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寵 凰圖天下015執子之手,宿命淪亡
月黑風急,離宮飛雲殿的樓頂之上站着數位一身白衫衣袂飄飛的訪客,所有人都未曾蒙面,他們的臉卻全都一模一樣,衆人身形一動起落在飛檐斗拱的八個檐角上,內息同起,頓時連夜裡的螢蟲嗡嗡之聲都消失不見。
高懸的大頂之下,華貴富麗的廳閣之內,南窗旁側的男子坐在輪椅上,指節泛白的握着扶手,向來如雕塑一般安然靜默的面容之上現出幾分波瀾。
夏侯非白一身雪白的袍子,步履徐徐的進得門來,站定,眸光靜默又幽深的看着那眼上覆着白布且坐在輪椅上的男子,良久,他脣角艱難的動了一動,“九重閣故人來訪,且不知,故人可還識得——”
坐在輪椅上的男人下巴微含,喉頭極其艱澀的上下滾動了一番,他握着扶手的手臂用力,似乎是想站起來,最終卻是無力的與那輪椅分不開來,月亮不知何時隱在了黑沉沉的雲層之後,巨大的內息籠罩在整個殿閣的周圍,向來驚醒的西涼暗衛此刻卻是一點兒察覺都無,整個殿閣之內,一片死寂。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輪椅上的男子指節微顫,力道大的好像能將這十二年的時光全部揉碎,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再次恢復成那般平靜的模樣,開口的聲音,卻仍舊含着顫,“師兄親自來,玉麒麟不敢不認。”
夏侯非白的眼底頓時一顫,他腳步沉重的走過去,在離他三步之外站定,眸光透過他身上的袍子去看他的雙腿,隨即,眼底的光越來越沉,好似看盡了時間滄桑的一聲長嘆,他傾身,大手覆上他的肩頭,“那個劫?”
“過去了。”輪椅上的男子看不清夏侯非白的面容,聽着那熟悉的聲音卻好似知道夏侯非白所想,再說話之時便帶着幾分鬆活,“師父沒有料錯。”
夏侯非白靜靜的站在他面前看他片刻,眼裡惋惜沉痛等等一閃而過,卻惟獨沒有同情,對於驚才豔豔且歷劫而歸的他來說,同情是最大的侮辱,他深吸一口氣,“隨我走,回珞珈山,自有人會治好你。”
治得好嗎?
輪椅上的男子心中荒涼,微有怔愣,而後搖了搖頭,“師兄,現在不可以。”
夏侯非白皺眉,“爲了蕭玉樓?”
男子更是一愣,卻對少見的笑了一聲,如清風朗月一般的輕笑讓夏侯非白心中微鬆,果然下一刻他搖着頭輕聲開口,“不,不是。”
夏侯非白有備而來,本是打定了注意要帶她走,見他如此憂鬱着便想知道個明明白白,男子沉吟了一瞬,輕而緩的道,“有個人,我等了她好久——”
“桓箏!”
一聲低呼,夏侯雲曦猛然坐起身來,她眼中帶着驚懼的看着那黑沉沉的帷幔,呼吸重而急促,帶着讓人心疼的驚顫,身旁的人同樣的坐起身來,在這黑沉沉的夜裡,他漆黑的眸子裡沒有半分睡意,夏侯雲曦眸光空茫的轉過頭去,他的面色逆着光對着她,並看不清楚他眼底有何種情緒。
万俟宸擡手將她的裡衣攏好,手勢溫柔,開口的聲音帶着幾分睡意朦朧之時的暗啞,“做惡夢了?”
夏侯雲曦咬緊了下脣,就那麼切切的看着万俟宸,眼底閃過許多疼痛的不加掩飾的情緒,她好像還停留在剛纔的夢境裡,万俟宸將這些情緒一一的看在眼裡,默然的拉起被子來將她圍住,如果可以,他真想去她的夢裡看一遭。
他剋制着自己將她攬進懷裡,一下沒一下的撫着她的背脊,夏侯雲曦微帶着顫抖,眼前盡是敵人的箭矢洞穿那人的眼眸之時的場景,那向來寵着她慣着她對着她笑的眸子,就那麼血淋淋的變成了兩個圖圖冒着血泡子的洞!
夏侯雲曦猛的閉上眼,那夢境如一道利劍在她心上劃拉,血肉模糊的只讓她不停地顫抖,她低低的嗚咽一聲,深深的伏進了他的懷裡,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沒有發現他的胸膛異常的起伏,他的手臂勒的她生疼,卻怎麼都比不了那一雙血洞給她的無可挽回的痛!
那一聲低低的嗚咽讓他的心猛然糾在了一起,她顫抖着的樣子更讓他的眸光之中滿是犀利寒光,眸色漆黑的注視着黑沉沉的帷帳,万俟宸的心中涌動起滔天風浪來,從她與噩夢之中掙扎的時候他就清醒了,想叫醒她,卻第二次聽到了那個名字,她一共喊了八聲,每一聲都在他的心上劃出一道血痕來。
夏侯雲曦想說點什麼,可喉頭似乎被堵了一塊寒鐵,直讓她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万俟宸閉了閉眸子,抿着脣角攬着她輕聲的安慰,“別怕,我在。”
夏侯雲曦攬緊了他,那般重的力道終究讓万俟宸將心上的血痕抹去,輕聲一嘆,他攬着她側身倒下,她如一個孩子一般的緊緊的往他懷裡縮,兩隻小手彷彿害怕失去的將他緊緊攀住,万俟宸拉過被子輕輕地哄她,她卻總覺得不夠的想要樓的他更緊。
她在他懷裡拱着,好像要住到他的胸膛裡去,万俟宸心中發堵,此刻被她緊緊的摩擦着,不多時眼底便起了火星,他深吸一口氣,那噩夢卻好像還未散去,懷裡的人仍舊顫着抖着的不安,他的慾望升起,此刻卻比不上他心底的怒意,他深切的知道,懷中的女人此刻心中滿滿的都是另一個人男人,她的不安她的驚懼,都不是爲了他。
万俟宸豁然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沉沉的鎖住,夏侯雲曦迷濛着眸子看着他,眼底最深處仍舊是膽戰心驚的模樣,她眼底的傷疼再次刺疼了他,他真想將她撕吞入腹,進入她充滿她,讓她求饒讓她呻吟讓她熱烈的爲他融化讓她只喊他一個人的名字!
可是他哪裡捨得——
他錯過了她整整一世,他要給她時間,万俟宸低下頭去吻她,從眉眼到脣瓣,並不進入,只是帶着安撫的無關風月的一個吻,淺淡的拂過她的心,她果然在他的吻裡平靜下來,万俟宸及時的停止了這個危險的動作,翻身一攬將她放在了自己胸口,她嬌小纖細的身形如蝦子一般捲縮着,在他高大寬厚的身體上變成小小的一團,她側臉窩在他的肩窩裡,就這麼在他的身上找到了一個最讓自己舒心安穩的位子。
她似乎在噩夢之中廢了太多的心力,此刻累極,就這般迷迷糊糊的巴着他睡去,可她睡得顯然不那麼安穩,他稍稍一動她便是一聲嚶嚀,万俟宸心甘情願的做她的人肉牀榻,就那麼睜着眼睛,被她壓着到了天亮。
“嗯——”
晨光綻出,夏侯雲曦嚶嚀一聲,微眯着眸子手腳動一動,咦——
身下的觸覺實在奇怪,她神思一震擡起頭來,直愣愣的對上一雙黑漆漆的眸子,呀,她眸色微變,手腳並用的從他身上爬下去,看着因爲手腳發麻而眉心微蹙的人面色緋紅,她往牀裡去,靠在身後的牆壁上頗有幾分不好意思,“幹嘛讓我睡在你身上?”
万俟宸眸光幽深的看她一眼,直看得她心中咯噔一聲,夏侯雲曦隱隱的好像昨晚上是有點什麼,此刻恍惚之間卻好像又記不清楚,反倒是他眼底的顏色,將她看的失了章法,她眸光切切的爬過來,試探的問,“怎麼了?”
晨起的帶着幾分嘶啞的聲音劃過他的心頭,万俟宸眯起眸子,心中滿是鬱悶,眼前之人悶聲給了他兩刀子之後竟然就失憶了,這讓他有火有疑問沒地方發沒地方問,他深吸一口氣,看着她依舊迷迷濛濛的的眼神心中一橫,一把將她拉到了懷裡來——
她被他壓在身下狠狠地廝磨,夏侯雲曦雲裡霧裡的好像記起來自己大概是做了個噩夢,然後他滿是溫柔的來安慰自己,她心底軟成了一灘水,伸手從他半敞的衣襟滑進去滑過胸膛將他樓的緊緊的。
万俟宸將她折磨到氣喘吁吁,卻又不給她,她被他撩撥起來,睜大了水汽森森的眸子哀哀悽悽的看着他,脣瓣潤澤的都是他的味道,万俟宸喘着粗氣看着她,終是忍下慾火從她身上滑下來,掀開簾子下牀去了。
夏侯雲曦微怔,他昨天晚上十分克制的廝磨了一會兒就放過了她,可過了一夜了,他怎麼了?
万俟宸下牀去,背對着她穿衣,等自己收拾妥當了纔拿着她的衣衫走過來,夏侯雲曦帶着幾分沉思的看着他,万俟宸眯起眸子將她一把攬起來要給她穿衣裳,夏侯雲曦順着他的動作裡外穿戴整齊,看着他低眉順眼的樣子她又打消了那些微的疑慮,心中反而溫柔的一塌糊塗。
“用完早膳,我送你出宮。”
“嗯。”
明日裡便是靖王大婚的正日子,夏侯雲曦總是要以東齊公主的身份出現的,自然要去會館和吳亞他們一起,万俟宸叫綠桑進來侍候她,待洗漱完畢兩人一同出了內殿。
早膳是早已擺好的,二人用完馬車便已經在昭陽殿之外等着了,万俟宸帶着夏侯雲曦出了宮門,一同上了前面的馬車,肖揚和綠桑則是上了她們之後的小馬車,車輪滾動,夏侯雲曦掀開簾子看窗外楚王宮的風景。
她眸光切切的模樣感染了他,他坐到她身邊去攬着她,埋頭在她脖頸之中深吸一口氣,夏侯雲曦被他作弄的渾身發癢,笑着躲了開去,万俟宸聲音有幾分悶,“明日裡結束之後就隨我回宮可好?後日一早我帶你去個地方。”
夏侯雲曦眉頭一擡,“去哪裡?”
万俟宸啄她一口,“明晚隨我回宮才告訴你。”
夏侯雲曦眸光微轉,點點頭帶着幾分期待,万俟宸忽然就興致極好,擡手指着宮裡的各處大殿給她說了一遍,“等過兩日,我再帶着你好好走一走。”
夏侯雲曦笑着應下,反正來日方長,万俟宸摟着她,忽然輕聲開口,“珈藍,我想早點娶你。”
夏侯雲曦一愣,眸子裡亮晶晶的,脖頸上染上一層緋紅。
万俟宸額頭抵住她,“早點做我的太子妃,嗯?”
夏侯雲曦羞得伏進他懷裡,悶悶的“嗯”一聲點了點頭。
万俟宸自昨夜開始盤旋在心頭的鬱氣瞬時散去,眉梢眼角都舒展了開,長長的出一口氣,他摟着她滿是嘆然的說,“早日娶了你,綁着你,我才安心。”
夏侯雲曦臉頰微紅,輕輕的咕噥一聲,“我又不會跑。”
穿過長安城繁華的街市,沒多久便到了一處城東的屋舍樓閣之間,門口早有吳亞等人候着,万俟宸先下的車來,隨後將夏侯雲曦扶下了車,吳亞上前給夏侯雲曦見禮,又對着万俟宸行禮,而後擡起頭來道,“太子殿下來晚了一步,皇上早日裡一早已經進宮去了。”
夏侯雲曦有幾分意外,万俟宸卻一臉常色,他點點頭表示知道,而後看着夏侯雲曦道,“我就不進去了,明日裡我派人來接你?”
夏侯雲曦想着這麼多天他都是陪着她的,這會子定然是有事忙,當即不敢再留他,也讓他不必來接,万俟宸應了,轉身上了馬車又回宮去了。
夏侯雲曦帶着肖揚幾人進門,轉頭問吳亞,“一路上如何?”
吳亞恭敬回稟,“還算順利。”
“嗯,讓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吳亞當然不敢怠慢,輕聲回答,“都查清楚了,雲宋世子身死之後並未舉行葬禮,一切從簡的發了個喪,新上的皇帝乃是當年雲宋興業帝遺失的二皇子,據說是流落多年後來被一戶伶人收養了,現在被姬維找到了,幾個老王爺一起驗明瞭正身,又有姬維這一等一的大權臣護着,登基之事很快就落定了。”
“伶人?”
夏侯雲曦的腳步微頓,心中閃過幾分異樣之感,想到那一雙笑嘻嘻的桃花眼,她覺出一絲反常的不安,順着門廊往裡走,剛走了幾步一陣疾風向着夏侯雲曦直衝而來,夏侯雲曦不避不讓的迎上去,差點讓楚衣撲倒在地。
夏侯雲曦傾身摸了摸楚衣的腦袋,像看一個孩子一般的滿眸歡喜,這會館乃是私人之地,院落佈局十分精巧有致,夏侯雲曦左右看了看走進正廳,不由得問吳亞,“先生進宮所爲何事?”
吳亞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蘇璃被夏侯非白貼身帶着,這會館之中倒沒個人陪她,所幸又問了吳亞賀禮等事宜,再又小睡了片刻,待到暮色時分夏侯非白才和蘇璃一道出現。
“先生今日怎麼進宮了?”
夏侯雲曦一邊給夏侯非白倒茶一邊隨意的一問,夏侯非白麪上並未有多餘的表情,輕抿了一口茶纔看了她一眼,“楚皇與我有幾分交情,總是要去探望一番的,更何況,你的事情我也要找個機會說一說的。”
夏侯雲曦聽得心中一暖,倒沒什麼懷疑,一旁的蘇璃笑嘻嘻的看了夏侯非白一眼,夏侯非白意味不明的對她眨了眨眼睛,小姑娘立刻福至心靈點了下頭。
夏侯雲曦未曾將二人的小動作看盡眼底,又想到了一件事趕忙問了出來,“先生,那位玉麒麟可是真的在蕭玉樓麾下?”
夏侯非白點頭,看她眸光微變當即接着道,“你別擔心,人我已經見過了,我說的話他自是要聽的,他說要等着見一個人,之後可能會隨我回去珞珈山。”
夏侯雲曦聞言鬆一口氣,一顆心放下了大半。
翌日,雖然夏侯雲曦說了不要万俟宸派人來接,但是當她晨起之時長樂宮的侍衛已經在慕言的帶領下到了,跟着來的還有總管鍾能,跟在鍾能身後的是十多個身着粉色衣裙的宮女,每個人手中捧着一個錦盒,一一打開來,珠光寶氣耀目,綾羅綃紗奢華。
“公主殿下,這些都是太子殿下命小人送來的。”
鍾能十分恭敬,他絕對沒有想到一直住在昭陽殿的女子竟然是東齊公主,自家主子對眼前人的寵愛和緊張他都看在眼裡,此刻的她對他來說,真真是和自己主子一樣的存在。
夏侯雲曦一眼掃過去就知道那些東西都不是凡品,她眉頭擡了擡,終是對着綠桑點了點頭,綠桑帶着衆人將東西放在內室,鍾能見東西放下,十分恭敬的領着宮女們退了出去,由慕言帶着的侍衛卻是留了下來。
夏侯雲曦對着慕言微微頷首,轉而進內室換衣服,今日裡的她要以東齊公主的身份出現,自然不可太過素淨,選來選去還是選了一件玉色繡折枝堆花宮裙,內搭月白蝶紋束衣,最外面罩着藍霞羅牡丹薄霧紗,整個人清泠出塵又不失端莊貴氣,連綠桑看着都連連點頭眸子裡迸出亮光來。
夏侯雲曦極少佩戴首飾,綰了個飛月髻,只配了一直白色的蘭釵便作罷,用過早膳時間還算是尚早,夏侯雲曦本想去見見夏侯非白,卻被告知他一早便出去了,夏侯雲曦百無聊賴的在會館之中歇着,待午時之後才準備往靖王府而去。
靖王大婚的程序十分繁瑣,正式的婚宴乃是定於晚上,此時過去是在算得上早,可慕言幾番前來詢問是否出發,問的她也心癢癢的想早點見到他了,馬車滾滾而動,除開肖揚吳亞等東齊侍衛之外,還有慕言帶着長樂宮二十多人前後護衛,一走上大街便引來道道目光,馬車之上醒目的東齊兩個字落定,衆人都是明白,這車裡坐的想必就是東齊公主了!
有幾分眼色的看出了長樂宮太子護衛也在其中,百姓們一傳十十傳百的議論起來,這位東齊公主與他們的太子殿下是何關係——
實在是……好招搖。
夏侯雲曦靜靜坐在車裡,雖覺得有幾分不妥,心中卻是甜的厲害,馬車一路悠悠的到了靖王府大門前,此刻雖然纔是下午,整個靖王府之前卻已經是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大紅色的綢緞將整個王府裝點得紅火一片,禮部官員被當做知客放在門口相迎各國政要,一點兒差錯都不敢出。
“東齊公主到!”
一聲長喝,門前的車水馬龍忽然靜止,在場的所有人俱是將眸光投向了那高大華麗的馬車之上,東齊沉隱多年,這一次能派人來賀靖王大婚讓衆人意外至極,含着些微的好奇,衆人自當要看看這個東齊公主是和模樣。
一截欺霜賽雪的皓腕伸出來,在那天青色的簾幕之下走出來一汪震人心魄的玉色,諸人看過去,那玉色瑩然流動,一晃神,夏侯雲曦嫋娜的身段從馬車之上而下,儀態萬千的走向了正門口,門口的禮部官員按禮數迎過來,正要說話之時身前忽然被一抹影子擋住,万俟玉目瞪口呆的站在門口,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對着她巧笑倩兮的佳人。
万俟宸叫他親自來迎接東齊公主的時候他就覺得奇怪,連蕭玉樓都是禮部的人帶進去的,怎麼遇到這個東齊公主就讓他來接,想來想去他沒有忘記夏侯雲曦說過的,她和這位公主有幾分淵源,可是……有幾分淵源和是同一個人是有差別的啊!
“洛王殿下,可是本宮面上長了花?”
夏侯雲曦笑意濃濃的打趣,万俟玉猛然回神,“雲曦,你,你竟然……三哥叫我來接你!”
邊上的人都豎起了耳朵,見到洛王親自來接的時候已是意外,此刻聽着竟然是太子授意不禁更爲吃驚,周遭各國耳目遍佈,這一幕很快的便被傳到了各國權貴的耳朵裡。
“請洛王帶路。”
夏侯雲曦鳳儀端麗,一顰一笑都帶着讓人不敢鄙視的天家清貴,万俟玉只覺得眼前這人不冷酷不狠辣不溫柔不嬌俏,一點都不像他認識的那個人,可他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她好似發着光,那暗藏在端莊之下的機鋒,如果一個個爪子勾的他心頭微動。
“請——”
万俟玉斂下心神擡手相請,夏侯雲曦一笑,先行一步走在她前面,靖王府面積之大是夏侯雲曦未曾預料,此刻,那亭臺樓閣水榭曲徑之間到處都是來往有致的下人,更有許多衣飾華貴的客人或是觀景或是攀談的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万俟玉向前一步,聲音還有幾分驚訝之後的緊繃,“雲曦,你怎麼是東齊公主——”
夏侯雲曦笑開,“如你所見,我真的是。”
有万俟玉帶路,慕言已經消失不見,夏侯雲曦四處看了看,“他在哪?”
万俟玉眼底還有幾分不可置信,眸色微變的想了想,“嗯,三哥還在忙,我先帶你去歇着。”
夏侯雲曦自然是理解的,可剛走了沒幾步,看着迎面而來的人她的眸光緊緊的眯了起來。
蕭玉樓也在同一時間看到了夏侯雲曦,她眼底滑過幾分意味不明的神色,走近她上下打量一瞬,“真是在哪裡都見得到顧姑娘。”
夏侯雲曦笑了,“公主的忘性真大,我記得我有說過,我不信顧。”
話裡隱隱有不善,万俟玉聽得嘴角一抽還以爲夏侯雲曦是在忌諱西涼曾有意與大楚結親的事,蕭玉樓聞言笑意更深,“怎麼?爲了嫁給太子連自己本來的身份都不敢認了?”
夏侯雲曦笑意不減,好像在看一個跳樑小醜一般,那目光讓蕭玉樓分外難受,正待說話,站在蕭玉樓身後的一個侍從面色難看的開口,“主子,這位就是東齊公主——”
刻意壓低了的聲音好似一記耳光打在了蕭玉樓的面上,她眸光大睜的看着夏侯雲曦,脣角幾動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夏侯雲曦笑意未變,“公主現在知道了,本宮姓夏侯,公主最好記住,本宮還有事,就先失陪了。”
夏侯雲曦儀態萬千的從蕭玉樓面前走過,只聽得身後忽而傳來啪的一聲脆響,夏侯雲曦眸光微黯,只爲剛纔出聲提醒的那個侍衛默哀。
万俟玉眼底卻迸出幾點笑意,“雲曦,你真是……”
夏侯雲曦不做什麼解釋,隨着万俟玉到了一處頗爲幽靜的院落門口,万俟玉看看她,摸了摸鼻子,“三哥要你在這裡等着呢,晚上的喜宴人多且雜,你出去的早了難免要與人應酬,三哥的意思是,你晚些出去露個面就好——”
夏侯雲曦心中一暖,哪裡還有不願意的,“他呢?”
万俟玉有幾分難色,“三哥稍後過來。”
夏侯雲曦看着他的面色只覺得有幾分奇怪,怎麼個奇怪卻是說不上來,万俟玉被她看得難捱,送她進了院子又交代了靖王府的下人之後便走了,夏侯雲曦看着這安靜的小小院落,心中安穩。
暮色漸起,王府之中的樂聲越來越大,夏侯雲曦靜靜的聽着,心想着一定是万俟殊帶着新靖王妃從宮中行完了禮現在回王府了,果不其然,緊接着響起的便是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大紅喜字的燈籠次第的亮起來,映着那紅彤彤的一片喜綢,整個王府都要燃燒起來,夏侯雲曦看着那一層層的紅,滿眸都是暖意。
新人既然已經回府,喜宴即將開始,夏侯雲曦站在廊下,樑柱上的紅燈籠投下幾束紅彤彤的光來,她轉頭望着那紅燈籠發呆,耳邊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拜見太子殿下。”
夏侯雲曦心中一震轉過頭來,擡眸望過去便見到一身黑色蟒袍的万俟宸正大步的朝她而來,她站在廊下,他站在臺階之下,她本就矮他一些,這樣一來兩人倒是一樣高了,他墨發半綰,散散落落的垂在腦後,一頂墨玉冠讓今日的他比往日威嚴了幾分,他顯然趕得着急,此刻衣袍略有幾分褶皺,卻自進院起眸光就不離她。
“都退下。”
三個字落定,別說是楚地的侍衛下人,就是東齊的肖揚和吳亞也都乖乖的退了出去,夏侯雲曦看着他笑,“我以爲你正忙呢。”
万俟宸大手一伸將她攬過來,用迫人的亮光看着她,“父皇近來身子虛弱,今日裡大哥婚儀所有的禮數都是我代父皇完成的,稍後還要代替父皇去喜宴上坐鎮,可一想到你一個人在這裡等我,我就心癢癢的緊。”
夏侯雲曦今日裡化了濃淡相宜的妝,脣上覆着紅紅的胭脂,再加上那一雙黑白分明楚楚動人的眸子和似雪無暇的尖尖小臉,直看得万俟宸情不自禁的低下頭去,夏侯雲曦推他胸口,“不能,會花的——”
万俟宸笑,低頭聲音暗啞的對着她的耳洞哈氣。
“不會花。”
“我保證吃的乾乾淨淨。”
夏侯雲曦面紅耳赤,他的脣果然在下一刻便落了下來,如他所言的那般一口含住她,慢慢的吸允緩緩地捻弄,曖昧的吞嚥聲讓她眸子裡溢出了水波,一閃閃的讓他更加愛不釋手,帶着花香的胭脂被他吃下去,他含糊不清的咕噥一句,“沒有你甜——”
夏侯雲曦捶他,他卻握住她的手放在胸口揉搓,另一邊伸出脣舌去舔舐她的貝齒,她牙關一酸,頓時被他破了開來,夏侯雲曦睜着眸子承受着他深而重的吻,通紅的燈光落在他的面上,看在她眼裡怎麼看怎麼都是溫柔。
他咬她一口,她吃痛回神,卻見他眼底分明的笑意,他捲起她的香舌糾纏廝磨,她終於再壓不住那股子悸動,猛的閉上了眸子去感知那股子從心靈深處生出來的顫慄,他將她口中的香甜卷啊卷的全部都吸走,又把他口裡含着的給她渡過來,嘖嘖的滋濡聲落在她耳邊,她整個人都軟在了他懷裡。
相濡以沫,好古老的一個詞,她如同缺氧的魚一般微張着溼潤的脣瓣看着他,他亦是氣喘吁吁,那眸光似狼,直看得她面色更熱,万俟宸深吸一口氣壓下那火,眸子裡黑漆漆的,似乎有一種深不可測的情緒正在醞釀,他抵着她的額頭喘息,聲音還帶着讓人浮想聯翩的暗啞,“昨天夜裡,我想你想的好疼。”
夏侯雲曦猛然之間面色更紅,放在他腰間的手忍不住的掐了她一把,他笑着捏她的手心,看了看她的脣又低下頭去啄她,“唔……吃乾淨。”
院門還大開着,夏侯雲曦生怕誰忽然衝進來,他一口口的啄她,好一陣子了才滿足的放開,遠處的樂聲已經漸大,他緊緊的捏了捏她的手,眸光認真的看着她,“在這裡等着,稍後我讓阿煙過來找你,嗯?”
夏侯雲曦點點頭,他不捨得拉着她的手送到脣邊咬了一口才轉身離開,夏侯雲曦看着他走出院門,心中滿滿的被一種情緒滿滿的撐着快要溢出來。
因爲切切實實的看到了他,等待就開始變得漫長,不知道過了多久,院落門口才傳來一陣腳步聲,万俟煙今日裡穿着一身粉藍色的俏麗宮裙,她本就溫婉的氣質上更多了幾分嬌色,此刻進的門來,對着夏侯雲曦滿眸喜色的笑笑,“雲熙姐姐,三哥要我來接你哦——”
夏侯雲曦看着万俟煙抑制不住的喜色微微一笑,拉着她的手一起往外走,“還不曾親自和靖王道賀呢,這會子外面如何了?”
万俟煙笑意更濃的看着她,“雲曦姐姐放心,大哥怎麼會和你計較,外面已經行完了一圈酒,這會子都在自己鬧着呢。”
夏侯雲曦點頭,“這會子去只怕有點失禮。”
“不會不會。”万俟煙連忙擺手,“姐姐你等下還要幫三哥忙呢,王妃嫂嫂今日不能出來待客,今日的女眷就交給你了啊——”
夏侯雲曦愕然,她去,合適嗎?
万俟煙狡黠的拉着她,腳下的步子越發的快了起來,遠遠地便看到一座三層高的樓舍正燈火通明,那喧鬧的喜樂和觥籌交錯的笑鬧聲正是從那裡發出,夏侯雲曦定了定神,隨着万俟煙的腳步往那裡走去。
老遠便有許多宮人來來回回的進出,走得近了夏侯雲曦纔看到原來這是一處四面敞開的花廳,一條鋪着紅毯的大道直通室內,夏侯雲曦帶着万俟煙和身後衆人儀態萬千的走了過去。
“東齊公主到——”
唱名聲響起,夏侯雲曦踏進廳門的那一刻便被所有人的眸光鎖住,万俟煙放開她的手,輕而慧黠的朝她一笑,“太子妃嫂嫂,去三哥那裡!”
夏侯雲曦眉頭一擡,周遭頓時只剩了她一人,這三層小樓中間全部中空,高高的吊頂上掛着大大的吊燈,再加上週遭高大的喜燭與喜綢映襯,整個一片富麗堂皇喜氣盎然之色,夏侯雲曦一身天之驕女的清貴之氣一步步的往前走,眼角的餘光掃過周遭坐着的人,看到許多相熟的面龐上露出的意外驚訝之色,夏侯雲曦慶幸自己這個時候出現。
筆直的紅毯大道盡頭有一方高臺,此刻,那高臺之上正站着幾個人,一身大紅色喜袍的靖王,一身玉白色長袍的衛叔,還有身着太監總管服的吉利,而後,那正中站着的,正用柔柔眸光包裹着她的——是他。
“原來是東齊公主,真是出乎人意料之外。”
“難怪這一次東齊過來祝賀靖王大婚,原來是早有這一層關係在。”
“東齊不聲不響這麼多年,這一次是作何打算?”
夏侯雲曦耳邊有低低的議論聲作響,她笑意溫婉的向着他走去,他丰神俊朗的站着,撩黑的蟒袍在他身上泛着流轉奢華的光,他的眸光還似適才廊下那般漆黑動容,就那麼熱切的望着她,好似將她周身的空氣都燒的熱起來了一般。
大庭廣衆,她堅定心神不受他的誘惑,神態自若的往別處看去,万俟殊的眸光鋥亮又帶着笑意,衛叔看她的目光滿是欣慰和溫暖,一邊喜色盈盈的吉利手中拿着一道繡着龍紋的暗黑色卷軸——夏侯雲曦眉頭一挑,聖旨?
又看向他,這才發現他手中還拿着一隻雪白的玉盒。
他的眸光愈發深邃又熱烈,帶着一種期望得成的滿足,忽然之間,她似乎福至心靈的明白了什麼,在那走道的盡頭,在那高臺之上,他等着她與他並肩而立,執子之手,夏侯雲曦的心開始劇烈的跳動起來,周遭的低低議論和各色各樣的眸光剎那間消失,世界靜謐一片,這一天一地之間只剩下這樣一條紅毯鋪就的筆直大道。
她只管一步步的往前走,而他,定然在盡頭等着她。
“珈藍——”
異樣的滾動聲在她身後響起,與世隔絕的二人世界之中忽然響起清風落花一般的一聲呼喚,夏侯雲曦微怔,嫋嫋娉娉的腳步就那麼不由自主的頓了下來。
滿室的議論聲戛然而止,在所有人異樣的眸光之中,夏侯雲曦豁然轉身,在她的前方二十步之處,在那花廳的門口,一身白衫坐着輪椅眼上還覆着玉白帶子的男人脣角微勾的被身後的月光籠罩。
夏侯雲曦的眸光凝住,命運的藤蔓撲面而來,一道又一道的纏住她的心房,那一聲呼喚,輕而緩的,卷着她前世十年少女時光之中所有的安然和美好,帶着宿命的味道,只此一聲,便使她心甘情願的……就此淪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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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忙~淪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