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夜半襲營,匕首相逼
夜色冰涼,盛夏的暑氣在此刻消失殆盡,溪州城外的城隍廟裡,顧雲曦正眉頭緊皺的站在門邊,靈兒和秦允站在顧雲曦身後,眸光都有幾分凝重。
顧雲曦將眸光落在溪州城的方向,頭也不回的問靈兒。
“什麼時辰了?”
“主子,丑時三刻了。”
顧雲曦眉頭再一次皺起,“秦允?”
秦允皺着眉頭沉思片刻,“現如今乃是戰時,每一處的佈防都是有定製的,這溪州城的佈防乃是主子親自佈置,每一處他都知曉,可是今日走到城下,別的不說,至少城樓上的佈防與主子的設置大不一樣,而城防在無主帥的情況之下守將是不可以擅自換防的,溪州城的主將並非主子的人,而隨州城被圍了七日了,摩之向來詭計多端,主子不得不防。”
顧雲曦眸光微眯,“依你看,最壞的境況是如何?”
秦允咬了咬牙,“最壞的情況,便是溪州城之中已經不是我們的人馬。”
顧雲曦上前一步,廟門之外的夜色黑的可怕,低低的風聲幽咽,白塔寺的那一道大凶測言迴響在她的耳畔,她仔細的想了想,似乎是下定了決心,“我們進城去。”
秦允有幾分猶豫,“姑娘,主子說過——”
顧雲曦轉眼看着秦允,秦允潛伏大燕多年,然而真正跟在万俟宸身邊的機會確實不多,這一次他能被帶來南境自然是好,可是每每万俟宸都會將他留在她身邊,比如現在,天知道秦允多想跟着万俟宸一起進城。
顧雲曦皺着眉頭看他,“你不必管我,他若是要怪罪,自有我在,他的身手想來你比我清楚,可是他們去了兩個時辰依然音信全無,我們總不能在這裡乾着急等着。”
秦允想了想,作爲一個軍人,他真心的並不喜歡刀劍不出鞘的感覺,“好!”
秦允拍手,“秦允隨姑娘進城,若是除了岔子,也是秦允有違上令。”
顧雲曦此刻倒是管不到那許多了,當下便帶着靈兒在秦允的帶領下往城南趕,溪州城依沂蒙山而建,如果進城不走城門的話,唯有一處險地可以走,那便是沂蒙山崖壁,據万俟宸所說,沂蒙山懸壁之下便是溪州大營。
秦允從懷中拿出一套地圖來,那地圖是万俟宸的命人所畫,線路十分的隱晦,即便是流落旁人之手也是找不到那懸壁路徑的,秦允仔細的看了許久才帶着顧雲曦等人上山,沂蒙山並不高,夜裡卻有幾分森森的可怖。
秦允軍旅中人自不會害怕,可顧雲曦卻是不一樣了,她將拖地的衣裙紮在襪子裡,腳步穩健,身手已經算得上迅捷,秦允對於顧雲曦的表現十分的驚奇,顧雲曦卻是眸光之中帶着冷漠的極速行進着,秦允見此心神越發的不敢放鬆,生怕帶錯了路耽誤時間。
大半個時辰之後,一行三人已經到了沂蒙山西峰的懸壁,一道深不見底的懸崖之下隱隱有風聲怒卷,顧雲曦站在那裡感受着凌烈的狂風來襲,一雙眸子泛起層層冷色,秦允看了看崖壁的高度,略有幾分不放心,“這崖壁太高,我直接帶着你下去到底有些不安全,要不然你在這裡等着——”
顧雲曦眉頭一皺,“誰要你帶我下去?我可以自己下去。”
顧雲曦說的好似理所當然,可其餘二人卻是眸光微變,不光秦允不贊成,靈兒也是不敢讓她做這樣危險的事,“主子,您不會武功,這崖壁這般高,若是摔下去便是粉身碎骨,您在這裡等着纔是最好。”
顧雲曦眉頭一擡,“你們覺得我很弱不禁風麼?你覺得你家公子一定安然無恙麼?我在這裡等着有用麼?”
靈兒眸光一滯,說不出話來,顧雲曦一攤手,“你看,既然我們都不放心,那就一起進城去看看,若是他陷入囹圄,我保證,我一定以自保爲先不去管他可好?”
靈兒聽得不知如何接話,秦允卻是上下看了看顧雲曦,“這崖壁太高,我怕你堅持不住。”
顧雲曦是知道這下去的法子的,聽說早先有人在這裡釘了條隱秘的鐵索,順着鐵索而下便能落地,一落地便等於是在溪州大營之內,她兀自一笑,“不試試看怎麼知道,我可是比任何人都珍惜我自己的命。”
說到此秦允終於是無話可說了,他帶着兩人藉着一顆夜明珠的光找到了藏在石頭縫裡的鐵索,鐵索只有一根,顧雲曦看了看這周圍的狀況,可以肯定,在不久之前這裡來過人,而來的人是誰自然是無可置疑的,
“我先下去,姑娘第二個,靈兒最後。”
秦允簡單的安排了一下,便將那夜明珠揣進了懷裡,然後又拿過靈兒和顧雲曦身上的小小包袱,一個人當先從那鐵索上緩緩地滑了下去,顧雲曦搓了搓手,各從裙襬上撕下一塊布巾來綁在掌心上,而後學着秦允的樣子,兩手用力的抓着那帶着紋路的鐵索緩緩地滑了下去。
靈兒睜大了眼睛目不轉睛的看着顧雲曦的身影消失在崖壁之下,終於也身形十分輕巧的順着鐵索而下,黑夜是最好的掩護,山壁之下的大營之中無人知道此時此刻正有三個人從那奪命懸壁之上緩緩降落。
顧雲曦屏住呼吸眯着眼睛,兩隻手十分用力的拉住手中的鎖鏈,懸壁之上十分光滑,偶爾凸起變成了她的休息之地,到此時顧雲曦方知,若能有幾分武功該是多麼輕鬆愜意的事情,因爲她的速度慢,秦允和靈兒的速度也跟着她緩慢的下落,顧雲曦眉頭一挑,暗道這身體太不經使喚,此刻的她只覺得手臂泛酸掌心火辣辣的疼,卻是半分心思都不敢送,生怕一個不注意滑下去便丟了自己小命。
茫茫夜色之中秦允和靈兒看不到顧雲曦的表情,只能聽得到她略顯粗重的呼吸聲,他們默默地不出聲,只小心翼翼的守護着她,不知道過了多久,秦允忽然抓着巖壁飛身一躍到她的身邊,“我帶你下去。”
顧雲曦眸光一暗,搖頭,“是不是不遠了?你下去探路,下面只怕不是那麼安全。”
秦允看了看顧雲曦,終於還是身影一墜落了下去,顧雲曦深吸一口氣,依舊一點也不敢放鬆的往下滑,又過了片刻,當顧雲曦覺得耳畔的風聲變小之時,她也遠遠地聽到了馬兒夜間嘶鳴的聲音,心中似有希望破出,最後一點路程便不再是那麼難熬了。
落地的一瞬間顧雲曦身形一顫,她藉着靈兒的力道手腳痠軟的站穩,微微仰頭看看那高聳着的山壁,黑暗之中,她看不到頂,誰能想得到這背靠懸崖的兵營竟然有着一道無法抵禦的破綻?
顧雲曦回頭,風中傳來馬糞的味道,不消的片刻秦允閃身而來,低聲道,“姑娘,這裡不遠處是軍營馬場,大營就在馬場之後。”
顧雲曦點點頭,大手一揮帶着幾人貌着身子向着馬場靠近。
馬場乃是用巨大的圍欄圍起來的,三人隱在圍欄之後,顧雲曦探頭看出去,只見馬場裡面一匹又一匹的高頭大馬正安靜的歇息,偶爾有聲馬鳴,卻也無妨夜中軍營的安寧,她的目光從馬場穿過,在前方五十丈的地方,一頂又一頂的軍帳正整齊的豎立着。
顧雲曦心中一緊,建州、隨州、溪州的守軍都是兩萬,守軍的軍營都有規制,又怎麼會有如此多的大帳?!
一股子不安襲上心頭,秦允靠在她的身側,似乎也有幾分擔憂,“主子他們一定已經進入大營了,這大營之中並無主帥,若是主子來了,定然不是這個動靜,可是現在的大營卻安靜的很,姑娘你看——”
秦允一指,顧雲曦的眸光便隨着他的動作看了過去,“馬場兩邊都有司馬營的小兵守着,一共有二十多個,那營帳外側的偏欄,兩帳之間的暗道之中都是暗哨,再看這邊,他們的巡邏隊伍半刻鐘一換,每組人數都在十人以上,且每一班的距離都非常近,一旦哪裡有風吹草動,片刻之間整個大營都能知道。”
他的手又指向高處,“那邊的四個塔樓,都是幾處哨樓,樓裡此刻定然有人輪番守着,我們要從這馬場裡面竄過去實在有些難度,另外,這馬場裡面也有玄機,若是尋常定然不會有什麼聲音,可若要是馬兒一亂,必定能將馬場之中預先設置好的玲兒搖響,屆時依舊是要被發現。”
顧雲曦眸光微眯的看着秦允剛纔點着的防衛佈置,眉頭皺的緊緊的,竟然一個可以走人的地方都沒有,顧雲曦想了想,忽然看向成羣的馬匹。
她的眸光微微一眯,“看來,還要馬兒幫我們纔好。”
——
夜色蒼茫而落,將整個溪州大營籠罩的嚴嚴實實,身着黑甲的衛兵們一刻也不敢放鬆的巡邏着,忽然,大營北面的馬場之中忽然竄出幾聲尖利的馬鳴之聲,繼而馬鳴之聲接連不斷的響了起來,匯成了一片讓士兵們心驚膽戰之聲!
“不好,戰馬發狂了!”
黑暗之中看守駿馬的司馬營士兵們大亂,只見那忽然暴躁起來的馬兒羣起狂奔,三兩下便衝倒了木質的圍欄,圍欄之外是一片廣闊的兵營操練之地,在那操練場的邊上便是一頂又一頂的軍帳,羣馬奔出,四散而逃,眼看着二十多匹馬直向着離得最近的幾座軍帳而去,負責今夜看馬的司馬營小隊長形神俱滅。
“司馬兵!快攔住!攔住!”
司馬兵們此時有的在修補圍欄,有的在安撫忽然躁動起來的羣馬,有的揮着鞭子去追跑到其他的地方的馬,能聽命那衛隊隊長的已經很少,反倒是在軍帳外圍巡邏的巡邏兵聽到聲音盡數衝了過來,他們的長刀赫赫,對準了奔過來的戰馬大聲呼喝,戰馬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看到五十多個巡邏兵手上戰刀寒光閃閃的模樣竟然撒住蹄子停了下來。
巡邏兵們鬆了一口氣,巡邏衛隊的隊長頗爲氣憤的去向那司馬兵隊長問責,司馬兵隊長心知是自己失職,只滿是賠笑的道,“大哥放心,幾匹新來的馬性子有些烈一時沒看管好是小弟的不是,跑出去的馬都追回來了,這件事自有小弟向我們營長報告,剛纔勞煩了大哥幫小弟的忙,這點小意思大哥不要嫌棄。”
巡邏衛隊的隊長眉頭一皺,冷哼一聲看也不看司馬營隊長手上的銀裸子,轉身去安排自己的人馬重新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司馬營小隊長冷汗淋漓鬆一口氣,轉身着人去輕點戰馬修補馬場,另一邊不敢耽擱的去找自己的頂頭上司。
一場有驚無險的小亂之後夜色再次平靜了下來,司馬營和巡邏隊的人大抵都沒有發現早有三個人影趁亂從整個軍營西面進入了軍帳營中。
中軍大帳之內,一身白衣的男人聽着屬下的回稟眸光一斂,“退下吧,若再有這樣的事,司馬營營長的位子你也不必要了。”
司馬營營長滿頭大汗的退下,白衣男子眸光泛着幾絲浮光的轉過頭來,在他眼前的黑袍男子眉眼俊美,眉宇之間卻盡是疲累之色,他看的心中一疼,“這裡的戰局都在你的掌握之中,說了這麼多你也不必太過擔心,那人既然是被咱們救下的,晾他幾日也是好,你現在也不必着急去見,這麼多天趕路只怕是累壞了,先去歇一歇?”
黑袍男子點點頭,也不再說什麼推辭的話,白衣男子看了一眼旁裡站着的侍衛,那侍衛當即會意的領着黑袍男子轉身出帳。
待侍衛返回之白衣男子眉頭微皺的擡起頭來,“如何?”
那侍衛眉頭一皺,“殿下說要等人,並不打算睡,現在正在看這幾日的軍情呢。”
白衣男子放下手中的軍報,“等人?”
侍衛點頭,“是,具體的屬下實在不敢多問。”
白衣男子點頭,眸光幾動終於湮滅,下一瞬他又站起身來,“傳令下去,將那人好生看守,決不可放鬆大意一點,若是讓他跑了,三殿下的脾氣他們自當知道。”
侍衛點頭應是,轉身出了帳門。
黑暗的大營角落,身穿溪州大營軍服的三人正聚在一起,靈兒壓低了聲音,話音之中有幾分顫抖,“大概的查探了一番,大營之中十分安靜,但是兩個時辰之前,左營的一處竈火房被清理了出來,裡面似乎關進去了什麼人,此刻正有重兵把守。”
顧雲曦沉着眉頭心頭抽緊,忽然開口,“這溪州守將是誰的人?”
秦允在一旁想了想,“大皇子。”
顧雲曦腦海之中飛快的轉動着,這邊廂秦允又道,“溪州守將是於鬆,可是剛纔在主帳周圍看守的卻並非是溪州軍中之人,他們的穿着,身上的帶着的飾物腰牌,都不是軍中人有的東西,依我看,這溪州大營只怕早就易了主。”
顧雲曦眉頭一動,“殿下沒有重新再派人過來,楚皇十三道詔令更沒有提到要改動此地防務,到底誰敢瞞上欺下,又是誰想要控制溪州大營!”
秦允看着顧雲曦的眉峰,忽然有幾分猶豫的小聲道,“姑娘,這大營之內有十萬兵馬!”
顧雲曦心中一動,他未將自己的計劃細細說給她,所以這營中兵馬她是不知道的,這大概是万俟宸的一道暗棋,誰也沒有想到小小的溪州城竟然有十萬兵馬,隨州被圍了七天,大宛軍也被耗了七天,若是這十萬兵馬用以解隨州之困——
顧雲曦眸光一冷,心中已經想到了一個可能性,“十萬兵馬不是小數目,不管如何,現如今確是有殿下以外的人要奪這溪州大營的掌控之權,殿下九死一生回來必定不是爲他人作嫁衣裳,他要奪,我們怎能讓他如願?!”
秦允眉頭一皺,帝王之家的權力傾軋他心中有數,現如今這大營之中詭異非常,由不得他不想那麼多,他擡眼看一眼顧雲曦,“你想怎麼做?”
顧雲曦眼底寒光一閃,“他們會來陰的我們如何不會,只要殿下平安無事,這溪州城自然是殿下之物!”
微微一頓,顧雲曦眸光森寒的看着秦允和靈兒,“現如今先找到殿下要緊,我不會武功,去了也是添麻煩,你們二人去左營,若被困之人是殿下,使足力氣也要將他救出來,殿下身邊到底有多少人我並不清楚,見到了殿下他自然有主意要怎麼做。”
秦允和靈兒對視一眼,心中也知道現如今找到万俟宸纔是第一要務,當下點頭應是,秦允看一眼顧雲曦,“你在這裡等我們。”
顧雲曦沉重點頭,“小心。”
夜色漸深,中軍大帳之中的燈火終於熄滅,一身白衣的男子從帳中掀簾而出,直向着主帳而去,兩帳相距並非很遠,白衣男子眼底帶着溫潤之意從一隊巡邏衛兵旁走過,男子身上雖然甲冑未着,衛兵們卻對着他十分恭敬的行禮。
白衣男子眸光肅整的擡手着他們起身,轉而進了主帳,主帳乃是軍中最好的宿寢之地,在幾日之前才經過一番收拾,一進帳門便有一股子極淡的龍涎香味道傳來,白衣男子如尋常一般的走到大帳角落裡點燈,然而就在他的手剛擦亮火摺子的那一刻,在他的背後忽然襲來一陣冷風,男子身手一動便欲轉身,可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一把泛着寒氣的刀刃架在了他的頸間動脈之處。
男子面色猛然一變,眼底的溫潤盡數消散,一抹寒光一閃——
“點燈。”
冷漠又生煞的兩個字落地,男子眼底的冷芒猝然一震,忽然從他身後伸出一支如玉的小手來,手腕白皙,指節纖長,直直的從他手中拿過火摺子將那落地的軍燈點亮。
燈油似乎不足,燈芯燃起來了也並不太亮,略顯幽暗的光線之中,男子的眼底忽然現出幾絲興味,身後之人單手將刀刃橫在他的頸脈之上,角度刁鑽,力道極大,但凡他一轉身一動作身後之人都有十成十的把握將利刃刺進他的脖頸,非死也傷!
顧雲曦擡手將火摺子仍在一邊,確定帳外沒有任何人發現帳內的異樣,手上動作分毫不亂的逼着男子定在當地,看着男子挺直的身影,她的眉心皺的更緊,看着他的眸光也更加的冷厲,她幾乎用她所有的注意力去感知他的氣息變化,只要他一個不乖,她手中的匕首就會毫不留情的朝着他的脖子利落的切下去!
僵持良久,顧雲曦並沒有打算用什麼狠話來威脅眼前的人,因爲她相信她的動作已經說明了一切,她只是在等,等他的妥協,也等秦允能有好消息。
就在顧雲曦以爲眼前的男子是個啞巴之時,他終於淡淡的開了口。
他說,“顧姑娘前次欠了我的約,這次,可是來赴約的?”
竟然沒人寫長評,本宮好傷心~本宮傷心就容易開虐,不然讓我顧二真心來赴約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