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相聚昂州,詭譎毒心
帝國曆四七八年三月初,楚軍北伐攻入大梁,西奪永州,北上取昂州,再以合圍之勢得惠州,時昂州城內駐有神秘銀甲騎兵五萬,增援楚軍的東齊墨麟軍在昂州城之前受阻,死傷兩萬人馬而城不下,時值南越與北部邊境潛行練兵,得知此事立即派兵十萬增援,楚軍既得惠州,亦有後續部隊跟進,不出兩日,昂州城外聚齊二十萬楚地、東齊、南越三國聯軍,昂州城不戰而敗,城內守兵棄城而逃。
當二十萬大軍大舉入昂州城的時候整座城早已空空如也,昂州城府衙被當做了臨時的軍機處,議事堂之內,万俟宸的面色沉暗。
“大燕之後的動作我們還無從知曉,阿玉現在已經在居庸關,不妨讓他隨你過去。”
洛蕭的面色還是一片靜謐,氤氳的眸色好似一潭秋水一般的安然,微微沉吟一瞬他才道,“此時此刻楚軍的勢力正好,大燕不會在此刻動南越。”
万俟宸的眸色深幽,大燕的探子冒充東齊假傳了東齊臨危的消息,洛蕭着急之下這才趕了過來,此刻南越的基本防線算是暴露,他眸色一深,“既然兵力已經暴露,不如將主要兵力退守許城。”
許城在林城之後,洛蕭看了看万俟宸,微微頷首。
室內只有三人,夏侯雲曦看了看万俟宸,“進入大梁腹地戰線就有些長了,是不是要把居庸關的兵馬調用起來。”
万俟宸點頭,“居庸關留下五萬人馬便可,另外東路軍也可以動了。”
說着万俟宸便着手傳令之事,洛蕭並不是多言之人,夏侯雲曦也靜靜的等着,一陣腳步聲就這麼落進了衆人的耳中,蕭玉樓一身玄色墨袍,頭髮高高的束起,眸色掃過廳中三人,直接看向了万俟宸,“大梁西面兵馬有異動,似乎是在向這個方向彙集,說起來前前後後大梁的兵馬損失了二十萬之多,在西面,還有三十萬兵馬可以調動。”
万俟宸的眸光微眯,三十萬人馬若是傾巢而出的話對於現在的楚軍來說並不是一個好消息,夏侯雲曦聽着心中也是一沉,不由得朝万俟宸看過去,万俟宸正在沉思。
“之前的作戰計劃蕭玉樓已經與殿下商量過,卻不知道殿下爲何遲遲沒有動靜!”蕭玉樓落坐在洛蕭的對面,語聲沉暗,眸光有幾分咄咄逼人。
万俟宸眉心微蹙,夏侯雲曦深吸一口氣開了口,“公主殿下有何戰法,不妨說來聽聽。”
蕭玉樓看了夏侯雲曦一眼,眼底有諷刺的光一閃而過,“西涼三十萬精兵在西北邊境守着,隨時都可以憑殿下調遣,偏生,殿下好似對着三十萬兵馬並不十分感興趣,現在大梁西面的兵力只要追加上來,那麼接下來的幾城只怕不是很好奪。”
說到此處蕭玉樓便停下了話頭,她們是盟友,難道她還會求着別人來消磨自己的士兵嗎,夏侯雲曦聞言淡淡一笑,“西涼和大梁比鄰而居,西面只怕還要仰仗公主殿下。”
蕭玉樓擡了擡眉頭,“不知太子殿下何意?”
万俟宸眸光微黯,“大梁西邊情況複雜,具體的作戰之法只怕還要細細商議。”
沒說好也沒說不好,蕭玉樓卻知道現在的万俟宸已經是別無選擇,她眼底閃着篤定的光,走出議事堂便送信去西涼讓邊境上的兵馬做好準備。
無人之時,夏侯雲曦看着万俟宸的面色有幾分安撫的意思,“你不必顧及與我,現在當以大局爲重。”
万俟宸看着夏侯雲曦,並未說話。
大梁西邊的兵馬果然開始往東面調動,万俟宸不動聲色,宋柯等人知道了卻是有幾分着急,全軍等在昂州,楚地停在瀾滄江上游的東路軍開始向居庸關進發,而前次受了傷的宋涯則是和万俟玉一起帶着五萬騎兵五萬步兵往昂州趕來。
“取梧州的話便是縱向深入,這樣也好,否則陣線拉的太長。”
“從梧州至大燕似乎只有三天路程。”
“我們沒必要現在招惹大燕,而且去蘄州的話能更快的拿下大梁以南,在這塊地方我們步騎結合有優勢。”
衆人議論紛紛,万俟宸和夏侯雲曦不說話,洛蕭和蕭玉樓也不言語,姬無垠則是不見了蹤影。
衆人相視一眼,所幸繼續爭論起來。
“先取蘄州。”
沉沉的四個字落定,万俟宸已經下了命令,眸光掃過衆人,他略帶幾分深沉的道,“取了梧州勢必還要北上,可是之後的羅洲、肅州三面不討好,容易腹背受敵。”
梧州之後的羅洲、肅州緊鄰大燕,距離寒原也不是很遠,到時候大梁的兵馬從西面來,而大燕若是再從背後給他們一刀,的確是腹背受敵。
既然定下了接下來的計劃,那麼衆人的心也就定了,便要再次說到帶兵的問題。
巨大的堪輿圖上,秦允正指着其中一處說着話,“從昂州到蘄州城之間要走三天三夜的路程,這期間的地勢並不好,騎兵很那發揮作用,我們大抵只能用少量的輕騎和步兵,衡水河,漯河,兩條河都是要匯聚到龍江去的,再加上九陰山,徐雲山,兩座山的地勢並不險要,可是我們需要從山谷之中過,很容易中敵人的埋伏,蘄州城應該有守軍五萬。”
秦允說完万俟宸接着道,“騎兵不能少,徐雲山之後便是平原了,蘄州距離之後的離州不遠,離州有大梁的騎兵營,若是他們有騎兵增援,我們就算攻破了蘄州也會受到掣肘,更別說她們還有可能用騎兵在半路堵截。”
秦允聞言輕咳兩聲,不免得有些訕訕然,夏侯雲曦看的笑,万俟宸即便每次不動聲色,也不會輕易的就會定下戰法,但是那些有關於作戰的天時地利人和他沒有一樣不清楚的,誰若是敢在他面前疏忽顯然便是找死。
万俟宸果然眸色幽深的掃了秦允一眼,而後看向了在座諸人。
“全軍休整兩日,領兵之事稍後再做安排。”
衆人聞言自然散去,万俟宸當然是要等万俟玉和宋涯來了之後纔會安排接下來的戰事,第二日午間,浩浩蕩蕩的十萬大軍入城,跟着万俟玉和宋涯一起來的還有楚衣。
楚衣彼時被她留在了居庸關,不曾想這一次竟然跟着万俟玉一起來了,宋涯身上的傷好了大半,一來就去向万俟宸請罪,万俟玉與她好久不見了,此刻看到她不由得面色大苦,“雲曦,你都不知道這傢伙多嚇人,我們的騎兵被他幾聲嚎的腿都軟了,我想着早點帶到你面前來纔好,這才馬不停蹄的趕過來,這下可累死了!”
楚衣正哼哼哧哧的繞着夏侯雲曦打轉,夏侯雲曦聞言笑開來,半年不見的万俟玉眉宇之間更現了幾分沉穩之色,如玉的面龐之上經過這幾日的日夜兼程還帶着幾分風塵僕僕,夏侯雲曦叫來靈兒帶着她去休息洗漱,万俟玉卻是一點不着急,一個勁兒的追着她問是怎麼從雲宋跑到大梁來的。
夏侯雲曦無奈笑,恰在此時万俟宸着慕言來叫她她才拋下万俟玉走了,小書房之外宋涯低着頭站在那裡,看到夏侯雲曦來了恭敬的行了禮,楚衣一直黏在夏侯雲曦腳邊,看到宋涯竟然沒什麼大動作,進的屋子万俟宸面色倒還算好,夏侯雲曦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怎麼?”
万俟宸伸手將她拉到自己身邊來,笑道,“現在十萬大軍已經入城了,我跟你商量一下稍後的行兵計劃。”
夏侯雲曦挑眉,而後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万俟宸卻有幾分遲疑,“南越的兵馬我打算讓洛蕭帶回許城,第二軍的十萬騎兵我準備帶走五萬,剩下的五萬暫且留守昂州,至於步兵,墨麟軍擅長水戰,衡水河和漯河雖然不比淮水東海,可是一旦樑軍有所動作我們也要以防萬一,我準備全部帶走,凌南軍步兵在這兩戰之中損失了一萬人馬,四萬守護惠州和永州,現如今還有八萬萬人馬,留兩萬守衛昂州,剩下的六萬全部隨我往蘄州方向走。”
凌南軍現如今還有不到八萬人,也就是說步兵有十四萬,帶這麼多的人馬定然不會只是爲了取下蘄州一城,夏侯雲曦明白她的打算。
她微微頷首。
万俟宸卻握住了她的手,“你和秦允留在昂州,等蘄州定下再跟上。”
“什麼?”
夏侯雲曦眉頭一擡,頗有幾分不滿意的樣子瞪着他,万俟宸卻是攥緊了她的手,“你這兩日小日子來了,怎麼能再奔波?”
夏侯雲曦臉一紅,不由得想起昨夜他還將手放在她小腹之上暖着,夏侯雲曦有幾分鬱悶,別的好說,可是這隊伍之中女孩子就那麼兩三個,她有些不方便是真的。
“從趕路到奪城,至多十天,你七天之後出發,到那個時候總能好。”
他眼底全是關切,夏侯雲曦也知道自己到時候極有可能成爲他的負累,不過十天,所幸也就點了點頭,万俟宸面色一鬆,“簡旭寧和君卓都很不錯,吳威也很好,他們三個那裡你最好交代一聲,後日一早便出發。”
不能隨軍,夏侯雲曦心中到底有幾分悶悶的,可也是沒有辦法,不知道楊穆青和蕭玉樓是怎麼過來的?
暮色時分万俟宸再次將一衆將領召集起來說出了自己的決定,秦允得知自己留在昂州面色不知道變了幾變,夏侯雲曦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秦允又知道夏侯雲曦也被留下了瞬間恢復了精神,他深深的覺得自家主子將他留下來絕不只是守城這樣簡單,更重要的守城裡的人,比起一座昂州,這人可是重要多了!
看着秦允變來變去的面色,夏侯雲曦只覺得有趣。
夜色落下來的時候天色開始沉沉的暗了下來,大團大團的黑雲從四面八方涌了過來,剛剛露出了一個角的月亮頓時被遮了住,夏侯雲曦看着這天色只覺得有些不好,果然,沒過都久天空之中就炸出一聲又一聲的悶雷來。
万俟宸只覺得懷中的人微微發着抖,不由得嘆笑起來。
夏侯雲曦卻有些擔心,“這天色這般不好,若是再下暴雨,那衡水河和漯河豈不是有發洪水的可能性?”
万俟宸摸摸她的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安心。”
而在同樣黑沉沉的庭院之內,蕭玉樓看着天空之中的黑雲低低的對着身後坐在輪椅上的人說話,“万俟宸遲遲不動,到底是爲何!我三番五次的示意,連作戰計劃都與他定下,他竟然還以計劃需要商量來拖延,哼,大梁西面的三十萬人馬一上來,我倒是看他能拖延到幾時!”
蕭玉樓憤憤不平的聲音落定,桓箏的面色卻透着幾分黑沉。
微微一嘆,他還是開了口,“公主還是放棄心中所想吧,在楚地,你絕不會得到你想要的。”
桓箏的拳頭收緊,明知道自己不應該說這樣的話,可是很多事情對於他來說能和不能已經很難界定,可是蕭玉樓卻完全沒有將她的話聽進去,她豁然轉身,眸光凌厲的看着桓箏,“哈,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我奉上一個西涼竟然什麼都換不到?你是爲了夏侯雲曦吧,真是好笑,她和万俟宸如膠似漆,權力身份地位,多麼榮耀,可她又給了你什麼,我是答應過你不要那後位,可是並不代表我就應該將西涼免費的送出去!”
桓箏微微皺眉,蕭玉樓看的一清二楚,她眸色微微一暗,脣角的冷笑也變得牽強,忽然,她語氣一變,“你是玉麒麟,這個樣子守在這裡,你到底想怎麼樣?”
桓箏低下頭去,良久才低聲道,“能知道她的存在便是極好。”
蕭玉樓等了半晌卻是得了這麼一句話,她眼底瞬時爆出凌天的火光來,眼底有什麼漸漸散去,她笑望着他,“你可知道,我十三歲斷髮,一身戎裝上沙場,這麼多年來讓西涼屹立不倒是爲何,權臣當道,佞臣二心,爲了達到目的我什麼都可以做,誰敢來爛我的路,結局就只有一個,我可以做退讓,但是並不意味着別人可以得寸進尺!”
噼裡啪啦的語聲落下來的時候蕭玉樓拂衣而去,桓箏眉心微蹙的垂下眸子,窗櫺處有細細密密的雨絲落進來,一點點的飄到了他的身上。
“公子,您該休息了。”
綠桑走過來的時候桓箏回神,他微微的點了點頭綠桑推着他反身進了內室。
居庸關之內,夏侯非白一身湖藍色的直綴站在城頭之上看着那黑沉沉的天,蘇璃站在他的身邊,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眼底頗有幾分瑟縮,“那雲黑的好可怕。”
夏侯非白眸光沉暗一片,“那是昂州城的方向。”
蘇璃眸光一轉,“姐姐就在那裡?”
夏侯非白無聲的點了點頭,蘇璃看着夏侯非白沉暗的面色心中生出兩分不祥的預感,“先生,可是那裡不好?”
夏侯雲曦並沒有立時回答,看着那天空之中的黑雲變化,又看了看極北之地幾顆星耀閃耀着暗紅色的光澤,他的眸色變得有幾分凌厲起來。
“先生——”
蘇璃害怕的看着夏侯非白,夏侯非白卻從袖子裡拿出了一樣極爲精巧的小型物件出來,那是一個小巧青銅小鼎,四個角俱是不知名的神獸模樣,夏侯非白不知按下了其中什麼開關,只見那小鼎竟就那麼轉了起來,夏侯非白的眸光愈發沉凝,蘇璃眸光晶亮的看着那小物件,過了許久,轉動的小鼎緩緩地停了下來,蘇璃並沒有看出原本的四個神獸頭已經換了方向,可他看着夏侯非白凝重的面色只覺得那是她從未見過的沉肅。
滂沱的大雨下到了半夜便停了,清晨起來的時候外面的天氣竟然又晴了,夏侯雲曦只覺得這天氣實在奇怪,心中卻是鬆了一口氣。
剛走出幾步就看到姬無垠的身影,要說到了昂州之後他就很少出來,聽說消息來往及其頻繁,想到之前收到了的雲宋內亂又起的消息,夏侯雲曦不免得有幾分留心。
“姐姐!我們去看杜鵑花!”
夏侯雲曦眉頭微擡,只見姬無垠今日裡穿了一身紫色的長襟廣袖大袍,那胸前紅豔豔的繡着的不就是杜鵑花,她撇撇嘴,“宋皇何不看自己的衣裳就好了。”
姬無垠畏懼跟在夏侯雲曦身邊的楚衣,離得夏侯雲曦十步之遠苦了臉,“姐姐你就陪我去吧,眼看着我們在一起的日子只怕是不久了,你若是在不陪陪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才能像現在這樣自在。”
夏侯雲曦面不改色的看過去,“宋皇終於要回去了?”
姬無垠恨恨的嘆了口氣,“陸燦那老傢伙竟然自己跑到淮南想去集結舊部,偏生那些舊部竟然又被他說動了,現在陸燦在淮南自封爲淮南王,還準備揭竿起義來討伐攝政王專權亂國,此等狼子野心不知悔改之人,難道我會看着他胡鬧不成!”
這纔是正常的想法,夏侯雲曦心中唏噓,面色卻是淡淡的,姬無垠說完眸色又是一變,楚楚可憐的樣子,“所以姐姐,我打算再待上四五日就回去了,你怎麼也要賞個臉吧。”
夏侯雲曦猶豫,姬無垠兀自上前,“就在這府衙之後的後山上,出了後門騎馬上山小半個時辰就到了,你聞到了嗎,有杜鵑花的味道!”
夏侯雲曦自然知道這府衙之後有一座後山,可是——
“去看看也好。”
夏侯雲曦聽着這聲音轉身,万俟宸和万俟玉正並肩而來,万俟玉似乎也有些意外万俟宸回答應,可他眼底也露出幾分興奮來。
要說杜鵑花和蘭花牡丹花相比自然入不了這二位的眼,可是眼下戰火紛飛的,在這緊張的局勢之下看花重要的是心情,那花是什麼花也就不要緊了。
既然万俟宸都點頭了,夏侯雲曦哪有不願意去的。
姬無垠的眸光從衆人面上掃過,當即便知道自己這想法是成了,眸光一轉又看到了蕭玉樓和宋柯、吳亞、宋涯幾人的身影,幾位將軍自是和万俟宸定了戰法隨着万俟宸、万俟玉一起出來的,蕭玉樓過來卻是準備和万俟宸談談西涼的用兵。
姬無垠看過去,他好似一點架子也沒有的招呼衆人去看花,幾人本來面色一變,夏侯雲曦卻是覺得去看看也沒什麼,當下便看了万俟宸一眼,万俟宸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襟,一邊的万俟玉當即笑着讓幾人一起去。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出了那府衙的後門,看着早已準備好的馬兒万俟宸卻是自顧自的一把將夏侯雲曦拉上了自己的馬,楚地的幾人都是眼觀鼻鼻觀心的不看,倒是東齊的幾人有些意外的看了二人的背影良久。
“難受嗎?”
夏侯雲曦紅着臉搖了搖頭,他們的馬鞍是這些馬之中最爲舒服的,她並不覺得難受,山路是砂石路,雖然下了雨卻不泥濘,越往上走山風越是清涼,適才姬無垠說的時候夏侯雲曦肯定她沒有聞到那什麼花香,可是此時此刻,那香而不膩的味道倒真正讓她覺得身心舒爽。
“涼州城也有杜鵑花。”
夏侯雲曦“哦”一聲,“就在你帶我去的那座山上嗎?”
万俟宸聞言笑着點了點頭。
夏侯雲曦“嗯”一聲,不由得想起當日他待她上山看日出的夜晚,一幕一幕的近在眼前,可是彼時他們還是定下了三月契約的主君和謀士呢,果然是世事難料,那個時候她哪能想到會有今日這般景象。
雖然山道並不溼滑,可是就在已經能看到遠遠一抹紅霞錦繡的時候二人乘坐的馬兒忽然腳下一崴,夏侯雲曦驚呼一聲,万俟宸一把拉住繮繩纔將馬兒定了住,夏侯雲曦即便鎮定如斯此刻也呼出一口氣,“嚇死人——”
一邊跟着的楚衣似乎察覺到馬兒讓主人受了驚,哼哧的出着粗氣表達不滿,眼看着馬兒更爲不安了,夏侯雲曦冷嗤了一聲楚衣才聾拉着腦袋安靜下來。
万俟宸攬進了夏侯雲曦的腰,分明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他卻覺得心中忽然變得忐忑起來,高高懸着的心怎麼都落不到地上,直到那燦若朝霞的花海出現在眼前,聽到夏侯雲曦帶着讚歎的輕呼他的心才慢慢平靜下來。
大朵大朵的花骨朵兒盛開在這算不上蔥蘢的山坳之中,四周的草木並不茂盛,好似這山間靈氣因爲要孕育這杜鵑花而用盡了,夏侯雲曦舉目看去,只覺得那層層疊疊的繽紛之色在這緋色天成的大自然之中盛放,奼紫嫣紅的模樣竟一點不輸給那皇家花圃。
“嘖嘖,雖然比不得雲宋繁花似錦,可是在這邊境小城有這麼一處也算是極不錯的了!”
姬無垠大大的一嘆,好似荒漠之上開出了南國之花,饒是在場的幾人都是揚刀立馬的鐵血漢子也頗有幾分唏噓來,蕭玉樓面色淡淡的,眸光卻不時的從万俟宸的身上掠過。
昂州城人此前似乎也將此處當做一處勝景,只見這滿山的杜鵑花都被矮小的籬笆的護在了這山坳之中,花叢之中有青石板鋪就的小道,寬度可兩馬並行,幾人不必下馬的進了花叢,一步一擡手都能沾上那濃濃的花香。
姬無垠顯得有幾分興奮,早在居庸關之時他就說要來昂州看杜鵑,現在心願得成自然也不算白走了這一回,其他人開始開保持着幾分持重模樣,可到底都是見過風花雪月的年輕人,又都有意將戰爭的血腥肅殺氣氛淡去,不多時便談笑風生起來。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再有這樣的心情賞花。”
夏侯雲曦輕聲一嘆,万俟宸的眸色便是微微一暗,夏侯雲曦只覺得自己失言,不由得握了他的手,万俟宸回握回去,“不會太晚。”
姬無垠遠遠地便騎兵向着兩人靠了過來,“姐姐這一次要留在昂州?”
夏侯雲曦點頭,姬無垠自顧自的點頭,“也是,長途跋涉的。”
夏侯雲曦這才轉頭對万俟宸開口,“宋皇準備回雲宋了。”
万俟宸不動聲色的看向姬無垠,姬無垠面上惶惶之色一閃而過,“說起來慚愧,雲宋內亂頻出,我也該回去了。”
万俟宸少見姬無垠如此顏色,當即笑起來,“可惜我的東路軍已經出發向居庸關而來,否則宋皇若是需要助力,楚地還可幫上一幫。”
姬無垠嘆然的搖頭,“太子幫雲宋打跑了大梁便是幫,說起來此次沒有楚地,雲宋又爆發內亂,其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万俟宸淡笑不語,此刻一直跟在二人馬前的楚衣再次哼哧哼哧的躁動起來,姬無垠連忙打馬退後一步,夏侯雲曦苦笑着叫楚衣的名字,楚衣卻不動,反而毛髮更加倒豎的低吼起來,到底是雪原之狼,周圍幾人的坐騎都不大不小的有了異常,夏侯雲曦正要下馬安撫楚衣,万俟宸卻按緊了她的腰身。
“慢着。”
万俟宸眸光微眯着看向了四周翠油油的灌木叢,夏侯雲曦現如今已有內功在身,便也動用起神識往遠方探去,隨即,她的眸光也暗了下來,周遭的衆人都發覺到了異樣,在楚衣一聲大過一聲得的嘯叫之中緩緩地靠攏。
有什麼在向他們靠近,簌簌聲有着讓人毛骨悚然的力量,且數量極大。
夏侯雲曦回望了万俟宸一眼,万俟宸握緊了她的手,眼風卻掃了一眼同樣眸色凝重的姬無垠,不多時,從那偶爾裸露出來的草皮上,夏侯雲曦知道了所來之物。
蛇,一條條黑蛇正從山坡之下緩緩滑下來,吐着猩紅的信子向他們靠近!
“這麼多蛇!”
秦允一聲驚呼,周遭衆人的面色已經十分難看,万俟宸的眸光微眯,今日的看花之行是姬無垠提出來的,如果起初的片刻他對他曾有幾分懷疑,可是此刻,看到那數量及其龐大的蛇羣,他已經知道這絕不是他的手筆。
想到已經離去了的樑軍,他的眉心皺的更深。
“後面也有,它們進了花叢!”
吳威一聲提醒,夏侯雲曦已經能看到那鮮豔的杜鵑花叢之中蠕動着的影子,她只覺得渾身上下都起了雞皮疙瘩,胸口悶悶的還有點反胃。
楚衣哼哧哧的就要上前,夏侯雲曦趕忙一聲厲喝吼住,即便是楚衣,一旦被纏上,那麼多的數量可不是鬧着玩的。
他們已經走到了花叢中央,在反身下山的路上也有那讓人作嘔的髒東西,夏侯雲曦眼前忽然遮上了一隻手,万俟宸低頭在她耳邊低語,“別看,我們下山。”
即便是以最快的速度下山,可也得將那路上的蛇處理了,那半立起來的蛇高高的吐着信子,看着他們一羣人好似看到了獵物一般的滴着毒液,然而那蛇身上卻沾着泥漬,且大小不一,卻不像是訓練有素專門放在這裡害人的。
“主子,我來。”
秦允說着話,宋涯也跟了上來,二人拔劍就要上前,其餘之人看到了也俱是抽出了隨身武器,只有蕭玉樓,淡淡的騎馬站在衆人中間,神色帶着幾分漠然。
似乎是察覺到了秦允之人的敵意,蛇羣也簌簌的聚的更多,夏侯雲曦聽着那讓她覺得難受的聲音拉下了万俟宸的手,隨手從袖子裡掏出了一樣東西來。
秦允冷着眸色,正待上前將這些礙眼之物鏟去,卻聽到夏侯雲曦道,“焦蛇,性狠辣,善結羣,一般會自動遠離人羣,可一旦被它盯上,便是不死不休。”
話音剛落,響起來一道脆生生的笛音!
這笛音秦允熟悉,不僅他熟悉,万俟玉也熟悉,二人同時豁然轉身,果然,夏侯雲曦脣邊正橫着一支短笛。
其他人正是渾身殺氣,也有認出這焦蛇的,正覺得難纏,此刻忽然聽到這一聲笛音頓時覺得意外,看過去便看到夏侯雲曦眸色沉凝帶着幾分煞意的吹着笛子,那清冽的笛音由低到高,慢慢的有漸入九霄之勢,宋涯、宋柯等人自是早就聽說了夏侯雲曦的本事,此刻親眼見到眼底的神色還能壓得住,而吳威幾人卻是第一次見,笛音越來越高,那本來聚在一起絲絲吐着信子的蛇羣就越發的不安躁動,笛音越來越細,也越來越利,好似一道弦從人心上劃拉過去,一不小心就能見血,衆人聽着只覺得微微不適,下一刻,蛇陣緩緩退散!
衆人眼底都露出了幾分不可置信,俱是以各種各樣的眸光看了過來,万俟宸一直低着頭看着夏侯雲曦微微顫抖的肩膀,眼底的沉色也越來越重。
夏侯雲曦如今有了功力在身自然沒有往常那般艱難,只是這蛇羣數量太多,她想將他們逼上深山裡去自然需要耗費些氣力,等所有的蛇羣都沒入了那灌木叢不見了蹤影,夏侯雲曦後背已經溼了一大塊。
早春,還下過雨,山間的風微涼,衆人都眸光大亮的看着夏侯雲曦,夏侯雲曦也不準備解釋,蕭玉樓的眼底不見亮色只有幾分深思,万俟宸將自己的外袍裹住她的身子,馬鞭揮下當先往山下而去,衆人當即打馬而去,只有姬無垠愣愣的站在當地停了一會兒纔跟上。
一路上大家對那蛇羣還頗有幾分心悸,可昨夜的暴雨實在太大,蛇被驚出來也是有可能,再加上即將趕赴下一處戰場,大家便未曾放在心上,到了府衙後院的時候老遠的夏侯雲曦便看到了桓箏的身影,她和万俟宸走在最前面,此刻看到桓箏站在這裡不免得覺得詫異,可她還未走近桓箏已經迎了上來。
“可是遇到了什麼野物?”
夏侯雲曦笑開,“想不到這麼遠你都聽到了,遇到了幾條蛇,可能是下了雨不安分了。”
桓箏卻皺眉,“你的笛聲曲力重而急,絕對不是普通的幾條蛇。”
夏侯雲曦心知瞞不過他,便也照實道,“確實數量有點多,不過現在都好了,那蛇大抵是原本山上就有的,稍後交代一下守城的士兵再也不靠近那山便好。”
說到此還看到桓箏皺着眉頭,夏侯雲曦不由得轉而問道,“話說我的曲子可有進步?”
桓箏這才面色一鬆,“曲力綿長有力,又不失凌厲,破其神,攻其心,已是上乘了,至於宮商角徵羽,這麼多年你竟然還記得這樣好。”
夏侯雲曦脣角一彎,“你教的我自不敢忘。”
幾位將軍得了万俟宸的吩咐,已經離去準備封了那後山,唯有蕭玉樓,姬無垠和万俟玉還在這裡,兩人說了幾句話,桓箏也聽得出來她需要休息便告辭回了自己的院子,万俟玉隨着万俟宸二人離開,蕭玉樓則是跟着桓箏去了,又只有姬無垠一人,他眸光閃動,似驚似喜似難以置信的看着某一個方向,分明是紫色繡花的豔麗袍子,卻是滿身寥落的站了良久。
万俟宸非要給夏侯雲曦運功調息之後才讓她睡下休息一會兒,見夏侯雲曦沉沉睡去,万俟宸看着她靜靜的睡顏那種心被懸空的感覺又冒了出來,他眉心皺緊,這種感覺,已經很多年不曾有過了。
暮色漸漸落下,居庸關的書房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了進來,正在屋子裡對着一副地圖研究的夏侯非白擡起頭來,便看到蘇璃一雙眸子亮晶晶的跑了進來,小臉上還帶着幾分氣喘的紅暈。
“先生先生,落地了!那珠子落地了!”
夏侯非白的眸色陡然大變,“第幾顆落地了?!”
先生交代的事情蘇璃自然不敢輕慢,當即道,“第四顆!”
夏侯非白眸光驟然抽緊,轉身龍鳳飛舞的在桌案上寫下一行字,也不和蘇璃交代什麼大踏步的走出了門去,“慕楓!”
慕楓應聲出現,夏侯非白語聲極快又沉重的將手中的信箋交給他,“快,送到你主子那裡,要快!不能大意!”
慕楓見此便知肯定是有大事不好了,當下便轉身而去,夏侯非白看着慕楓離去的身影微微的鬆了一口氣,轉身看到蘇璃煞白的臉色知道是自己的緊張嚇到她了,他脣角稍稍的勾起,拉了她的手往城樓上走,“沒事沒事。”
蘇璃聽在心裡,沒有像往常一樣被安撫,反而更加的擔心起來了。
天色頃刻之間就暗了下來,伸手不見五指的室內“噼啪”一聲亮起了燈火,坐在黑暗之中男人身形挺拔,面容刀削斧刻一般滿是冷酷,一雙眸子之中不見分毫的情緒,森森的讓人覺得背脊發涼。
“皇上,是東齊公主帶兵制敵,只等了兩天万俟宸就出現了,第三天,南越的人就動了。”微微一頓,齊林又道,“南越來的速度很快,我們的探子還沒找到他們的暗營。”
此話頗有深意,坐在上座的公孫墨脣線微微的一抿,低低問出來,“是誰?”
齊林微微一頓,面對男人的注視,他弓着身子並不敢擡頭,“要麼是南邊,要麼是西邊。”
公孫墨聞言並不說話,眼底卻顯出了幾分沉暗的幽光來。
夏侯雲曦睡醒的時候万俟宸已經不見了人影,想到第二日他就要動身,她趕緊起來爲他整理行裝,他的東西向來有慕言早早的就打理好了,她不過是再行檢查一番,等確定了毫無遺漏之後万俟宸還沒回來,不由得便向着議事堂而去,議事堂之內無人,她又轉向了小書房,果然,人在小書房。
內裡燈火通明,正傳來陣陣談話聲。
蕭玉樓的語氣帶着剋制的隱忍,卻到底不曾多麼的失禮,“也好,到了蘄州距離西涼也就更近了,那個時候再做打算不遲。”
“只待公主春日一雷。”
万俟宸的語氣淡淡的,蕭玉樓自知此刻不是繼續談條件的時候,當即起身告辭,万俟宸沒有留,蕭玉樓出門的時候正好遇到了夏侯雲曦,看着夏侯雲曦面上的安然之色,她目不斜視的走了出去。
小書房獨立成院,但凡是万俟宸和夏侯雲曦獨處的時候,連慕言也是守得遠遠地,院子裡靜悄悄的,身後傳來夏侯雲曦親切又安然的笑語,蕭玉樓腳下的步子不由得就快了幾分,可她剛走到這小書房的院門口之時卻聽到了一聲翅膀扇動的聲音,西涼多的是這樣的東西,她如何聽不出來是什麼。
院門口的左側甬道之處有一扇小門,直通往万俟宸和夏侯雲曦所住主院的後罩房的小花園,夜色之下週遭無人,蕭玉樓衣袍一掀的走了過去,院子裡安安靜靜的,一直黑色的信鷹正停在開着的正屋後窗窗櫺之上,安靜的等着主人的到來。
蕭玉樓眼利的看到了那信鷹腿上的小小信筒,她眼底閃過兩分微光,將手指往脣間一放,下一刻便有幾聲低低的口哨聲響了起來,信鷹瞬間看向了她,蕭玉樓手一擡,那信鷹似乎遲疑了一瞬,隨後又揮動着翅膀落在了她的手臂之上。
蕭玉樓將那信筒解下,取走其中的紙條,手臂一擡,那信鷹的身影一躍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展開那紙條,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力透紙背的映在上面,蕭玉樓的眸色猛的抽緊,她站在原地怔愣片刻,下一瞬腳步下意識的向着桓箏所住的院子走去。
走到門口她遲疑了,看着院子裡窗櫺上昏黃的燈火和那窗櫺之上的身影,真正是像極了西涼王宮裡那個江南山水的芷蘭殿,她站了良久,眼底的光芒閃動掙扎,終究是妥協了一般的走了進去。
綠桑剛給桓箏換了藥,看到蕭玉樓的出現她並不詫異。
蕭玉樓並沒有像往常那樣等着綠桑離開之後才說話,此刻的她好像有幾分急切,大步走到他面前,對上他的眸子就開了口。
“你要爲我做的第三件事——”
桓箏意外的眉頭一擡,他本想着那該是一件大事,會在生死決斷之時纔要他做,蕭玉樓眼底閃出一絲諷刺的笑意,眼瞼一低又很快斂去,再擡起頭來的時候她已恢復常色,她說,“明日,隨我去蘄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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