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千里來迎,新帝登基
帝國曆四七六年八月十五,楚軍大舉反侵大宛,但凡是大宛將士臣民來降,賤民消除奴籍賜以平民身份,平民可得楚地商貿特權,將領與文官官位不變,具可爲楚地同階臣子,其親族眷屬具可入長安住在皇家御賜府邸。
八月十八,駐守着十萬大軍的大宛邊城鄴城城破,王子扎圖帶領殘兵兩萬向西逃竄,楚地三皇子万俟宸痛斥其殺父奪位大不孝之行徑,發兵三萬向西追擊。
八月二十八,扎圖及其殘兵部將與大宛西南城池勻虢城被大楚將領宋涯及秦允所帶的三萬人馬截住,雙方惡戰一日,最終楚軍大勝,扎圖王子抵死頑抗,最終被宋涯斬於勻虢城下,至此,大宛最新的單于戰死,大宛之內無人執事,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關鍵時刻,曾經的西南大部落頭領巴哈帶着自己的族人向楚軍主動稱降,在他的帶動之下,各大部落首領紛紛稱降,一時間,楚軍不廢一兵一卒便收服了大宛三分之二的領土,有少數不願稱降部落,楚軍派重兵以“追擊殘兵”之名進駐,沒多久,幾乎所有部落都臣服在了大楚之下。
九月初十,楚地三皇子万俟宸帶着十萬兵馬進入大宛王都,在大宛王都神壇之前,部落首領代表巴哈代表所有大宛臣民以大宛天神之名錶達了大宛子民對楚軍的擁戴,次日,楚皇的國書到達大宛王都,國書之上將大宛納入楚國範圍,去“大宛”國號,設宛州,命大皇子万俟殊爲宛州特使,代楚皇在宛州施行軍、政權的劃分和交割。
九月十五,大宛國內所有的部落私兵集齊,所有部落以地爲界,設郡縣,郡縣之中分設文武官,且明確規定其私兵上限,多餘的私兵將隨三殿下万俟宸回大楚本土,交割權力的同時,楚地派官廣招大宛民衆前去學習楚地私學,農耕等,官府還開放鹽倉,每戶按人頭得鹽,大宛子民在楚國行動神速的示好之中感受到了楚皇當權的好處,以宛州州府爲中心的原大宛國土上的民衆完全沉浸在了新政權的完美統治之中。
九月二十五,楚地三皇子万俟宸領着五萬楚軍與大宛多出來的私兵返回楚地,至此,這一場歷時兩個多月的大宛入侵楚地之戰終於以楚地反客爲主的收服落下帷幕!
燕然山坐落在燕地西南境,是一座屹立百年雄踞蔥鬱的山脈,是從大燕到大梁的必經之路。
初秋的天氣已經微微帶了幾絲涼意,白鳳立在車轅之上,身後的少女一身月白色棉袍掀開簾子站起身來,同樣看着眼前這道高高佇立着的山麓。
白鳳嘴角一抿,“雲曦,我便送你到這裡了。”
顧雲曦點點頭,略帶蒼白的面容之上帶着幾絲笑意,“先生一路相送,雲曦無以爲報,若還有——”
“一定有的。”
白鳳淡淡開口,卻又十分堅定。
顧雲曦眉頭一挑,這邊廂白鳳忽而轉頭看向她,“他,可有同你說什麼?”
顧雲曦一愣,卻是問道,“先生說的是什麼?”
白鳳嘴角一抿,忽而一嘆,“雲曦,如果我沒有記錯,當今太子妃所謂的富貴命格,原本該是你的,你可有不甘心?”
顧雲曦眸子裡有幾分意外一閃而逝,卻是冷聲一笑,“顧映雪即便有了那富貴命格又如何,她這一生,大抵也只有富貴兩個字了。”
白鳳眼角微動,沉思良久才道,“雲曦,你可曾想過自己的身世到底爲何?”
顧雲曦眸光微動,忽而轉過頭來看向白鳳,“先生可是知道了什麼?”
白鳳想了想,“我——”
“嗷嗚——”
震天的一聲長嘯,顧雲曦面色大變的轉頭看向了山麓之上,在那蒼茫的翠綠之間,正有一道白色的身影正在林中身影迅捷的向她奔來,顧雲曦眸光微亮,低低道出兩個字就跳下了馬車。
“楚衣!”
顧雲曦下了馬車便往林間而去,沒多時,一道雪白的身影猛的向着她撲了過來,幾個月不見,楚衣已經長大了許多,這一撲幾乎將顧雲曦撲到在地,顧雲曦一個趔趄,楚衣卻貪戀的扒着她的衣襬不放,顧雲曦嘴角揚起,十分感嘆的摸了摸楚衣柔順的背脊,忽然,顧雲曦意識到一個問題,在如此的荒山野嶺之地,楚衣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姑娘!”
一聲輕喚,顧雲曦猛然轉頭向着聲音來處望去,她眼底閃出幾絲異樣,“紫蘭?”
紫蘭上身着湖水藍的褙子,下面穿着淡青色的薄紗裙,整個人比她走的時候變得更爲清麗了幾分,看着紫蘭身上的衣服,顧雲曦眸光微變,那是宮裝。
紫蘭眸光盈盈的向着顧雲曦靠過來,眼底閃動着幾分淚花,“姑娘,您可回來了!”
顧雲曦站起身來,也有幾分動容,紫蘭摸了摸眼淚,忽而轉過頭向着林中深處望過去,她嘴角一動,“太子殿下也來了,他在這裡等了姑娘三日了。”
顧雲曦心中一緊,忽而回身向着不遠處的馬車看過去,然而此時那馬車之上,卻是半點不見白鳳的影子,她眸光微黯,肖揚已經駕着車向她走了過來,紫蘭扯了扯顧雲曦的衣角,“姑娘,太子殿下在等您呢。”
顧雲曦深吸一口氣,又看了看還在磨蹭着自己腳踝的楚衣嘴角一抿,提起裙襬向着林子深處而去,山林有彎彎繞繞的小道,肖揚趕着馬車墜在顧雲曦身後,顧雲曦斂着眸子走了沒幾步便看到一輛蒼青色簾幕的大馬車停在路邊,孫魯和孫哲一臉喜色的看着出現的顧雲曦,對着她微微頷首。
顧雲曦嘴角一扯,亦是對着他們二人點了點頭,待顧雲曦走近了幾步,孫魯、孫哲便遠遠地退了開去。
“拜見太子殿下。”
顧雲曦跪倒在地,腐朽的樹葉在她膝下發出一聲脆響,靜靜垂下來的簾幕忽而一動,一道白色的身影從蒼青色的簾子之下一閃而出,下一瞬,顧雲曦垂着的眸子之下便映出一雙指節纖長的大手來。
“起來。”
雙臂之上覆上公孫墨的大手,顧雲曦隨着他的力道起身,本想後退一步,奈何手臂之上的力道卻是那樣的大,根本容不得她退後分毫,公孫墨嘴角噙着一絲淡笑看着眼前的人,忽然擡手覆上她的肩膀,“都已經是我下聘的人了,怎麼還行這樣大的禮?”
淡漠之中帶着戲謔的話語響起,顧雲曦忽而眸光幽幽的擡頭起來,公孫墨卻是擡手止住她要出口的話頭,眸光悠然一轉,“我若不用這樣的法子,你大抵是沒有這樣快回來,雲曦,你不知道,我多怕你再也不回來了。”
顧雲曦抿着嘴角,眼前的男子帶上了太子才能帶着的龍紋金冠,面色之上再也不見往日裡的沉鬱清泠,此刻目之所及盡是耀眼光華,顧雲曦心中忽而一嘆,是啊,他是太子了,在十五天之後,他便是這燕地的主人,公孫墨嘴角一勾看着她,“怎麼都瘦了,也不知道在外面吃了怎樣的苦?”
“太子殿下——”
顧雲曦剛說出四個字,公孫墨便打斷了她的話,攬在她臂上的雙手也收了回去,他眸光之中帶着光彩的看着她,“聽說你受了傷,現在可大好了?”
顧雲曦仔細的看着公孫墨,小半年不見,他面容之上依舊帶着幾分冷酷的棱角,雖然整個人的氣勢發生了變化,可是眸子裡的光彩又好像還是一樣的,她微有遲疑的點了點頭,“已經大好了,太子殿下不必擔心。”
公孫墨滿意的點點頭,顧雲曦想了想還是忍不住的問出了口,“敢問太子殿下,那婚事旨意可是當真?顧雲曦何德何能,絕不敢——”
“呵——”
公孫墨少見的輕笑一聲,顧雲曦被他笑得一愣,公孫墨卻是道,“自你走了之後舉朝上下便一直往我那裡送女人,前一陣子還有大梁來使說要送一個公主過來,我招架不住,又想你快些回來,只好拿你做擋箭牌,那旨意只說了我下聘與你,可有說何時大婚?”
顧雲曦眉心一皺,公孫墨卻是安撫的拍拍她的肩頭,“放心吧,雖然有這旨意,那大婚之日大抵是要遙遙無期了。”
顧雲曦心中長長的一鬆,卻又覺得不妥,只要旨意在,那她的身份就變得玄妙而尷尬,正要再說,公孫墨卻是頗爲悠長的一嘆,“雲曦,我在此等了你三日,成霖已經發了幾十道摺子來催我了,登基大典在即,我這個太子卻跑了出來,他大抵是着急的很,今日是能在這等你的最後一日,所幸你回來了,此時見了你我才放心,紫蘭和楚衣我帶過來了,她們也想你的緊,你們一路上可坐馬車回燕京,我稍後便要快馬回京了,登基大典只怕是繁瑣的很,你看不到也好。”
顧雲曦心中生出一絲愧疚來,他登基大典在即,卻還是親自跑到這裡來只爲見她一面,這一路上只怕真是要不分日夜快馬加鞭纔可趕回去了,“太子殿下只管回京吧,登基大典不可兒戲,殿下一路上保重。”
公孫墨點點頭,眸光深深的看了顧雲曦一瞬才轉身對着孫魯孫哲揮了揮手,兩人牽着兩匹馬走了過來,顧雲曦看着那林子深處,更有許多墨色衣衫閃動,公孫墨也看了過去,嘴角一勾道,“讓他們跟着你,你受了傷身子不好這一路上我都安排周全,我在燕京等你。”
顧雲曦退後一步福身一禮,“恭送殿下。”
公孫墨果然如他所說點點頭便翻身上馬,只是在他上馬的那一刻,他眼底閃爍着的光彩瞬間寂滅,那如墨的眸子裡盡是淬着寒芒的利刃,馬鞭重重落在馬背上,那白色的身影便如離弦之箭一般急射而出!
顧雲曦站在當地,直到看着公孫墨的身影消失在了林子盡頭才微微一嘆,她呼吸着林子裡淡淡的草木香味,似乎已經嗅到了燕京城的繁華奢靡之氣。
紫蘭這個時候已經跟了上來,嘴角一勾道,“姑娘。”
顧雲曦到底還是顧念着她們的,此刻也發出由衷的淡笑來,又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衣衫,顧雲曦一笑道,“既然太子殿下都急着回京,那我們也上路吧。”
紫蘭脆生生應一聲便跟着顧雲曦上了馬車,而公孫墨留下的馬車亦是跟在了她們的身後,顧雲曦坐在車裡,兩手不停地扶着楚衣的背脊,楚衣倦着身子縮在她的腳邊,時不時的在她手底下嗚咽一聲。
“越娘還好嗎?”
紫蘭嘴角一勾,一邊收拾着顧雲曦的東西一邊應聲,“好着呢,姑娘放心。”
顧雲曦點點頭便沒了聲音,紫蘭收拾完了東西轉過身來,卻又是眉頭一挑道,“靈兒呢?怎麼不見了,姑娘只問越娘,怎麼不問丞相老爺和大小姐?”
顧雲曦一怔,在這大燕,她能問出口的竟然只有越娘一人,她嘴角一勾,“靈兒本來就是我見她可憐才帶回來的,這一次出去帶着她不方便,所幸便將她送給一戶人家了。”
紫蘭“哦”一聲,卻是自顧自的說起了京中顧家的事來,“姑娘,你走了沒多久太子殿下便被正式冊立爲太子了,皇上重病,一直靜養在含光宮,宮裡的事情都是麗妃娘娘說了算,太子殿下本來開始不準備入東宮的,可是後來羣臣覲見,太子殿下又要監國,這才進了東宮,自從太子殿下監國之後,顧家可風光了,大小姐雖然一直在東宮之中不曾怎麼露面,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未來的皇后,京中好些人來巴結老爺呢,又聽外面的人說,老爺此前的很多門生都得了晉升,顧家一門現如今可算是京中第一望族啦!”
顧雲曦微微閉着眸子倚在車壁之上,手中卻是靜靜的磨砂着一個錦袋,紫蘭看到她的動作便知道她沒有睡着,便又自顧自的說了起來,“姑娘這一次出來的時間也太長了些,紫蘭和越娘可是天天盼着你呢,後來,連太子殿下也經常往碎月軒去,兩個月之前,太子殿下去碎月軒的時候正遇上楚衣生病,太子殿下憐惜楚衣,便帶着它進了東宮,還專門做了一個金子做的籠子,叫來宮中最好的獸醫替楚衣看病,花了好些功夫才治好楚衣呢。”
顧雲曦磨砂着錦袋的手指微微一頓,“太子殿下的旨意——”
紫蘭似乎就是在等顧雲曦這一問,當下便愈加興奮的道,“姑娘可不知道,那立您爲側妃的旨意可是和太子殿下登基的旨意一起昭告天下的呢,當時旨意一出朝堂之中還有人拿您在羽林軍之中供職的事情說道呢,後來太子殿下直接叫來禮部和刑部的兩位尚書,竟然將大燕國律給改了,後來朝中再沒有人說了,只是有越來越多的人都來巴結丞相老爺了。”
顧雲曦緩緩地將那繡着白色祥雲暗紋的錦袋揣進袖子裡,渾身上下憊懶的精神瞬間緊繃起來,紫蘭似乎發現了她的不對勁,微有幾分擔心的道,“姑娘可是不舒服?後面的馬車裡面有太子殿下爲您準備的藥呢,我去拿去。”
“不必了,我沒事。”顧雲曦握着的手微微一緊,眉心微微的皺起,良久,問出一句,“太子妃這段時間一直安分守己的在東宮?”
紫蘭拿過一個迎枕靠在她的身後,點點頭,“正是。”
想了想,紫蘭又壓低了聲音道,“姑娘,我聽外面的人說太子不喜歡大小姐呢。”
馬車順着山路而上,不多時便開始下山,速度也更快了些,馬車顛簸的有幾分厲害,顧雲曦的身子卻只是定定的靠在車壁之上,紫蘭看着這樣的顧雲曦頗有幾分擔憂,嘴脣幾動,卻終究沒說出什麼話來。
帝國曆四七六年十月初五,燕太子公孫墨在燕京城祭登基爲帝,尊退位病重的公孫烈爲太上皇,準其移居崇光宮養病,尊賢妃趙湘瀾爲聖儀皇太后,封太子妃顧映雪爲皇貴妃掌管後宮,封國丈顧中正爲一等沐恩公,且大赦天下。
因三月初九的大亂而沉寂了許久的燕京城終於再次迎來了民衆歡騰的一日,新帝登基,燕地軍政權俱是大換血,鎮守北境的震北軍在鎮北大將軍秦徵的帶領下從北境歸來,十萬震北軍將接管晉南軍以及部分禁軍,從此,這座佇立了幾百年的燕京城和燕國的皇權,都將牢牢的掌握在新帝公孫墨的手中。
燕地強於諸國多年,此番新帝登基,諸國俱是派出來使來賀,其中以大梁、西涼與雲宋爲先,同樣也是在這一天,楚國三皇子万俟宸被正式的冊立爲楚國太子,這位十年爲質,首次歸國便將爲患多年的大宛踏在腳下的中原新星,不容置疑的站上了楚國的至尊之位。
當顧雲曦一身白衣再次站在燕京城巍峨的城樓之前時,她不禁要感嘆命運的神奇,就在一年前的這個時候,她也是以如此陌生的目光在打量這個強盛了百年的城池。
顧雲曦眸光微眯,北方天狼,可會讓這個強盛了百年的中原大國繼續龍盤虎踞在這塊雍容壯闊之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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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這一生,不管念多少書,經歷多少精彩的跌宕,總歸是要回到一座平凡的城,過一段平凡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