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的馬車之上,万俟暖雙臂抱膝坐着,怔怔的不發一言,秦律坐在她身邊,一路上瞅着她這模樣眉頭越皺越緊,眼看着都要到宮門了,秦律終於忍不住的在脣角扯出他那慣常的風流笑意,一把攬住万俟暖的肩悠悠道,“不就是對你拉着我的手沒反應,這也不算什麼,趙安素來喜歡詩詞文賦,這位周翰林早前是他的夫子,這位周姑娘又是長安才女,你也怪不得人家,你若實在是想哭,那好,哥哥借你個肩膀你靠靠?”
秦律鬆鬆攬着她,話音落定万俟暖卻還是沒反應,秦律脣角微抿,又朝她靠的近了幾分,“你在想什麼?你想怎麼辦?其實呢,你若是當真是想嫁給趙安便去向皇上和陛下求個旨意就是了,他們那般疼你,趙安又是他們看着長大的,必定會準的。”
這話說完,万俟暖還是隻將下頜放在膝頭沒動,整個人魔怔了似得,秦律眯了眯眼,忽然湊在她耳邊低聲道,“其實呢,趙安是個不顯山露水的,從小到大他什麼時候都是那副溫文爾雅的樣子不是嗎?我猜啊,是咱們剛纔做的還不夠,拉拉手怎麼了啊,那你和太子還拉手呢,那我還和宋欽拉手呢,咱們一起長大,許是他根本就不甚在意,我想着,咱們可以做點更出格的事情來刺激刺激他,阿暖,你覺得好不好?”
万俟暖仍然不言不語,眉頭微皺,點漆般的眸子裡頭籠着一層薄霧,叫人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麼,雖則如此,這通身上下的愁緒還是擋不住,頗有幾分爲情所困黯然神傷的樣子,秦律眼底露出兩分幽光,放在身側的手亦是攥緊了,本想再繼續說點什麼,奈何眸光一轉忽然就落在了她晶瑩的耳垂之上,她本就穿這件薄薄的夏裳,領子低低的,從他的方向看過去,晶瑩的耳垂白皙的脖頸都纖毫畢現,眼瞳微縮,腦海之中驟然浮起適才在她閨房之中瞟見的那一幕,秦律心頭一跳,她身上本來極淡極淡的香氣竟忽然變得濃郁起來,勾的他胸膛發熱,手臂不自覺收緊,喉頭一滾呼吸都有些急促。
“我若真去求那旨意,父皇只會對他更生出戒心,父皇和母皇對當年的事必定還有幾分介懷,我是他們的掌中寶,他們只會讓安哥哥做我的哥哥,絕不會叫他做我的夫婿。”
彷彿一盆涼水當頭澆下,秦律砰然跳動的心就那般冷透了,那禁不住朝她靠近的身子僵住,好半晌才扯出兩分笑意來,“你既然知道皇上和陛下的心思,卻爲何總是要對他念念不忘?你難道要用拖延的法子逼得他們對此事點頭?”
万俟暖又發怔起來,秦律咬了咬牙冷笑,“不是我說,只怕那個時候別人正妃側妃妾室早就滿了,哪裡還有你的位置,你堂堂公主,要和別的女人爭一個男人嗎……”
万俟暖聽着他這刺激的話卻也沒別的表情,只是眸光一時更爲悠遠深長,秦律看的暗傷不已,手臂搭在她肩頭想鬆了卻萬分不捨,不鬆罷又覺得萬分彆扭,他心底正一片苦水翻騰,這邊廂万俟暖卻低低的開了口,“你以爲,世間之人難道都和父皇母皇一樣嗎?二十年前父皇立母皇爲帝,與她共享江山,這麼多年來父皇身邊連個多餘的侍婢都沒有,試問這世間男子有幾人能做到父皇這般,想要找個相濡以沫不用和人爭的人成婚,委實太難。”
稍稍一默,万俟暖又道,“從前我以爲安哥哥是這樣的人,現在看來倒是我想錯了,或許,或許他的確是能一輩子只待一個女子好的人,只可惜那個人不是我吧。”
越說這語氣越有些感傷,分明是說的別的男人,秦律竟然也聽得心中有些發疼,欲落不落的手臂便又將万俟暖牢牢地攬了住,口中一哼,“不是就不是,有什麼大不了,這世上能一心一意待人的男子多了去了,我父親母親身邊不也沒有旁的人,你怎地偏就看上他!”
万俟暖不知想什麼,又發了一會子呆,只聽到前面馬車過宮門了纔回過神來,這一回過神才發現秦律竟然摟着她,豁然直起身子便屈肘朝他撞了過來,秦律本該退開,卻偏生不讓生生受了她一下,悶哼一聲滿是苦澀的道,“才幫了你的大忙眼下就六親不認了,一口一個安哥哥安哥哥的,他算你哪門子的哥哥,乖,想叫我放開也叫一聲哥哥來我聽聽!”
秦律攬着她的肩頭不鬆,馬車之中又十分狹窄,万俟暖竟然不曾掙脫,聽着他這話心中更氣,胡亂的扭着身子扯他的手臂,“你纔算我哪門子的哥哥,我也沒你這樣的——”
她越掙秦律越是不放,万俟暖扯不掉他的手臂不由轉身來推他的身子,卻不料轉身之時馬車忽然一顛他和她的身子猛地貼近了不少,而她恰巧轉過頭來,於是乎,那張滿是風流倜儻的俊臉赫然落在了她咫尺之地,她甚至覺得,只要她一說話他們的脣就要捱上,呼吸一滯,話便斷了,不僅是她,便是“久經情場”的秦律也愣了,被她點漆般的墨瞳攝住,被她嫣紅的脣瓣迷住,他呼吸一輕,生怕把她嚇走,車廂之中頓時詭異的安靜了下來……
“阿暖……”
秦律盯着她嫣紅潤澤的脣瓣,忽然輕輕地喚了她的名字,灼熱的氣息噴灑而出,盡數落在了她的脣角,万俟暖面上一片爆紅,看着他靠近的身子陡然回神,擡手便往他身上招呼過去,粉拳盡數落在他身上,一下比一下重,秦律這可真是招架不住了,只得鬆了她任她打,也不知打了多少下,万俟暖兩手發疼的停了下來,微微喘息着瞪他,秦律倒抽着涼氣揉着自己的胸膛,卻看着万俟暖笑,“怎地不打了?我倒是沒弄明白,好端端的怎麼就要打人了呢?打夠了沒有?沒有就繼續來……來吧……”
秦律雙眸微狹,語氣問的十分輕鬆,可輕鬆之中卻好像又有那麼幾分深長,万俟暖面上的緋紅尚未退下,呼吸也不曾平復,瞪着他的眸色委實有幾分兇,可秦律一點都不怕,仍是笑着看着她,万俟暖咬了咬牙,豁然轉過了身子去不看他,心跳砰砰砰的響也就罷了,這臉上的燙也不知何時才退的下去,偏生身邊這妖孽雙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妖孽,無恥下流卑鄙的妖孽,還有臉問她爲何打他,他剛纔那模樣分明就是……万俟暖拳頭狠攥,恨不能再打他一氣,果真是流連花叢的多情公子,莫不是將她當成了那秦樓楚館的女子了?!
万俟暖雖然貴爲公主性子直爽,卻不代表她什麼都不知道,見慣了自家父皇母皇這麼多年來的你儂我儂,她雖然未經情事卻也耳濡目染明白了幾分,適才那一瞬,他那目光那喚她名字的聲音那靠過來的身子,豈不就是想對她……万俟暖心底氣急了,分明知道他適才想做什麼混賬事卻沒法子說出來,更氣自己,竟然在他面前露出這般臉紅心跳的樣子,可惡,當真是可惡,這長安城的姑娘們必定都是被他如此勾的失了魂!
万俟暖氣的身子發抖,死死的轉過頭去不願再看他一眼,她素來都是爽利的性子,嬉笑怒罵皆成文章,從前也有惹了她她便不再理他也不和他說話的時候,可她在他面前大紅着臉卻似乎是第一次,這模樣,怎麼看怎麼都有些像和親近情人之間纔有的小性子模樣,見她如此,秦律本有些擔憂的心頓時冒出幾分希冀,然後,那希冀被他無限的放大,最後,他的笑容竟然有些得意深邃了,本想說什麼,可又怕將她嚇跑,只正了正面色一本正經道,“阿暖,對趙安你是怎麼個想法,你想怎麼樣我都會幫你的……”
提到趙安,万俟暖緊繃着的身子才稍稍一鬆,她這表現頓時叫秦律心底也滿滿都不是滋味,卻還是淡笑着不敢露出分毫異樣,万俟暖見他如此快就恢復正常心底稍稍鬆了口氣,卻又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澀然,也不看他,只垂眸道,“想法?安哥哥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恐怕不是我,我又何必強求,我……哎……”
聽到這話,秦律眼底立刻大亮,還未說話万俟暖卻又接着道,“前幾日還只是太子哥哥和你要成婚了,眼下連安哥哥也有了主意,果真是和從前不同了。”
這話連帶着嘆然,卻又沒有秦律想象之中的傷痛不可自拔,他抿了抿脣,看着万俟暖一笑,“你要說便說他們,可別帶着我,那個什麼羌胡公主,我可是看都不會看一眼的。”
万俟暖眉頭一皺,下意識轉頭看着秦律,見她終於肯看他,秦律面上的笑意更爲真誠,万俟暖搖了搖頭,眼看着到了自己宮門口便掀簾走下馬車,一邊走一邊道,“你不娶就不娶吧,看你能拖到什麼時候,躲得過今日便躲不過明日。”
秦律跟在她身後,聞言一笑,“那我也是和你學的,你想找個共度一生的男子,我卻也想尋個一生一世的女子,這樣不行嗎?”
万俟暖聽到這話立刻嗤笑了一聲,一邊揮退迎過來的婢女一邊走入殿中,口中隨意道,“聽你這話,想必是這幾日又有哪位姑娘將你拋棄了罷,倒是觸發了你這心思?”
秦律站在她身後只得苦笑,摸了摸鼻子道,“這幾日我閉府不出,哪裡有什麼姑娘啊,從前的那些都是外頭傳的,我人在禮部,父親又兼着兵部的差,少不得要應酬幾下,一來二去便得了這麼個名頭罷了,還拋棄我,你都不知多少人等着被我拋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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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俟暖皺眉冷笑,“呵,你不必說我也是知道的,多少人求着有了你的孩子被你拋棄。”
說起這事秦律面上笑意更苦,万俟暖卻是呼出口氣搖頭一笑,“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麼,要說去找你將來的世子妃說,不過這話別人聽着怕也是要笑的,想你堂堂長安第一公子,從小到大風流韻事就沒斷過,你若是用這一生一世的理由去求親,恐怕沒人敢答應,不過你秦川侯府這樣大的名號,哪怕別人不信你也會嫁你的。”
万俟暖說的十分隨意,秦律聽着只覺得嘴巴里含了一口黃連似得難受,看了她半晌才又一笑,“別說我別說我,你且說說,你對那趙安當真是死心了?你念了他這麼些年,一個翰林千金就讓你死心了?當真不想他了?”
万俟暖也不知怎地被他問出怒氣來,豁然轉身瞪他一眼,脫口便道,“我對安哥哥死不死心關你何事,死心又如何不死心又如何,你不去會你那些紅顏知己管着我做什麼?”
秦律被她吼得一愣,心底更一時之間五味陳雜,見她又轉身朝內室去頓時又跟了上去,只是那笑意有些悻悻,“怎麼不管着你呢,太子走的時候可是交代我照看好你呢,再說,我哪有什麼紅顏知己啊,偶爾逢場作戲一番,可不敢亂來……”
見万俟暖仍然沉着臉不語,秦律不由輕咳一聲,語氣放低帶着幾分可憐,“既然要照看好你,自然得知道你對趙安是怎麼個想法,那樣我也好幫你出主意啊……”
万俟暖眯了眯眸子,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瞬,秦律一愣,幾乎以爲自己這心思要被看破,卻不想万俟暖眉頭一挑竟然道,“好啊,那你倒是給我想個萬全的法子?”
秦律一鄂,面上的笑意再也掛不住,心底疼的一絞一絞的,對上萬俟暖黑白分明的雙眸,只恨不得眼下就衝出宮去將那姓趙的一刀剁了,淺吸口氣,秦律眸光幾轉淡笑起來,“要我說呢,趙安性子溫吞,一般旁人也瞧不出他的想法,眼下你就當來個狠的……”
万俟暖挑眉,“怎麼個狠法呢?”
秦律裝模作樣的想了想,“要不,你就說你喜歡上旁人了?這男人呢,得不到的總是好的,他看你移情別處,或許就會主動對你示好呢……”
万俟暖看着秦律,冷笑一聲,“這法子對你有效吧?安哥哥可不是這樣的人!”
話音落定便轉身朝屏風之後走去,秦律聽着這話只覺快要被氣的七竅生煙,磨牙良久才朝着屏風之後惻惻道,“那你也只有死心了,趙安再好偏偏不是你的!”
話音落定,屏風之後卻沒了聲響,秦律不知万俟暖在做什麼,只看屏風之後看起來卻是一個私密之地,想着她或許是在換衣裳,可又沒聽到聲響,一片靜悄悄的,沒由來的就叫人有些心驚,秦律一慌,趕忙叫一聲,“阿暖?”
屏風之後仍是一片安靜,就在秦律準備繞到後面去看看的時候万俟暖忽然開了口,“那個,你……你去叫小溪進來……”
這話語艱澀又有些剋制,好似在忍耐什麼難受勁兒,秦律心頭一動,只覺得她眼下必定是身體不適,那跨出去的步子不僅沒收回,反倒是三步並作兩步朝那屏風之後繞了過去,口中急道,“你是哪裡不適還偏要叫小溪進來,我在這……”
腳下步子一頓,口中話語一斷,秦律站在那屏風旁看着万俟暖呆呆愣了住,眼下的她面上一片漲紅,另一隻手撩着自己的裙襬眉間滿是懊惱,而就在她裙襬之下的雪白褻褲之上,赫然沾着的一抹暗紅,她另一手中拿着件新取出的衣衫,大抵是真打算換衣裳的,可只怕是忽然發現了這變故便未來得及換,秦律呼吸一滯,面上表情雖然僵愣,心底卻覺得今日老天委實厚待他,這想法還未落定,那邊廂万俟暖已經惱羞成怒的將手上的衣裳朝他當頭扔了過來,“你,你這個登徒子,你給我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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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無顏題外,大家……大家別打臉……別忘了看佞妃……看佞妃……~o(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