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寵 凰圖天下
中原在四百多年之後因宸帝之手得以大一統,北接蠻族玖丹,南至異人月氏,西至蒼墨,東至遼闊東海,其地域面積比四百年前的周始帝時期更爲擴大了不少,現如今南境月氏完全成了曦朝領土,西邊又得了大宛與西夏,北邊因大燕之故納了玖丹等蠻族,唯有東邊,與四百多年前一般,一成未變。
東海之大無人得知,在東齊皇權統治之下的四百多年之中,東海的禁海令從未有一天斷過,只因爲當初東齊開國君王夏侯胥爲情所困出海未歸,造成了其後東齊多年的皇權混戰,彼時大周朝正值盛世,唯有東邊不甚安穩,傳什麼的都有,又說那東海之上有海神作怪,又說夏侯胥已尋到縣道蓬萊得道昇天,還有說東海之上不知有什麼怪物作祟讓東齊國內亂事頻出,連帶着大周朝只怕岌岌可危矣,始帝聞言自是大怒,以帝王之權指定了東齊新的諸侯王,並且以夏侯胥的前車之鑑下達禁海之令,但凡有私自出海的,不論因何緣故,全部實行連坐誅族之刑!
此等禁海令懲罰太過重,而且百姓們也實在畏懼那海上或許真有什麼兇猛怪獸,由此便只在國家規定的界限之內捕魚出海,幾百年來繁衍生息,過着富足穩定的生活,加上隨後東齊郡主時代隱世心態,東齊便成爲諸國之中最爲安寧沉默的國度。
自四個月之前曦朝新立,東齊已經被劃入新朝之內,東王王都更名爲齊州,全國被劃分爲十三個大州,又在齊州設府,尋常軍政都交由齊州府統領,有事稟報再由齊州府呈入朝堂,整個齊州府的官制相比此前都有了變化,唯一未變的便是東海海軍,東海依照前例有二十萬海軍護海,然而東海在這幾百年來未曾遭遇過海戰,海軍不過是常設軍隊罷了,其主要作用還是執行那禁海令。
也是從四個月之前,這些海軍交由了曦朝樞密院管轄,万俟宸特地將宋涯、簡旭寧遣了過去,在基本保留原來官員的基礎之上做了一些調整,按理說大周朝的禁海令自然是隨着曦朝的建立而廢黜,然而百姓私自出海並不安全,況且因爲東海百多年的閉關鎖國之勢尋常百姓家中也未有那般好的海船,由此這制度便算是被堂而皇之的保留了下來。
万俟宸早在當初心懷天下之時便對各國都做了些探查與分析,這東齊在他眼中最爲吸引人的一塊自然是那東海,東海之大無人可知,便代表着無限的可能性,奈何東海歷代君王都秉持始帝之命,任由那東海白白晾了四百多年,此次宋涯二人一去便在原本的自由海域面積之上實行了擴大,且利用東海海軍之中訓練優良的幾支海軍進行了幾次不近不遠的出海訓練,万俟宸之志宋涯最是明白,可這一出海不要緊,原本應該風平浪靜的海上竟有些蛛絲馬跡讓人覺得心驚。
從三個月前開始,東海陸續有東海有異的密摺送上,此事原本只有万俟宸一個人知曉,只在此前商議裁軍一事之時才知會了夏侯非白,因着曦朝軍政未定,不可有那樣多的變故來惑亂人心,万俟宸便將此事暫時擱置了下來,本來在他的計劃之中此事還要擱置的更久纔是,卻不想到底是事與願違了。
夏侯非白一封封的看完宋涯近期來上的摺子,眉心已經緊緊的攏在了一起,他脣線微抿,眸光忽而變得悠遠起來,“當初始帝有命,這禁海令一經落下無人敢犯,且彼時東海海軍拓出來的自由海域足夠整個東齊利用,由此這出海遠行一事便無人放在心上。”
微微一頓,夏侯非白的眸光之內閃過兩道幽芒,“可是,也並非是每一任君王都如此想。”
万俟宸登時眸光微亮,夏侯非白不由得有兩分嘆然,“曾經東齊王室不止派過一支軍隊出海,可是都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失敗了,東海之大無人清楚,且水中不必陸地,風險隱患猶未可知,有的走不了多久便遭遇風浪葬身海底,有的因爲行船日久缺水缺糧不得以返回,有的則是一出去便杳無信息不知生死,也曾有海船發現過些異狀,可是到底因爲無法考證無疾而終,我還想着此番宋涯的發現也難以有什麼定論,那時候禁海令一直以來是皇室在監督執行,若是被百姓知道皇室也整天惦念着出海,皇權天威自然不復,只怕周天子亦是要問責的,所以後來即便是皇室都不再熱衷於此事,皇室之內更是有不得出海之暗令。”
夏侯非白說着,眸光不由得又落在了宋涯送上的摺子上,“四百多年風平浪靜,本以爲東海無盡,碧天無垠,而我族百姓可安於一隅盡享安然,卻如何也想不到天下之大不是我等可以想見,到底是眼界短了些……”
夏侯非白的語氣感嘆非常,中原之大當初也無人可知,直至始帝鐵血手腕四面征戰纔有了今日之中原,一副九州堪輿圖畫盡了江山萬里,那墨色線條圈點的是列土,是皇權,是每一個鐵血男兒的野心和抱負,可是即便是九州堪輿圖也有畫不到的地方,天下天下,天下到底有多大?
任何一個天生帝王的強者都希望以己之手開疆拓土,万俟宸手握中原,隨即將目光落向了東海,可是在他還未有所動作的時候,那四百多年間風平浪靜的東海之上竟然出現了不屬於中原的人跡,且那人跡詭譎,與茫茫海上來去自如,本是帶着冒險之意的希翼忽而被這股力量攪得不安,能征服那東海的力量,到底來自何方,有何目的?
夏侯非白或許對於此事所報希望不大,可是他們卻都在猜測,或許在東海某一處確有中原所不知的領土,而今這猜測變成了現實,在那片未知的土地之上,或許也有如中原這般的諸國紛爭,也有如同中原這般的列強割據,也有如他一般的,對權力和領土有天生野心的人!
万俟宸和夏侯非白俱是有片刻的默然,而事情要從三個月之前說起,彼時宋涯組織的出海隊伍數次出海歷練,所行並不遠,卻仍是在海港東北方向的海域之中發現了廢棄舊船,這些船隻與東齊船型差不多,卻是更爲堅實更能抗風浪,容量也極大,東海海軍們看到那樣幾艘大船之時早就驚呆了,隨即登船查看之後更是不能置信,此等海船設備之精良性能之絕佳便是東齊海軍也無法企及,卻是空的,然而最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此等大型海船是如何避過護海軍隊的耳目入海的呢?如此精良的海船又如何被棄在海中?船上的人呢?
諸如此類的問題無從考證,宋涯當即便上摺子奏達此事,此刻的宋涯只當做是東海沿岸有不知名的中原人行船出海,可是當他費盡功夫再逆着那海船飄來的方向一直向東北方行進的時候,卻是發現了讓他心驚之事,更多的海船隊伍已經在東北方向靠近寒原的方向靠岸,因那一處荒無人煙百年,東齊並未有駐軍護海,此刻看着那一艘艘精良海船,宋涯和隨行的東海海軍幾乎是歎爲觀止!
這次的海船並非是空的,百多艘大船並行陳列那場面足以盛大,竟好似東海海軍全員演練一般,那麼多艘大船上的人加起來已經超過了萬與衆,他們穿着雖然和中原人款式相差不多,可那衣服絲質花紋卻簡單的多,他們亦是說的中原話,可是那話音卻有些像羌胡異族之味兒,而宋涯諸人更是一眼便確定了這些人並非中原人,更不會是羌胡玖丹月氏之人,只因這些人的頭髮俱是金黃之色,不論男女皮膚白至透明,眉眼輪廓及其深邃,眼眸更是藍色綠色不等,宋涯諸人彷彿見了妖孽一般,若非是對方並無明顯的敵對之意,他們幾乎就要抽劍斬殺——既然語言相通道明緣由便不再困難,一番交涉,宋涯總算是知道了此行人的來處。
“東周——”
万俟宸薄脣輕抿,眼底閃出兩分深思之光,夏侯非白的眉心也微微蹙起,一時之間只覺得有些微的怪異之感現出,大周朝剛剛傾覆,卻又忽然出現一個海外來的東周國,這到底是巧合還是冥冥之中有什麼因果?
再說宋涯與那船上之人交涉一番才得知來着是從東海對岸而來,又知道他們之前所發現的空船不過是這船隊的補給船,船上的補給用完之後爲了不浪費人力物力便將船棄了,卻不知船順着水流而下竟然讓東海海軍發現了,這才順藤摸瓜的找到了他們!
來人到底登岸多久?到底有多少人馬?是意外的到了此處還是明白了曦朝海軍的防衛之後選擇了這麼一處?所有的問題都不得解,宋涯以曦朝將軍的身份與來者交涉,雙方雖然並未發生摩擦可到底有幾分劍拔弩張,來人之中最爲位高權重的是一位公主,可是對方嫌宋涯位份太低,那公主根本不見宋涯,幾番糾纏之下才說他們早就派了使者前往長安城面見帝君!
宋涯得知此情自然是立刻上報長安,一邊心中忐忑一邊陪着那位未得謀面的公主耗在東海之上,更還要調集軍隊以防生變!
万俟宸轉眸看向夏侯非白,“此事雖然突然卻也不是不能應付,只當是諸如羌胡、大宛一般的異族罷了,只是他們來者衆多,如此多人漂洋過海而來更是讓人意外,到底來意爲何卻也是要看東周來使是何種態度!”
此事第一怪異之處便是衆人從未想過在東海的對岸竟然有個國家,這些突然出現的外族人帶着神秘之感,行蹤又是如此的不定,難免的讓人覺得深沉莫測,繼而又因爲完全的不瞭解而覺得危險,而這些外族人的到來又會爲這個剛剛消去了戰火的中原帶來什麼呢?
一切都是未知數,未知讓人着迷,又能給人恐懼。
万俟宸的神色並不多麼沉肅,雖然新朝初立,這件事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也不在他的掌握之中,可是這對他而言還不到草木皆兵的地步,況且他本就有出海的想法,如此或許是一個好機會,要知道這個天下到底有多廣闊,瞭解東海對面有什麼不過是第一步。
万俟宸斂眸沉思片刻,復又提起了另一樁事,“那東周人與我中原長相大有不同,可是這一路上竟沒有和東周使者有關的奏摺呈上來,足見他們要掩人耳目,其目的就更有幾分耐人尋味了,那蘇邏之變詭異異常,現如今看來,只怕和這東周脫不了干係——”
夏侯非白眉心立簇,得知蘇邏之事後他心中便一直罩着一層不安,後來上報與万俟宸二人都覺得不妥,蘇邏被滅自然不是小事,從始帝時期到現在蘇邏都以自己神出鬼沒的行徑以小衆存在於寒原之內,自有他的厲害之處,而從寒原到東海,中間雖然隔着無人敢踏足的一大片荒原,可到底能不能逾越並無從考證,蘇邏鉅變,現如今也只能和那東周人扯上關係,如此來看,這些東周人定然不簡單,而他們的目的……
夏侯非白的心緩緩地沉了下去,“海軍佈防之法我已派人快馬送到宋涯手中,只求海邊不要生變便可。”
万俟宸聞言自是頷首,“蘇邏那裡仍舊不得放鬆,宋涯在東海邊上守着,短時間內出不了問題,他們既然有這個手段滅了蘇邏,想必此來的目的便不簡單,且看且行,等那東周來使到了長安之後再行論斷!”
万俟宸鳳眸半狹,眼底有幽光一閃而逝,夏侯非白想了想有些猶豫的道,“此事只怕是要知會前朝,人人不知有東周此國——”
万俟宸脣角微勾,“怎能只知會朝堂,東海並非無邊,既然那邊遣了使者,就讓天下人都知道這東周國慕我曦朝之名遣來使來結交,也讓我族人知曉,天下之大,外族虎視眈眈,我等不可掉以輕心!”
夏侯非白聞言胸中也有幾分激盪,万俟宸這邊話音剛落鍾能便放緩了腳步的走了進來,傾身道,“皇上,皇后娘娘擺駕椒房殿了。”
万俟宸擡了擡眉,“可是鍾嘯說了什麼?”
鍾能面色閃過兩分無奈苦笑,“娘娘心思洞明,哪裡需要鍾嘯說什麼?”
万俟宸連着三日都在下午時分往星辰宮去陪夏侯雲曦,只是昨日裡收到宋涯的摺子說了那使者之事便與今日叫了夏侯非白入宮來相商,一直到了下午還未說完,鍾嘯便過來瞧了瞧,他交代了幾句着鍾嘯回去,這會子夏侯雲曦便回了椒房殿,顯然是知道這邊不好不想讓他來回跑的太遠,万俟宸嘆一聲,“去傳話,朕稍後便回椒房殿。”
鍾能自去了,万俟宸便又看向夏侯非白,“稍後晉王便進宮來,中書、門下幾位重臣也在議事堂候着,你與他帶着大家商量個對策出來,在沒有得到那使者消息之時先不要聲張此事,只叫兩府之人有個底兒便成。”
夏侯非白頷首,又看万俟宸掛念着夏侯雲曦便笑着要退下,万俟宸見他神色揶揄,便也漫不經心的說了一句,“前兩日宇文都來問永寧縣主可有許人,朕只說此事要問皇后,還未給個準信兒。”
万俟宸說完,也不管夏侯非白麪色微變,轉而從後殿出門往椒房殿去了。
椒房殿之內夏侯雲曦正倚在榻上想什麼想的出神,万俟宸回來她都未曾發覺,直到万俟宸坐到她身邊她纔回過神來,万俟宸摸了摸她的臉,“便是知道你憂心,這就回來告知與你,並非是什麼大事,那東海對岸來了客,叫做東周的!”
夏侯雲曦聞言微微一愣,不由得直起身來,“東海對岸?!”
聽她如此驚訝,万俟宸脣角也無奈一勾,“我早先也是聞所未聞。”
万俟宸隨即便將宋涯所報和與夏侯非白所議同夏侯雲曦講了,夏侯雲曦聽了沉思許久,初時的驚訝過去,眼裡隨帶着好奇之色,卻還是立時抓住了問題所在,“既然已經遣了使者,爲何這一路上未有我朝官員上報?兩國來使並非小事,來人對我曦朝定然有所瞭解,那一國百多年間並未踏足中原,對我們的瞭解從何而來?再有,他們既然不是中原人,爲何和我們穿衣講話都如出一轍?若是有心而爲之,那就十分需要注意了。”
万俟宸早前是不願她想這些的,並不和她接着分析,只拂着她的額發讓她將心中所想全都說出來,“那依你看,如何是好?”
夏侯雲曦沉眸片刻,“現如今唯有宋涯能近距離和來人接觸,也唯有他能探查對方底細,既然來者算得上位高權重,且派了來使與我曦朝有結交之意,皇上不妨下一道旨意,任命宋涯爲欽差大臣,與東海之濱款待東周貴胄!若是真心結交,必然不能拒絕,若是心懷它意,他們也要掂量一番。”
對方既然說宋涯的身份不高,那麼一道聖旨下去便足以讓對方無話可說,万俟宸笑意漸濃的捏了捏她的臉,“好,照你所言!”
夏侯雲曦見他眉宇之間並無暗色,心中也微鬆了口氣,卻還是嘆息起來,“若這東周國真的來者不善可如何是好——”
万俟宸不置可否,“善或不善,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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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這個……大家不會覺得狗血吧……其實我是做了鋪墊的……這應該是全文最後一個局,怎麼破~怎麼破的完美~我心有譜,完美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