還沒有說完公孫墨就一臉凝色的走了過來,他一把拉開顧雲曦和洛青衣握在一起的手,而這邊,那明亮的甬道入口處正走進來一道身影,“聽說二弟來探監,爲兄真是有點好奇,這位犯人是——”
顧雲曦面色大變,竟是太子!
太子被禁足已經是有幾日,不知道爲何現在竟能出宮,更不知爲何竟然剛好在這個時候來了刑部大牢,她退後幾步站在公孫墨身後,而洛青衣也摸了面上的淚痕,面容再次恢復成冷漠木然的樣子。
太子一步步走近,見當下的場面嘴角一勾,文質的面上到看不出來多少心思,公孫墨俯身一拜,“拜見太子殿下。”
公孫長卿揮手讓他起身,公孫墨這才道,“昨日的事只怕太子已經知道了,這琴師是在成霖的送別宴上被帶走的,昨日回府之後便聽人稟報說房間流傳成霖有窩藏逃犯的嫌疑,我一聽之下自然怒從心起,這一大早變過來將來龍去脈問個清楚。”
於永跟在太子身後走進來,面色本來極爲沉重,待看到公孫墨應對有度之時才鬆一口氣,此時十分公式化的上前一步,“回稟太子殿下、德王殿下,此犯人已經供認不諱,宴會是她受了成王府的邀請纔去的,坊間流傳純屬胡編亂造,成王殿下即將出京,還望太子殿下和德王殿下不要輕信小人之言造成成王殿下的困擾。”
公孫墨點點頭,“有勞於大人了,四弟平時爲人如何我和太子都清楚的很,想必不會有什麼問題。”
公孫長卿的眸光從公孫墨和洛青衣面上掠過,點點頭笑道,“這是自然的,聽說這婦人是易興的女兒?”
洛青衣面無表情的站在牢裡,於永聞言當即上前一步,“正是。”
公孫長卿冷聲一笑,“當年易興爲官不仁,竟然貪腐軍餉,她的女兒逃了二十年才被抓到也算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了,父皇當年極爲重視易家的案子,這麼重要的逃犯抓到了,可有向父皇上奏?”
於永一滯看向公孫墨,後者也是眸光一沉,他趕緊低下身子,“請太子殿下恕罪,這犯人今早才從京兆伊衙門送過來,下官還未來得及上報。”
公孫長卿看看洛青衣,眸光之中帶着些微不懈,“既然如此,這案子由我來報吧,於大人做好定案事物就好了。”
於永忙不迭的躬身答是,公孫長卿看看公孫墨,“二弟還有什麼沒有問清楚的嗎?”
公孫墨搖搖頭,“本來此事就沒有多少疑點,點如今已經十分清楚了。”
公孫長卿點點頭,“既然如此,請二弟同爲兄一同進宮稟明情況吧,順便把四弟送別宴會上的事情說一說,否則以父皇的性子,恐怕要多想幾分。”
公孫墨點點頭,不管太子這一次來的目的是什麼,也不管此刻讓他跟着進宮是打得什麼主意,這最後一句話還是有道理的,公孫成霖即將西去,收繳兵權又是個一丁點兒不對就會釀成大錯的事,他不能讓公孫成霖帶着烈帝的疑慮離開燕京。
如此這般太子當先向着外面走去,顧雲曦的眸子掠過洛青衣,後者眸光安撫的看她一眼,嘴角帶着暖人的笑意,顧雲曦腳步沉重的走出去,她心中想知道洛青衣沒有說完的話,本來她以爲她至少還有機會再見洛青衣,可是此刻的她不曾想到,命運就是喜歡作弄人,而她記掛着的再見,竟來的那樣遲。
公孫長卿的馬車向着宮裡駛去,公孫墨自然也要跟着,他擔心的看看顧雲曦,“沒事的,別擔心,有消息我第一時間通知你。”
顧雲曦點點頭,看着公孫墨的馬車跟在太子的車架之後行的越來越遠,她懸着的心卻是落不下來,進宮就是要稟明皇上,一旦烈帝知道了此事,會不會當即斬立決?
再回頭看看肅冷的刑部大牢,顧雲曦禁不住的長長一嘆。
於永遠遠地看着顧雲曦站在衙門之前的身影眉頭一皺,似是微微沉吟了一瞬,他向着顧雲曦走了過來,“二小姐不必擔心。”
顧雲曦轉過身來,嘴角牽起苦澀的笑意,“什麼都逃不過於大人的眼睛。”
於永嘴角一勾,“雖然不知道大牢之內的人與姑娘有什麼關係,不過既然德王殿下出面,想必保命不會是什麼難事,姑娘且放寬心吧。”
顧雲曦看着於永的模樣凝眉一問,“依於大人看,這大牢之內的犯人如何才能脫罪?”
於永皺眉一瞬,“若是於永說真話,只怕要讓姑娘失望了。”
“於大人的意思是——”
於永眸色一正,“如果下官所猜不錯,皇上的意思只怕會是立即行刑,王爺最終只能求個保命而已。”
“牢中的人是因爲當年的易興貪腐軍餉一案,如果當年的案子被翻案了呢?”
於永眉頭一皺,“姑娘的意思是?”
顧雲曦沉眸,“當年易將軍一家犯案的時候於大人只怕還只是個刑部小吏,於大人對於當年的案子應該多少有些印象在,難道於大人就沒有些許的疑慮嗎?”
於永沉眉思慮一番,面色漸漸地變得凝重,“於永不知道二小姐說的是真還是假,於永與二十年前的事也已經記得不清不楚了,於永只知道我們當今的聖上是一個固執且多疑的人,顧小姐確定要讓德王殿下爲你冒險翻案?”
顧雲曦心中一緊,於永卻不看她慘白的面色,“如果於永猜得不錯,皇上一定不會允許翻案,因爲這是他的皇威,即便是錯的,他是皇上,他說是對的就是對的,任何敢挑戰他的人就都是他的敵人。”
微微一頓,於永又道,“二小姐可知道敬王爺?”
顧雲曦只覺得腦海之中閃過這麼一個詞,片刻眸光一定,“是皇上的弟弟,德王的皇叔?”
於永點點頭,“敬王爺與當今聖上本是一母同胞,乃是至親之人,可是你知道他爲什麼這麼多年不僅在政事上沒有一點作爲,連京城都很少回來嗎?”
顧雲曦搖頭,於永眸色一正,“當年易興一家被判刑的時候舉朝上下只有一個人幫他們全家說話,這個人就是敬王爺,而我們的當今聖上不僅沒有聽他這個親弟弟的意見給易家減刑,更是收了他的兵權繳了他的虎符,讓他在青年之時就成了一個手無一兵一馬的閒散王爺,同樣是天之驕子,誰不想有些作爲,敬王爺當時心灰意冷,這麼多年就真的閒雲野鶴再也不過問政事。”
顧雲曦心中涼氣縱生,於永又道,“於永這是提醒,具體如何做就看二小姐的心意了,相信德王殿下必然也會有自己的考量,但是於永既然已經站到了德王殿下的身邊,這個時候就不得不提醒一句,二小姐千萬不要因小失大。”
微微一頓,於永微微低了低聲音,“再說,只要德王殿下上位,還有什麼人是不能放的?二小姐與其現在鋌而走險,不如多些耐心再等些時日。”
於永看着顧雲曦專注的眸色微微一拱手,“於永言盡於此,刑部還有公務,這就告辭了。”
顧雲曦微微回神,瘦小的身影映在身後的灰瓦白牆之間盡顯蕭索單薄之感,她腦海之中全是於永的話,不可因小失大,不能讓公孫墨冒險,這些道理她自然是一點就通的,但是,但是……
爲什麼她身邊的親人總沒有好結果呢。
顧雲曦怔怔的走在大街上,一身男兒裝的她在人羣之中瘦小單薄的沒有半分顯眼,兩股心意在她腦海之中交戰,一方提醒她不可感情用事一切從大局出發,另一方卻告訴她,你要再次眼睜睜的看着你的至親在你面前消失嗎,能多做一份就多做一份吧。
她眸光微帶着空茫的走入了街頭洶涌的人流,街市上的叫賣不斷,各種各樣的聲音落盡她的耳朵裡,在她聽來卻好似一陣風聲,呼嘯一閃,一場虛空而已。
万俟宸的馬車從街上走過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好似失了魂魄一般的人,他眉頭微動,呼喝馬車停在她身邊,顧雲曦似是漫無目的的走着,也未注意到自己身邊的車馬,万俟宸看在眼裡眉頭一凝,揮揮手外面的慕言就這麼跟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顧雲曦轉身看他,“楚殿下打算跟我到何時?”
万俟宸挑眉,“一杯清茶,不知顧二小姐可會賞臉?”
顧雲曦不知怎地竟然想起了公孫成霖所說,那位敬王爺認爲万俟宸的茶藝最好,她微微沉吟一瞬,“有何不可?”
上了万俟宸的馬車,外面的慕言也沒有問万俟宸去哪裡便直直的趕着馬車前行,顧雲曦看着這馬車竟是她坐過的那一輛,她不禁想起了那個晚上,在太子的大婚喜宴上,是他,在最後一刻將她帶走。
此時的顧雲曦比之前一晚清醒了許多,她看着在自己對面閉目養神的万俟宸眉頭微皺,如果再有一次前夜之事,她可還會在最後的關頭讓他帶她離開?
顧雲曦不知道答案,只是此刻的她想起來仍然覺得荒唐,她此前是那麼的討厭他,甚至不屑與他,可是現如今,在她無法承受的場面之前,她會求他帶她走,想一想已經不止一次了,每每在最危急的時刻,他都會出現。
顧雲曦一嘆,她竟然開始對他抱歉了,她欠的債得趕快的還了纔好!
馬車緩緩停下之時顧雲曦所見之處乃是一處茅草遮頂的簡單院落,一進門便有小廝來迎,顧雲曦大概的看了下他們的位置,應該是在城西的某一處,別院之內是顧雲曦沒有想到的蕭索味道,地上積了幾日的雪都無人打掃,春日裡早已腐敗的花木也是那般四處亂垂着,映着那茅草頂子,更覺得悽清無比。
沿着一道迴廊,直直的走進了一個亭子,院子並不十分大,這亭子卻是在最大場院的中間,四周本是掛了簾子禦寒的,万俟宸一進來卻讓那帶他們進來的小廝各個都掀了起來,寒意從四面八方而來,顧雲曦看着万俟宸的身子皺眉,“雲曦倒是不怕冷,殿下的身子可受的住?”
万俟宸面上並沒有多少表情,此時淡淡看她一眼,緊了緊自己身上的狐裘大氅坐在了亭中的桌案之前,顧雲曦見他不答話眉頭一挑也隨意的落了座,兩人剛坐好就有小廝捧了茶具上前來。
顧雲曦的眸光便落在了万俟宸的身上,他將手中的小暖爐放在一旁,伸出攏在大氅之中的手將茶桶之中的茶粒兒細細的挑揀一番,顧雲曦看着那茶眉頭一動,竟是綠梅茶!
万俟宸的眸光極爲專注,一粒一粒的茶粒兒挑揀的極爲細緻,顧雲曦坐在他對面那般看着,環視這庭院一週,頓生幾分好似伸出秋日裡枯黃萬里之原野的蒼涼之感,再轉頭之時万俟宸已經挑好了茶,他並沒有即刻烹茶煮水,倒是從另一個小茶桶之內繼續揀了另一種茶出來。
顧雲曦皺眉,“這是什麼?”
万俟宸似是專注至極,依舊不語,顧雲曦眉頭一皺,就只獨獨坐着再也不多說一句話,万俟宸挑好了兩樣東西,這纔開始在紅泥小火爐上烹茶煮水,那纖細慘白的手指在紅泥青盞之間來回,竟讓顧雲曦少見的多了一種賞心悅目的感覺,她也不覺得無聊,就這麼看着,直到那紫砂茶壺呼呼的冒了熱氣,裡面咕咚咕咚的聲音想起來,一道清遠悠長的香味當即散了出來。
香味淡而不散,濃而不膩,悠長如一隻可繞樑三日不絕的琴曲,一切都是恰到好處的讓人覺得愜意怡然,待那清冽的茶水注入青瓷茶盞之中,顧雲曦等不及的端起來小口一抿——
“小心!”
万俟宸低呼一聲,然而已經來不及了,顧雲曦被入口的茶水燙的猛的一顫,手更是連茶盞都執不住,眼看着滾燙的茶水就要反倒在她手腕上,一支芊白的手卻是揮了過來。
“啪”的一聲,眼見得茶盞被揮出很遠,顧雲曦卻是倒吸一口涼氣,只因那茶水還是避無可避的濺到了她的手上,而万俟宸,亦是無可倖免。
看着自己手背上瞬時變得通紅的一塊,再看看万俟宸慘白的手背上忽然現出的刺目的鮮紅,她語氣一滯,“你——”
一邊的慕言看着這場面有些無奈的皺了皺眉,但還是以最快的速度拿來了藥膏,顧雲曦心中有些挫敗,她深深一嘆,万俟宸卻將藥膏遞了過來。
慕言給万俟宸擦好,這邊顧雲曦同樣自己擦好,兩人相視一眼,顧雲曦微微有些抱歉之意,万俟宸卻是有無奈之色,他重新爲顧雲曦斟滿一杯茶放在她面前,這才端起自己面前的茶輕抿一口。
顧雲曦不僅手被燙了,連脣角都被燙了,此刻紅紅的,還有些腫,連一邊的慕言看了都有幾分笑意沁在眼裡,万俟宸面無表情,只是那嘴角卻是有上揚的趨勢,顧雲曦心中滿是鬱氣,鼻端聞着那淡淡的茶香,更不喜歡這般靜靜的場面。
“成王殿下曾說過,當年的敬王爺對他們說楚殿下的茶藝最好,他曾經不相信,如果今日他也來了,只怕他一定會心悅誠服。”
万俟宸聞言眉頭一挑,似是想起了什麼,“顧姑娘似乎不善茶藝。”
顧雲曦眸光悠遠,“因爲我們那裡很少喝茶——”
西夏地勢偏遠,氣候更是不適合種茶,所以那裡幾乎很少喝茶,可是現在的她是顧雲曦,她從小就生在燕京,這話終究還是說錯了,眼見得万俟宸果然眉頭一皺,顧雲曦嘴角一扯,“我的意思是我沒有學過茶道。”
這一扯當即讓她嘴角一疼,万俟宸見狀終於還是嘴角一勾,顧雲曦看着自己眼前的茶涼的差不多了這才端起來輕輕一抿,“殿下還沒有告訴我,除了這梅茶之外,你還放了什麼?”
万俟宸搖搖頭,“若是告訴你,茶藝最好的就不能是我了。”
冷漠不可測的万俟宸會這樣說到時讓顧雲曦有幾分意外,她一邊抿着茶,一邊道,“殿下今日請雲曦喝茶只是爲了喝茶嗎?”
万俟宸下意識的皺眉,“姑娘以爲有何事呢?”
顧雲曦一頓,“殿下如果記憶力尚好的話應該記得雲曦曾經拿釵子抵在你的脖子上,現如今我們坐在同一張桌子喝茶,世事真是難料。”
万俟宸放下手中手中茶盅,看看自己所處之地,“這院子裡十分荒涼,可是我從來不會讓人打掃,姑娘剛纔問我話我沒有回答,只是因爲一杯好的茶需要用盡自己的心意和精力去煮,不專心,煮不出好茶來。”
微微一頓,他眸光微眯從這場院掃過,“每每心煩意亂之時,我都會坐在這裡喝一杯茶,燕京城之中到處都是奢靡繁華,遠遠比不得這曠野荒蠻一般的地方能讓我靜下心來,如果可以選擇,我到寧遠日日住在這樣的地方。”
顧雲曦看着四周的悽清,再低頭輕輕抿一口茶,緊皺的眉頭緩緩一展,“我曾說過殿下養病其實也是養心,現在來看這話卻是說錯了,殿下的心思較之常人實在好了太多。”
万俟宸嘴角一勾,“或許是因爲這幅身子從小便破敗,所在万俟只好將心歷練的強硬一些,否則,哪有這二十多年好活呢?”
顧雲曦眸光微動,擡手端起茶杯小酌,四周分明都是沁人的寒意,然而這清香悠長的暖茶入口,從喉嚨口直直沁下去,卻好似暖到了心肺之中。
馬車一路向着顧府而去,眼見得馬車已經緩緩地停了下來,万俟宸看着顧雲曦下車的背影忽然道出兩個字,“姜花。”
顧雲曦回頭一愣,“什麼?”
万俟宸眸光幽深,“剛纔茶裡放的另一樣東西。”
“姜花。”顧雲曦低低呢喃着這兩字,眸光砰然一亮,她揚起笑意看万俟宸一眼,“今日,多謝你。”
万俟宸微微頷首,顧雲曦便跳下了馬車,然而就在她跳下車的一瞬,一道身着白衣的身影正從相府之內走出來,正是公孫墨。
顧中正在後面陪着公孫墨出府,看到顧雲曦回來面色一喜,然而隨即卻將眸光釘在了那硃紅頂子的小馬車上,“這——”
顧雲曦看着出府的二人微微一怔,“王爺?”
公孫墨的目光淡淡的落在她身後的馬車上,“去了哪裡?”
顧雲曦微微開口,卻因爲嘴角的燙傷有些微的不自在,公孫墨眸光掃過去,看着那嘴角的微腫眸色一深,顧雲曦回頭看看身後的馬車,“去了城西。”
顧中正只覺得公孫墨的氣場有些微的奇怪,當下便道,“雲曦你可算回來了,你將楚衣放在德王府,王爺從宮裡回來就給你送過來了,還不快快道謝。”
顧雲曦眉頭一挑,顧中正話音剛落楚衣恰好出現在府門口,小小的狼崽子“嗷嗚”一聲向着顧雲曦的方向奔去,顧雲曦嘴角一勾本以爲那狼崽子一定是要撲到她懷裡的,然而就在她微微蹲下的時候那白影兒卻是越過了她撲向了她身後的——馬車?
顧雲曦半蹲下的身子一頓,只聽見身後慕言驚呼一聲“主子”,而馬車之中的万俟宸卻沒有她想象之中的驚亂,只聽得万俟宸冷淡的聲音緩緩吐出兩字,“無礙。”
顧雲曦轉身,幽幽的眸子裡異色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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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話說大家有沒有開始好奇女主的身世到底是啥了,其實我在文文的開頭做了一些簡單的提示,女主真正的身世至少要到第二卷纔會揭曉,所以大家不要着急,有美人說到了皇叔的問題,其實,我想說,他是個打醬油的~當然,後面表現得好也不一定,其實他啥時候出場我都沒想好呢……哦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