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搖光醒來之時便發現自己睡的地方有些不對勁,仔細一看,尚有些迷濛的神識立刻清醒過來,她掀開身上的薄被坐起身來,瞬間便肯定了這處所在。
夏侯搖光將薄被一攥,心中滋味一時複雜!
定了一會兒神,她終究還是正色的起了身,將牀榻收拾一番,又理了理齊整的衣裙才走出門去,門外守着宮女,見她出來忙迎上來。
“郡主,您醒了?太子殿下還在書房,說您醒了便讓奴婢去通報一聲。”
那宮女一邊行禮一邊說話,本想轉身而走,又道,“郡主可要同去?”
夏侯搖光定定的站在門口,又回身望了一眼身後那道門,並非是長樂宮的正殿,万俟曄也絕不可能隨便就把別的人往自己寢殿之中帶,可這樣的態度至少表明了一個問題。
“我是怎麼來這裡的?”
這話一出,那宮女看着夏侯搖光的目光便有些不同,隨即恭敬道,“是太子殿下抱着郡主過來的,此處乃是客院,因靠着水榭夏日裡十分涼爽,公主殿下往常天熱時會住過來。”
夏侯搖光眉頭微皺,一時站在原地出神。
那宮女見夏侯搖光不說話一時不知道她是個什麼打算,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片刻之後夏侯搖光卻道,“你去通報吧,我就不過去了,時辰已晚,我先出宮。”
那宮女欲言又止,夏侯搖光卻朝着宮門的方向去。
那宮女見此只得朝書房而去,到了書房,万俟曄仍然在研究夏侯搖光畫出來的圖紙,聽到有人來稟他忙讓宮女入內,問,“搖光郡主醒了?”
宮女點頭,“是,郡主已經醒了。”
万俟曄眉頭微皺,“人在何處?”
宮女面生難色,道,“郡主說她先出宮了。”
万俟曄拿着摺子的手一緊,愣了一瞬方纔點了點頭揮手,“退下吧!”
宮女退走,屋內便又空無一人,万俟曄垂眸,深重的目光落在了眼前的圖紙之上!
夏侯搖光本是要徑直出宮,半道卻遇上了剛從翰林院出來的顧靈犀,見着她顧靈犀拱手一拜,不倫不類的禮數,夏侯搖光倒也不在意,她指了指儀門外頭停着的馬車,“載你一程?”
顧靈犀清俊的臉上笑意一盛,“拜謝郡主大恩!”
夏侯搖光嗤笑一聲,當先上了馬車,顧靈犀緊隨其後,一坐下便道,“郡主當是從東宮出來,怎地是這幅表情?莫非太子殿下……”
夏侯搖光掃他一眼,“妄議殿下,你這官是不想當了?!”
顧靈犀抹鼻子一笑,“咳,這個指不定哪天太子殿下就不想讓我當這個官了!”
夏侯搖光不動聲色,只問,“這幾日清流一派都在怎麼議論?”
顧靈犀笑意微深,“自然說郡主和太子殿下乃是天作之合!”
夏侯搖光眯眸,而後便抿脣不語。
顧靈犀能這麼說,看來朝上的情況並不明朗!
夏侯雲曦不語,顧靈犀也未多言,二人沉默片刻方纔道,“其實說起來,郡主也算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選,何況郡主處處爲太子殿下考量,太子殿下應當……”
“說了不許妄議太子還敢說?你是新科狀元,必定有一班士子與你交好,你早前被貶,今次晉升,旁人瞧不出什麼來,那幫老臣卻明白你是受誰的照顧,在許多人眼裡,你已經是老臣一派,雖則如此,你明面上還是擺正一些,最好叫他們看不出你的心思。”
“朝堂政治,都需要這樣高深莫測?”
“你也可以選擇不……”
“那樣我就成爲你的棄子?”
“呵——”夏侯搖光看着顧靈犀,“你不是沒有做官的天分,只是從前卯着一股子沒用的勁兒,眼下倒是開了竅,這朝堂之上要想官運亨通,從一開始就要站對隊,你該慶幸我點醒了你,當然,還得要你爭氣。”
顧靈犀嘖嘖嘴,“分明還沒我大,道理倒是極多。”
夏侯搖光哂笑一下,“朝中的確有論資排輩的意思,不過,真正能走到高處的人靠的都是這裡……”夏侯搖光點了點自己的腦袋,眸光深幽,“做文章和做官不同。”
顧靈犀受不住的擺手,“得了得了,真是服了你,傳聞你是在外頭長大的,怎麼沾染了一身官氣,東海王和王妃似乎都是神仙樣的人物,怎麼就有這樣一個鑽營權術的閨女。”
說至此顧靈犀一眯眼,“還是你早就打算要回長安要入宮闈?”
夏侯搖光皺眉,朝車窗外看了一眼。
“你可以滾了!”
顧靈犀也朝外一看,這才發現果然是快到自己的府院了。
他起身爽朗一笑,對着夏侯搖光擺擺手便跳下了馬車,走出幾步又折回來,將車簾一掀道,“傳聞在太子妃上位之前一定會定下太子妃人選,長安城中的貴女們早就開始準備了!”
話音一落,人已跑的沒影兒!
馬車之中的夏侯搖光抿了抿脣,極輕極輕的嘆了口氣。
夏侯搖光連着五日都不曾再入宮,圖紙已經上交,冊子也交了兩冊,剩下的決斷無需她做,她便又得閒在府中陪了東海王夫婦幾日,恰在這時九重閣又有信來,東海王夫婦不日就出了長安,家長一走,夏侯搖光徹底閒暇無事,第七日等來了万俟暖。
“搖光姐姐這兩日怎不入宮去?”
亭臺水榭,涼風送爽,夏侯搖光在自家探出水面的廊橋上擺了敞椅和茶點書冊,手邊竟還有一尾釣竿,竟然是在釣魚,夏侯搖光又命人拿了一尾釣竿來,給万俟暖,“來,你試試,很有意思,這裡頭新投了黃金花鰱,釣上來就是你的。”
万俟暖對釣魚的興趣倒是不大,不過是陪夏侯搖光的話釣釣也無妨,她落座,將準備的魚餌垂落下去,夏侯搖光見此一笑,“回來還未曾好好歇息過,這幾日便閉門不出了。”
万俟暖坐定,眸光一閃,“哥哥前日裡已遞了奏摺給父皇,是關乎水軍的。”
夏侯搖光絲毫不意外,“算起來也就這兩日了,再好不過。”
說着這話,她便懶懶的躺在了敞椅之中,目光悠遠的落在前方的湖面上,似是要專心釣魚,万俟暖見狀也不再說,也瞅着自己的釣竿不再動,不知過了多久,在万俟暖有些坐不住之時夏侯搖光的釣竿忽然動了動,万俟暖等了太久,見狀立刻一喜!
“噓——”
夏侯搖光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等咬實了再起杆!”
万俟暖一笑,忙不迭點頭!
釣竿的動靜越來越大,夏侯搖光當機立斷的將釣竿拿了起來,魚線一甩,一條十分肥碩的黃金花鰱被甩了出來,黃金花鰱肥妹非常,尋常人家見也見不到,万俟暖目光微亮,卻見夏侯搖光忽然將那魚鉤一鬆,又將釣上來的魚放回了湖中!
那魚在湖中翻騰兩下,一閃便不見了!
“爲何放了!”
万俟暖訝異,夏侯搖光站起身來牽住她的手,“這已經是我今日釣上來的第八條了。”
夏侯搖光似乎要帶她離開此處,万俟暖跟上她的步伐,仍然有些不解似得,夏侯搖光便道,“釣魚,看的不過是耐性,我的耐性極好,釣魚於我而言不算難事。”
微微一頓,夏侯搖光一嘆,“來的太容易了……”
万俟暖挑眉,“來的太容易,沒有成就感?”
夏侯搖光一笑,搖頭,“非也,來的太容易,大都不長久。”
夏侯搖光帶着万俟暖入了暖閣。
万俟暖眯眼看着她,“你覺得哥哥對你的興趣來的太容易了?”
夏侯搖光一愣,轉身在她鼻尖一點,“你個鬼精靈!”
万俟暖笑開,和夏侯搖光面對面落座。
下人奉上精緻茶點,都是万俟暖喜歡的,她笑意滿滿的拿起來嘗,又道,“你到底怎麼想的?哥哥對你和其他人是有些不同的,我來前哥哥正要去宮中比劍,我說我來尋你,我瞧他面色有些不尋常,不過他是不愛表露的人,也沒說什麼具體的話。”
万俟暖和万俟曄乃是親兄妹,瞭解自是不尋常,她能這樣說,就說明万俟曄那時的面色真的有些不同,夏侯搖光卻笑着搖了搖頭,“我好歹是東海王的女兒,是太子的表妹,再說我給他的水軍冊子世上只有這麼一份,他是個惜才之人,若是還沒半點表現就只能說明他洞察力掌控力不夠,這並不能說明什麼啊。”
万俟暖拍了拍手,“可是這也是好兆頭!你要再接再厲啊!”
夏侯搖光苦笑一下,一時嘆了口氣,“我有些矛盾了。”
万俟暖揚眉,“矛盾什麼?”
夏侯搖光轉頭看她,“去戰地之前我不確定,去了戰地見到他又覺得勢在必得,回了長安纔不過月餘,我的心境卻又有些變了,從去戰地開始我就一直在算計,觀察他,接近他,得他的主意,連幫他也是有私心的,這些都太刻意,若我只是他的臣子,謀權謀勢都可算計,可一個人的心怎能靠算計得了,眼下他第一對我是惜才之心,第二大抵覺得我和別的女子不同,剩下的也沒別的了,這和我想的不一樣,不會長久。”
万俟暖愣愣看着她,不知想到了什麼也皺了眉。
夏侯搖光又嘆口氣,“我和你的情況不同,秦世子自小與你在一起,這麼多年你們相互瞭解相互磨合,早快要水到渠成了,我和他,是我單相思,在我回來之前,他恐怕都要忘記我的樣子了,這樣不對,感覺不對……”
万俟暖先是岔了一口氣,“我和秦世子……我們……”
想解釋,卻被夏侯搖光洞明的目光制止。
万俟暖瞬間蔫了,“我是幫你,你說我做什麼!”
夏侯搖光“噗嗤”笑出聲來,“好啦好啦,不逗你了,這件事我也有分寸,我說過的,我的耐性極佳,這才幾日呀。”
万俟暖哼哼一聲,忽然想到一件事,又問,“你這心思我今日才徹底的明白,你想的這些,對哥哥而言有些難,若到最後他都不能做到像你說的這樣呢……”
夏侯搖光早前對太子妃位信誓旦旦,可她要的又哪裡之時個太子妃的位子,然而万俟曄是要做上那位子的,夏侯搖光所求委實有些艱難,万俟曄和她並非宸帝曦皇,一切都要複雜的多,夏侯搖光眯了眯眸,“如果那樣,我便安心做他的忠臣。”
分明是夏日,可万俟暖聽着這話心中卻一涼,莫名的覺得悲切,她嘆了口氣有些後悔自己問了這個問題,正要再說點什麼安慰夏侯搖光,二人所在的暖閣之外卻忽的響起了通稟聲,小溪在外急急道,“公主殿下,太子出事了,咱們是否速速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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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二人對視一眼都是一驚,齊齊起身朝外走來!
“哥哥出了什麼事?!”
万俟暖緊張萬分,聲音都變了!
小溪忙道,“太子今日的比劍之時受了傷……”
万俟暖倒吸一口氣涼氣,一邊夏侯搖光已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不會有事的,我和你一起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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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無顏面對江東父老已掩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