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連環獻計,謀士歸來(上)
洛然的聲音分明意味深長,卻又不往下說,平白的引得和洛蕭打招呼的万俟宸看了過來,看着万俟宸略帶疑問的樣子,洛然笑得春風滿面,“真有點像慾求不滿啊!”
万俟宸的眸光微眯,万俟玉心裡藏着事眼底帶着幾分心虛,聞言卻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洛蕭也淡笑着自顧自落座在左下手位上,捧着慕言送上來的茶湯緩緩品嚐。
洛然看着万俟宸的面色笑意漸大,看着万俟宸面前桌子上成堆的摺子輕呼一聲,“三哥,受了情傷也要注意身子,用成堆的國事來麻痹自己是沒用的。”
万俟玉坐在洛蕭的對面,眼底笑意加深,偏生洛然不知道見好就收,繼續自顧自的道,“聽說三哥這幾天找人找瘋了,三哥要找誰不妨與我說來,南越和東齊相鄰,多少有幾分人脈在東齊,不過我看上了一樣東西三哥可要允了我。”
“嗯,看上什麼了?”
万俟宸不動聲色,面上的笑意和藹可親恰到好處,洛然只覺得一道寒風過境,止不住的抖了抖卻是不怕死的看向了万俟宸的腰間,“咳,三哥,你的太阿劍——”
万俟宸的太阿劍在流傳天下的十大名劍之中名列第四,乃是鑄劍大師歐陽子與干將二人合鑄而成,是十大名劍之中唯一的一把軟件,因爲前三名的古劍都已經流失於世的關係,現如今他的太阿乃是天下第一,乃是他當年離開大楚之事楚皇親手爲他放在腰間的,這十多年來從未離身。
“這樣——”
万俟宸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忽而轉頭看向了万俟玉,“阿玉,你看阿然身上這件紅衣配宇文珂那身衣裳如何?”
宇文珂也喜歡穿紅,想起今日裡宇文珂那身紅衣裳,万俟玉微微一愣,眸光瞬時大亮,如同久旱之人見到了甘霖一般的迫不及待,“三哥,你眼光真好,配!很配!太配了!”
万俟宸依舊淡淡點頭,轉過頭來看着阿然如一個兄長一般慈祥,“阿然,南越與楚地交好,你若是願意代表南越與楚地親上加親,那我的太阿一定作爲賀禮送你,剛纔說的宇文珂乃是我楚地右相之女,你若是願意——”
“三哥!”
洛然一聲輕喝的聲音發着顫,眼底桃花燦爛的春光瞬時一片風雨悽慘,他面色青白交加的擺擺手,“三哥太客氣了,親上加親這等立在當下功在千秋之事自然是哥哥來做,阿然無德無才實在是難當大任。”
万俟宸笑意淡淡,“那太阿劍不要了?”
洛然退回座位上,心有餘悸的點頭,万俟宸滿意一笑,就差說一個“乖”字。
洛蕭在一旁掩下笑意,眸光掃過他桌案之上的摺子正色道,“這幾日楚國境內不安,可想到法子了?”
万俟宸面上笑意散去,疲憊的眉心之間少見的有幾分煩躁,“自有人去想就是了。”
微微一頓,万俟宸又看向洛蕭,“林城,可妥當了?”
洛蕭點點頭,“你放心,全部按照你說的做,隨時都可以借屍還魂。”
万俟宸兀自一笑,“時機未到。”
洛蕭頷首,表示同意,兩個小的看着兩位哥哥眉來眼去話中有話,相視一眼都從各自眼底看到了茫然,万俟宸顯然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做出什麼解釋,話題一轉道,“可見過大哥和父皇了?”
洛蕭點點頭,眼底不知道閃着什麼光,洛然輕聲一笑,“見過楚皇了,還去了靖王府,靖王府好紅火,大哥那裡好生悠閒,三哥你這裡卻有這樣多的事情做,要大婚的人就是不一樣啊。”
万俟宸眼底又現危險的鋒芒,万俟玉連忙道,“原來給你們安排的住的地方在行館,洛王府和宮裡你們隨意選個地方爲好,行館人多眼雜。”
“我住長樂宮!”
洛然當先表態,洛蕭點頭附議,慕言在門口站着,聞言當即去吩咐下人安排準備,眼看着天色不早,万俟玉準備出宮,洛然笑眯眯的看着万俟玉,“阿玉,這麼晚了怎麼還出宮去?難道洛王府裡有個美嬌娘在等着嗎?”
万俟玉眸光微眯,輕輕淡淡的道,“本王建府了,自然比有些年紀一大把還賴在宮裡不出去的人懂規矩。”
洛然作勢要打,万俟玉卻飄飄然轉身走了,轉身的那一刻,万俟玉長長呼出一口氣來,想到真相揭開之時要面臨的狀況他忍不住的雙腿發抖。
出宮之後便是一路疾行,等到了未名居的時候府院老總管正在門口等着,万俟玉腳下步子極快,一邊走一邊問,“侍候的可好?”
老總管一把年紀跟在万俟玉的身後腳下生風,“回王爺,雲公子不用下人們在跟前侍候,我等按照王爺的吩咐在外候命,按時送去了膳食點心,其他的要求雲公子倒是沒有特別提過,我等也未曾去打擾。”
万俟玉點點頭,揮揮手老管家便退下,蒼梧院裡還亮着燈火,万俟玉進去的時候肖揚正守在廊下,看到万俟玉了他容色淡淡的點了點頭,進的屋去,卻只看到只有綠桑一人守在那裡。
“你主子呢?”
綠桑容色清秀靜美,那模樣真不想是一個侍女,即便穿着最普通的衣裙卻也是個靈氣逼人的人物,便如此刻,明知道他的身份,她還是這般的不卑不亢。
“回王爺,主子連着幾日舟車勞頓現在已經歇下了。”
万俟玉眼底閃過幾分失望之色,想到夏侯雲曦一路從東齊到楚地卻也是不忍,綠桑卻是走到南窗之下的桌案之上拿起一封信來,“主子知道王爺今晚上一定會來見她,便讓奴婢在這裡等着,主子讓奴婢將這封信交給王爺,請王爺過目之後自會決定怎麼辦,若王爺要啓用信中所言,還請王爺莫要用主子的名義。”
聽到這話万俟玉眼角一挑,幾乎就擋着綠桑的面迫不及待的接過信封打了開來,一目十行的看完,万俟玉眼底的亮色越來越盛大,拿着信箋的手更是帶着幾分顫抖,綠桑不動聲色的看着万俟玉的激動,直到等着万俟玉看完了才輕聲開口,“天色已晚,王爺請回吧,明日裡主子自會在此等王爺。”
万俟玉本想說自己可以在這裡歇下,可是看到眼前這麼一張靜靜的美人臉他倒是一時間不好說了,將信裝進信封之內封好,轉身剛走了幾步万俟玉再次轉過身來,看着綠桑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末了只道,“照顧好你家主子。”
綠桑點頭應是,万俟玉便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內室之中的夏侯雲曦正躺在榻上看一本書冊,聽到腳步聲進來頭也不回的道,“走了?”
綠桑走到牀邊,將忽閃的燭火挑的亮了幾分,“王爺拿走了主子寫的東西,看的出來王爺十分喜歡十分激動。”
夏侯雲曦兀自一笑,將手中的書冊遞給綠桑,“睡吧,明日裡他還要來的。”
看夏侯雲曦睡下,綠桑將燈火吹滅,而後在南窗之下的榻上和衣躺下。
一夜好眠,又是一個春意盎然的大晴天,早朝散去,万俟宸仍舊同万俟婓一道去御書房與幾位老臣一道議事,出來的時候天色已近午時,轉到去清涼臺與洛然洛蕭二人用膳,之後三人一同回長樂宮昭陽殿。
進昭陽殿的時候万俟玉已經坐在下手位上等着了,他的面上帶着一種意氣風發的豪邁氣概,看的洛然不停的咂嘴,“哎喲喂,看來昨晚上吃的很飽哇!”
万俟玉整個人一抖,下意識的看了万俟宸一眼,万俟宸正在和洛蕭說着什麼,聽到洛然之言擡頭的時候万俟玉已經恢復了正常,万俟玉冷笑兩聲,“你倒是會說,我府中有沒有人三哥最是知道,我不過是最近得了幾個有用的人罷了,三哥,你看看——”
万俟玉擡手將自己手中的公文摺子遞給万俟宸,万俟宸接過走到主位緩緩打開,一份寫滿了密密麻麻小字的摺子被万俟宸眉頭微蹙的細細的看了兩遍,洛然和洛蕭對視一眼,彼此眼底都有幾分不同尋常。
良久,万俟宸擡頭看向万俟玉,“寫這摺子的人在哪裡?”
万俟玉心中一顫,在万俟宸亮着光的眸光之下極力保持自己平常的神色,他暗哼一聲,“怎麼?三哥也覺得好?”
万俟宸又看了那摺子一眼,“昨日裡工部幾個治河官吏已經提到了這個束水之策,可計劃還不夠周全,今日早朝滿朝官員也未能拿出個完美的法子來,可是你給的這摺子之上不僅將束水之策寫了出來,連帶着‘攻沙’的法子也寫到了,我並非善於治水之人,卻也看懂了個七七八八,由此可見,此人定然不簡單,人在哪裡,我要見她。”
万俟玉面色微沉,“哼,此人心高氣傲,三哥莫要長她的志氣,這份摺子既然交了上來,三哥不妨與工部幾位侍郎先研究一下是否可行再說,若是可行,要不要賞她還不一定呢。”
看着万俟玉的面色,万俟宸覺得有幾分奇怪,想着莫不是真的遇到了一個奇才怪才?微微沉吟一瞬,万俟宸終究是道,“總之是你的人,你說如何辦便如何辦,只是到時候若需要此人之時無論他如何心高氣傲,都要用人以重,不可流才。”
万俟玉自然是點頭應下,洛然脣角一勾湊過來,“什麼樣的人讓我們的洛王殿下吃了癟,這真是百年難得一遇啊,走,所幸要帶我轉轉長安,不如先去看看你那門客如何個傲氣,若真是不受教誨的,我來幫你調教!”
万俟玉眯着眸子橫肘搗他一拳,“小心說話!”
洛然哀呼一聲眯着眸子看着万俟玉,“哎呀,生氣了,不會是個女人吧,瞧你在乎的!”
万俟宸擡頭看万俟玉一眼,卻並未將洛然的話放在心上,而是急急起身向外走,“阿玉,今日裡你陪着他們,我只怕一日都要消磨在父皇那裡,水患之治慢不得。”
万俟宸說走就走,片刻便帶着慕言二人消失不見,万俟玉脣角幾動,一副不是那麼情願的樣子,這樣子落在洛然眼中,又得他幾番笑話。
未央宮御書房之中,万俟婓看到那摺子眸光微眯的看向万俟宸,“今日早朝之時還未拿出這法子,怎麼一會兒工夫就得了,此法是誰所出?”
万俟宸正色道,“是阿玉手下的一人所出,不過那人似乎並不得阿玉喜歡,我就聽了阿玉的意思先研究着治河的法子,至於人,稍後再行召見。”
万俟婓點點頭,轉頭看向身後的大太全喜,“去召工部尚書,讓他將幾個治河的侍郎小吏都帶着一起進宮來。”
全喜領命而去,万俟宸又道,“這摺子上束水攻沙的法子妙極,若再加上另一條我楚國水患便可根除,只不過治河絕非一日之功,父皇大可從現在起便定下計劃,一步步來總能治好渭水。”
万俟婓倒有幾分意外,與治河一道並非是誰上手就會的,他看向万俟宸,“你說的另一條法子是什麼?”
万俟宸眸光微眯,“開鑿運河,人工改道。”
万俟婓眸光一閃,似有一瞬的沉思,繼而道,“兩種法子都說說看。”
万俟宸多日來也在研究治河之道,當下便道,“自渭水上游開始河水便渾濁不堪,期間乃是因爲砂石過多的緣故,河水流到中游的時候砂石便開始慢慢沉澱,到了下游便形成的淤壩,河牀升高,每每到了雨水充沛之時河水便會溢出,所以築堤束水,以水攻沙乃是最爲對症下藥的法子,然而多年來的沙淤並非一日可除,且我南境建州幾城距離渭水頗遠,每每到了夏季便乾旱難熬,如果能人工改道開鑿運河的話既能解除水患更能便與極南之地子民用水,自然是上上之策。”
万俟婓眼中帶笑,“此前未曾聽你提過。”
万俟宸眼底閃過一道溫柔之色,“因爲告訴我這法子的人提醒過我,這人工改道之法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此時並非是最好的時機。”
万俟婓眼底帶上了幾分重視,“有人提醒你?那人是誰?”
御書房之內只有父子二人,万俟婓看着万俟宸眼底是深不可測的幽光,万俟宸一笑,薄脣輕啓道,“正是兒子心中掛念之人——”
万俟婓眼眸微眯,腦海之中閃過在珞珈山上見過的那個揚言說要“雷霆手段徹底根除”的女子,那時候的他哪裡會想得到,她會和自己的兒子一起將她的那句話變爲現實,大宛果然被他根除了。
万俟婓脣角微勾,“阿宸,若是找到她,帶她來見我。”
夜色翩然而落,好不容易將洛然洛蕭送回宮中才得以脫身的万俟玉迫不及待的趕到了未名居,心中忐忑的走到蒼梧院的時候裡面燈火通明,他提起心神進的正廳之門,看到那抹水藍色的身影之時心中才鬆了一鬆。
夏侯雲曦絲毫不意外的看向進門的万俟玉,“如何?”
万俟玉面色鋥亮,似有幾分不可置信,“雲曦,真是難以想象,你是如何做到的,那些東西都是你會的嗎,整個大楚都難以找到幾個人與你媲美,你不知道,今天三哥一看到你的摺子當即就開口說要見你,如果不是我靈機一動矇混過關,差點就瞞不住了,我去哪裡找一個如你這般聰慧的人去給他過目啊。”
本來就趕路趕得直喘氣的万俟玉一長串話說完才捧起綠桑遞上來的茶湯牛飲了兩口,夏侯雲曦聞言眉眼一動,“他覺得如何?”
万俟玉放下茶盞,“三哥當然覺得好,當時就拿着那摺子去見父皇了,今日一整天三哥都沒有回來,大抵是在和工部的人研究你說的法子,雲曦,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麼會的那法子?”
夏侯雲曦掩嘴一笑,“哪裡是我會,只是我知道罷了。”
万俟玉眉頭一挑,似乎覺得夏侯雲曦太過神秘,可下一瞬又覺得夏侯雲曦本該如此,他兀自一笑,“三哥說要見你呢,我今日裡矇混過關了,過兩日工部定下案子的時候總是要見你的,到時候怎麼辦?”
夏侯雲曦掩嘴一笑,示意綠桑,綠桑轉身進了內室,万俟玉正在不解,便看到綠桑從內室出來,手中拿着一個同樣的如昨天晚上那樣的信封。
“有勞王爺了,明日裡您只怕還得裝聾作啞的矇混過關纔好。”
夏侯雲曦笑意盈盈,眼底光暈流轉,在昏黃的燈光之下笑顏如花看的万俟玉一愣,他怔怔的看了一會兒纔回過神來,依舊還是迫不及待的打開了那信封低下頭一目十行的看了過去,本以爲應該是密密麻麻的紙上卻只有八個字,好看的眉頭卻皺的越緊,他擡頭看她,眼底光彩明滅,終於一亮,卻又問道,“接下來怎麼辦?”
夏侯雲曦很是滿意他的表情,聞言狡黠一笑,“所謂好的計策需要考量的東西太多,絕非一日可以想出來的,欲知後謀如何,且看明日之計。”
万俟玉眸光大亮的看着夏侯雲曦,忽然之間便明白了她的打算,他深吸一口氣,看着夏侯雲曦站起身來一拜,“雲曦,不管你爲了什麼,可是你終究是助了我楚地一臂之力,請受我一禮罷。”
夏侯雲曦急急起身避開,笑意滿滿的朝他擺手,“別別別,你可別拜我,我曾是你三哥的謀士,只可惜那一次時辰未到我便離開了,這一次,只當做是我再當了他的謀士便罷,你不必爲此介懷。”
万俟玉直起身子,眼中還是滿是笑意,深深一看卻能看出幾分失落來,他收整情緒點頭,“好,既然如此那你早些歇着,明天晚上我再來。”
夏侯雲曦點點頭,依舊是從他道門口才轉回身來,綠桑看着夏侯雲曦眼底生光的樣子也少有的浮起幾分笑意來。
第二日,万俟玉依舊一大早的便進了宮,可是奈何此前夏侯雲曦獻上去的治水之法還未完全落定,所以万俟宸大半天的時間都和工部衆人在一起,万俟玉幾番派人去問,眼看着天色不早了纔等到万俟宸一臉沉色的歸來。
看到万俟玉等在昭陽殿万俟宸免不得有幾分意外,他卻並沒有當即開口相問,而是先等來了一個人。
衛忠進的昭陽殿的時候万俟宸剛換了一身常服從內室出來,看到万俟玉也等在外室衛忠躬身一禮和他打了招呼,万俟宸一身黑色的長袍熨燙的貼在他的身上,雪白的面容之上疲色未消,髮絲濡溼,還在滴滴答答的向下淌這水滴,出來看到衛忠之後走到主位坐下。
“如何?”
衛忠手中拿着幾分奏報,聞言上前遞給万俟宸,一邊緩緩的道,“殿下要找的洛夫人現在是住在東齊皇宮的,現在齊皇並不在國中,所有的國事都是東齊丞相莫雲遮監管,齊皇的去向只知道是往西北去了,具體的地點卻還有待查問,另外,那個公主實在是有幾分詭異,雖然上一次秦允派去的人送回來的消息說那公主不是姑娘,可是我的人卻說那公主府的都尉叫肖揚,依我想,這個肖揚很可能就是姑娘身邊的肖揚,遮掩說來,即便那公主不是姑娘,也一定是和姑娘相熟,否則以肖揚的性子,怎麼會去做公主府的都尉——”
一旁的万俟玉靜靜的坐着,面上表情如常,內裡卻是心驚膽戰有點不敢看上位之上的万俟宸,万俟宸看着摺子上所言眉心微蹙,眼底漆黑一片不知道在想什麼,良久才輕聲一嘆,“東齊公主那裡,何日啓程何日到長安都要清清楚楚,公主身邊的人一個都不要放過,全部給我仔仔細細的查清楚。”
衛忠點頭應下,万俟玉看了看万俟宸面上的顏色有幾分不忍,終究還是一笑說,“三哥何必着急,雲曦她定然會來找你的,只是現如今楚國正是多事之秋,或許是她不想來打擾你呢,你還是先把眼下的事解決了,等手頭之上無事,你親自去找一定能找到她,或者……也有可能雲曦過幾天就突然出現了呢——”
万俟玉話語輕鬆,一副故意調節氣氛的樣子,衛忠面上帶笑,一身蘇青綢袍,清貴又儒雅,万俟玉看了看衛忠一笑,“三哥,自從你回來衛叔可是替你搜集情報一直沒停下手,你好歹讓衛叔休息幾日,他總不能就這樣隱退了,等你掌國之時總還是要出來領政的吧。”
万俟宸聽到那掌國兩個字頗爲無奈的看了看万俟玉,好似在說他口無遮攔,看向衛忠的時候卻是真的帶上了幾分抱歉,“這件事不必太過着急,讓下面的人去辦。”
衛忠一笑,“哪裡有洛王說的那般嚴重,我已經休息了十年,現如今恨不得多做點事纔好。”
万俟宸眼底光彩明滅,人這一生有多少個最應當風華正茂的十年呢,想了想,他看向衛忠,“大哥大婚之後就回朝吧,父皇先前還在問,我只是覺得你不在朝堂十年,總是需要一點時間來過渡,所有的一切我都安排好了,父皇的意思也是一樣,你仍領左相之位。”
誰能想到燕國楚侯府的看門老僕竟然是楚國隱姓埋名的左丞相?世家弟子以細作之身護航,左丞相以奴僕之名輔佐,若夏侯雲曦此刻在場,定然要再感嘆一番秦允所言的楚皇以半國國力相護之言。
衛忠眼底帶笑,“殿下不必替我鋪排,衛忠此生只爲伴殿下與大燕周全,現如今最大的心願已了,再有什麼心思也不過是想讓餘下的光景不要太過索然而已,衛忠只願爲殿下掌管情報來去,朝堂之上,還是交給年輕人吧。”
衛忠的手段極高,万俟宸最得力的情報線都是由他一手經營,万俟宸聞言擺手,“衛叔,當年是你大義陳辭讓父皇母后同意我北去,大燕十年也是你時時護我身邊,你與我而言是君臣,卻也似親朋父子,楚國朝堂之上年青一輩的大成者不多,今日請你回朝並非是爲給你高官厚祿權力榮華,除開整肅內政輔佐帝王之外,朝堂上的年輕一輩中也需要你教導出幾個能堪大用之人來。”
男人之間有許多感情不必明說,万俟宸此一言讓衛忠眼底閃過不小的震撼,他挺直了背脊,眸光鄭重的沉思半晌,而後恭敬的朝着万俟宸一拜,沉聲開口,“殿下愛重,微臣自當領命。”
待衛忠退下,万俟宸才轉頭看向万俟玉,洛蕭和洛然今日裡由滿身悠閒的靖王作陪,按理說他也應該相陪在側,可是據下人所說他已經在這裡等了許久了,“不去與洛然一道,卻在我這裡昭陽殿待着,所謂何事?”
万俟玉還因爲衛忠和万俟宸幾言心生慼慼,只因爲當年那質子人選本該是他,後來万俟宸力爭之下才替換了他,每每想到他便覺得心中有愧,深吸一口氣收斂情緒,万俟玉將手中的信封遞了上去。
万俟宸眼看着是和昨日一樣的信封,神思當即便鄭重了起來,接過來打開一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八個字,“且戰且退,累敵乏力?”
万俟宸看着万俟玉,眸光微眯,“可說的是力克踏月之法?”
万俟玉眸光晶亮的點點頭,“正是。”
万俟宸手指微彎,輕輕地敲打着桌面,“此計顯然還有後文,獻計的是誰?”
万俟玉面色又是有幾分不虞,“還是昨日那人。”
“哦?”万俟宸眼底閃出了濃厚的興趣,又看了看手中的信箋,淡笑着問他,“人在哪裡?後續之計如何?”
万俟玉搖搖頭,頗有幾分無奈的樣子,“這廝非說什麼巧計非一日之功,接下來如何她還要在想一想,我無法,便只好先將這第一計拿來給三哥你看看了。”
万俟宸低着頭沉思一瞬,而後擡頭看向万俟玉,“好,我就再給她兩日,若真是將相之才,再給她兩日又何妨?”
万俟玉心中一顫,兩日……可按她的時間來算要三日纔可啊。
万俟玉眼底光彩明滅,万俟宸掠過他的面容眸光不由得深了幾分,万俟玉渾然不覺,聽万俟宸再沒有其他問題要問便起身告辭,等他告退離開之後万俟宸拿着手中的信箋看的出神,一旁慕言見之也有幾分疑惑。
“主子,四殿下什麼時候得了這樣一個人物,若真是個心高氣傲的,那可算是奇了,從未見過四殿下對誰如此容忍的。”
万俟宸不語,只是那眼底的顏色更深了一分。
楚地尚文古來有之,每年都有許多文人士子從別的地方趕赴楚地,只爲了和楚地的名流大家們作文舌辨一較高下,一來二去的楚地的文化氛圍一日比一日濃厚,因爲靖王即將大婚的影響,長安城中各地名流更是比平日裡多了許多倍,除開客棧爆滿之外,文人士子常常相聚的酒樓茶肆也是座無虛席。
華燈初上之時,整座長安城在霓虹街燈的映照之下流彩生光、未央不夜,一輛分毫不惹眼的青布小馬車之內,夏侯雲曦和綠桑正微帶着興奮的掀開車簾向外張望着,二人俱是一身男兒裝打扮,眸光從那鱗次櫛比的酒肆店鋪之間掠過,無不爲楚地的繁華而感嘆。
“雲公子,到了。”
駕車的是未名居總管爲她二人找來的一個小侍童,夏侯雲曦眸色一亮,掀開車簾跳下馬車去,綠桑跟在她身後出來,交代了小侍童幾句之後跟着夏侯雲曦往那三層茶樓走去,此茶樓名叫春風得意樓,似乎是爲了應一個好兆頭,乃是長安文人士子相聚首選。
“……諸侯國稱帝歷來已久,然卻名不副實至今,始帝之功千秋難越,眼下諸侯國縱橫並戰,諸侯國君王以一家之利爲重,何曾配得上帝皇之名,始帝建國之時有九鼎傳世,乃是天下共主之象,其後更有玉璽爲令,若不能匡扶正統,我等文人士子第一個不該擁戴帝皇之名,各諸侯仍舊當以君王而論……”
“撲哧”一聲,夏侯雲曦十分沒有形象的將口中茶水盡數噴出,綠桑在一邊看着趕忙遞上手絹,夏侯雲曦接過來擦了擦嘴角,眼底還是一片笑意。
此刻他們身處春風得意樓二樓的一間雅間,從打開的軒窗看下去便能看到一樓的臺子上一個一身白衫的瘦小男子正慷慨激昂的陳詞,男子面色發白,眸子卻晶亮,一席話說得豪邁萬丈,然而周圍的看客們卻是滿面不以爲意,現如今諸侯國紛紛而立,強弱有別差距卻並不十分大,這人口中所言乃是在抵制諸侯國稱帝,原因便是未能天下共主未能匡扶始帝所建的功業正統,真真是笑話,諸侯國現如今全部自立,且各家相爭不下,算的維持着一個平衡的局面,這樣的局面維持了百多年,若說是找個人出來將七國變爲一國,這不是尋常人們能想象的。
底下的高談闊論還在繼續,夏侯雲曦聽在耳邊眼底盡是笑意,轉過頭看綠桑一眼,“有幾分意思。”
如此言論要是在別國早就被治個藐視皇權犯上不法了,綠桑聽得眉心微蹙,只是靜靜伺候着並不說話,進了這春風得意樓夏侯雲曦才知道,這裡不僅是文人士子各抒己見之地,還是士子們遇見伯樂的地方,每日裡像此時這般的公然論道不在少數,聽說曾有許多士子在論道結束之後被各國權貴帶走,要麼爲謀士要麼爲政客,確實讓許多寒門士子走上了青雲之路,夏侯雲曦免不得嘆然,這種光景可只有楚地才能看到。
臺上的男子已經說完,看到底下人的不以爲意的表情面上閃過幾分低落,夏侯雲曦從雅間的備好的桌案上拿過紙筆寫下來一句話,轉手遞給綠桑,“去,將這個交給那人,再給他百兩紋銀。”
綠桑接過,轉身出門去。
同樣是在二樓的雅間之中,洛然正眸光帶笑的看着那男子滿面頹然的走下臺子去,轉眼卻看到了有一少年向着那男子走了過去,沒說到幾句那男子便對着那少年鞠躬作揖的,洛然挑眉看向屋內二人,“怪了,這樣的酸腐士子竟然也有人看重。”
正在和洛蕭說着什麼的万俟殊聞言擡起了頭,順着軒窗向下看了一眼,眉心一皺的道,“那人言論雖然聽起來虛浮酸腐,卻有一些道理,現如今天下七分,如果真有人要舉起大旗,若是名不正言不順,不知道要多出來多少麻煩。”
洛蕭點頭,眸光微生幾分波瀾,“現在的長安各家齊聚,這士子被人看重之處只怕也在他說的名正言順匡扶正統之上,看中他的人要麼也是個酸儒之輩,要麼……便是心思頗大。”
洛然挑了挑眉,“這樣說來,我倒是要去見識一下此人到底是酸儒還是心大。”
洛然話音落下便要出門去,洛蕭和万俟殊相視一眼,都有幾分笑意一閃,俱是繼續剛纔的話題不去理洛然,洛然也不去管他們,兀自帶着貼身侍衛向樓下去了,樓下的綠桑剛和那士子分開,正往樓上走之時卻發現了一道眸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她不動聲色的上樓,便發現那眸光一直未曾離開過她的身,眉頭緊緊一皺,綠桑轉身順着樓道向另一處而去。
夏侯雲曦在房內看着綠桑上了樓,等了許久卻不見她人出現,心中難免的生出幾分疑慮來,想了想夏侯雲曦走出自己的雅間,順着樓道走到一處寬敞的穿堂之處,等了一會兒卻見綠桑從左側面的樓道里閃身而出,她鬆一口氣,綠桑卻是沒看到她反而還向着與她相反的方向而去,夏侯雲曦心中一急,正要開口一喊,眸光猛然落在了綠桑身後的那道身影之上。
夏侯雲曦猛然轉身背對着綠桑那一處,卻是一不小心將腳邊的花盆碰出了聲音,正看着綠桑的背影皺眉的洛然聽到後方的伸向便轉過了頭去,目之所及一道挺秀的男子背影正背脊挺直的離他越來越遠,洛然看着那身形步法眸光微皺,看了身邊侍衛一眼跟在了夏侯雲曦的身後。
夏侯雲曦腳步越來越快,身後的洛然眉頭也皺的越來越緊,就在夏侯雲曦心提到嗓子眼上的轉過一個拐角之時,一隻長臂忽然從轉角旁的雅間門裡伸了出來,攔腰一攬便將她拉進了屋子裡。
門輕輕地合上,夏侯雲曦強自壓下口中的輕呼,下意識的曲臂彎肘向後搗去,身後之人卻是身形一擰避開了她的攻擊繼而一個拿腕將她的攻勢制了住,夏侯雲曦的大手猛然鎖住腰間的大手,身後之人登時疼的倒抽一口冷氣,眸光一厲,就在夏侯雲曦攀住身後之人的手腕折下去的時候,身後之人笑意深深的開口了。
“多日不見,姐姐的身手終於不用再讓弟弟給你擋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