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殿下有疾,不能人道
盛夏七月,晨光破曉,一輛十多輛車組成的車隊從渝州柳宅大門出發,寂靜的街市上還少有人來往,等到出了渝州城的時候,太陽才從雲層之後探出頭來。
柳家小姐的親事懸而未決,其本人卻踏上了探親之路,這件事怎麼看怎麼都有幾分詭異,傳說中不僅雲宋本地多位權貴向這位大族金枝青眼有加,就連樑地太子殿下都親身來求親,可柳家似乎沒有答應任何一家前來求親的權貴,那九州堪輿圖更是下落不明。
柳家大宅閉門謝客,衆人便猜想,莫不是柳家將目光投向了柳小姐此次探親目的地——楚國?
不管外面如何流傳,可在顧雲曦看來,目前她要做的只是跟着万俟宸三個月罷了,本想着能快點到達楚地南境,可是万俟宸似乎沒有快馬加鞭趕路的打算,柳家準備的大車十分的豪華舒服,可是卻不適合疾行,顧雲曦心中疑惑,去也想着正主兒都不着急,她着急什麼——
出了渝州城太陽便火辣辣的落了下來,雨天之後忽然放晴,空氣悶熱無比,靈兒將馬車兩邊的窗簾都拉了起來,可是便是如此,熱浪更是一陣陣的向她撲來,即便是風,也是熱的。
“放下簾子吧,外面的風更熱。”
此前趕路的時候顧雲曦都是和万俟宸一輛車,可是這一次的時候顧雲曦卻是單獨的要了車,免得兩人在一起多少有些不方便,靈兒依言放下簾子,一邊拿着扇子給顧雲曦扇着風,此時不過剛剛正午,若是到了午後,指不定還得多熱。
“東風有信無人見,露微意、柳際花邊——”
一行人此時已經上了官道,万俟宸的車在最前,柳如是的車在中間,顧雲曦的車在最後,悶熱的空氣之中忽然傳來一陣低切切的吟唱之聲,顧雲曦一愣,眸光遲疑的看向了靈兒,靈兒的眉頭一簇,有幾分無奈。
“寒夜縱長,孤衾易暖,鐘鼓漸清圓——”
婉轉動聽的吟唱聲聲落在了顧雲曦的耳邊,她眸光幾動,有幾分遲疑,靈兒看在眼裡,有些不解,“主子,是香君。”
顧雲曦蹙眉,她如何不知道是香君呢,可是——便是在顧雲曦遲疑的時候,靈兒已經掀開了車簾往外看,靈兒眉眼所及,正有一少年白衣翩翩,一手執着摺扇揮着,一手打着一把油紙傘,模樣愜意之極。
似乎是有所感應,少年的眸光向着靈兒掃了過來,便是這一看,少年口中還在吟唱着的調子瞬時一頓,他燦陽一般的眸子光芒大亮,扯着喉嚨大喊一聲,“姐姐!”
香君十分驚喜的向着顧雲曦的馬車趕了過來,柳家的侍衛早就看到了香君,此刻看到他騎着馬衝過來,眸子裡都暗含着幾分警戒之色,香君卻是全然無感,只揮着扇子和靈兒打招呼,一雙眸子則是透過那青色的簾子向着車子裡面看。
顧雲曦眉心一跳,靈兒已經轉頭切切的看向了她,顧雲曦一嘆,掀開馬車站到了車轅上,對着那幾個將手放在腰間的柳家侍衛一拱手,“幾位壯士不必擔憂,這位公子乃是小女子的朋友。”
香君看到顧雲曦走出馬車來已經是喜不自勝,此刻聽到顧雲曦這樣說更是眸光鋥亮,他幾乎是連爬帶滾的梭下馬,而後大步向着顧雲曦奔了過來,“姐姐,果真是你!”
顧雲曦看到香君閃亮亮的眸子眉眼一暗,想到自己留信走人的舉動也有幾分愧疚,馬車已經停了下來,顧雲曦跳下馬車,看看香君點點頭,“是我,你怎麼在這裡?”
香君聞言眸光一暗,低着頭好似要哭出來,“姐姐留信說要去辦事先走了,我以爲姐姐會回來找我的,就在城裡等了幾天,可是一直等的着急,便打算出門往南去,想着或許能遇上姐姐,誰知道竟然真的便讓我遇上了!”
香君的眸光由暗轉亮,加上浮動的幾分水光,直讓顧雲曦看的不忍,顧雲曦搖搖頭,“我現下也是要去做事的,上一次沒來得及和你告別,今日裡就跟你鄭重的說聲再見,你一個人上路,一切保重——”
顧雲曦說着話,香君眸子裡的水光便越發的浮動起來,顧雲曦說不下去了,香君忽然“哇”的一聲哭出來,白玉無瑕的小臉上兩行清淚濯濯而下,便是邊上的柳家侍衛都看的唏噓不已。
或許是這動靜太大,顧雲曦的馬車剛停下最前面万俟宸的馬車也停了下來,這樣一來所有的馬車都停了下來,顧雲曦看着眼前的人正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一道墨色的身影忽然走了過來。
万俟宸的眸光從香君的面上掠過,直直走到顧雲曦的面前,看着她,“怎麼回事?”
日頭很大,照在万俟宸的身上更顯得他面色蒼白,他眼底有幽深的寒意,那是三伏天的熱浪都沁不進去的地方,顧雲曦嘴角一擡,“他——”
“姐姐,你不要我了麼,香君害怕。”
十五六歲的小人兒面如冠玉,一雙大大的眼睛天真無辜的看着顧雲曦,如同一個天上的小仙童,再加上他面上掛着幾滴晶瑩的淚水,怎麼看怎麼都會讓人捨不得苛責。
別人捨不得,卻不代表万俟宸捨不得,只見他眉頭微微的一簇,寒劍一般的眸光便落在了香君的身上,“姐姐?——”
香君一抖,大眼睛裡面淚水又浮了出來,這邊廂柳如是亦是聽到了動靜,帶着綠翹下了車向着幾人走了過來,似乎是聽到了幾人的對話,面上含着疑惑,香君似乎有些怕,看到來的人更多了,便直直的瞅着顧雲曦,“姐姐,香君什麼都不會,香君無家可歸,求姐姐帶着香君,香君唱曲兒給姐姐聽。”
話音落下,一聲嗤笑聲便響了起來,顧雲曦轉眼看過去,卻是綠翹,小丫頭倒是不怕顧雲曦,假裝沒看到顧雲曦的眼神,反而低着頭嘴巴里低聲咕噥着,“原來是一個伶人——”
柳如是警告的看一眼綠翹,綠翹有些不甘的垂下頭,這邊卻聽到顧雲曦脆脆的道,“香君莫怕,你跟着我便是。”
“姐姐!”
香君喜不自勝,一張小臉上又是哭又是笑,前次從馬上摔下來的傷痕似乎還沒好全,此刻這副模樣倒是比那天好看了不少,顧雲曦哭笑不得,將自己袖子裡的帕子遞給他,“擦一擦吧。”
香君接過顧雲曦的帕子擦臉,面上滿是滿足的笑意,這邊廂万俟宸渾身冒着冷氣,大熱天的竟然分毫汗意都沒有,他直直的看了一眼顧雲曦,“不準帶着他。”
話音一落,香君面上的笑意便散了下去,他有幾分絕望的看了顧雲曦一眼,低着頭小聲抽泣,顧雲曦一滯,看着万俟宸疑惑不解,“爲什麼?”
万俟宸雙眼微眯,“不準就是不準。”
顧雲曦嘴角一勾,笑意泠然,“這人是雲曦的朋友,煩請殿下給我個合適的理由。”
万俟宸抿着嘴角森森看着她,顧雲曦分毫不怕與他對視,一點兒沒有謀士對主君的遵從,柳如是站在一邊看着二人這般連忙上前一步看着顧雲曦道,“顧姑娘別急,三爺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只是我們這一行並未安排太多的馬車,若是讓小公子和下人一起,只怕是委屈了小公子。”
香君癟着嘴看着顧雲曦,極小聲的道,“香君只求跟着姐姐,香君不怕委屈。”
綠翹嫌惡的看一眼香君,傾身在柳如是耳邊道,“小姐,到底是來路不明——”
那話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顧雲曦聽見,顧雲曦嘴角一勾,眼風凌厲的掃向綠翹,脣邊溢出一句話來,“香君既然叫我一聲姐姐,就不是來路不明的人,照綠翹姑娘這樣說,那我也是來路不明的人了?”
綠翹只覺得一道寒芒落在自己身上,她微微一抖,也不敢去看那墨色的人影,只低下頭去低低道一聲,“綠翹不敢。”
柳如是抱歉的看一眼顧雲曦,又轉頭看着万俟宸,似乎是在考量他的意思,顧雲曦看到這場景嘴角一勾,“所幸這樣吧,反正三爺是要送柳小姐去洛央,我原本打算着帶着靈兒走——”
“好。”
万俟宸眸光森森的看着顧雲曦,他知道她要說什麼,可他就是不讓她說,她怎麼能這麼讓他咬牙切齒的卻又無可奈何呢,万俟宸看着顧雲曦,繼續道,“既然如此,正好這幾日我有事要和你說,你到我的車裡來——”
万俟宸說完這話轉身就走,留下柳如是和香君面色各異的站在當地,顧雲曦嘴角一抽,看柳如是一眼,“既然如此,香君這一路上還要勞煩柳小姐照看一二。”
柳如是回過神兒來,連忙道,“無妨無妨,小公子有什麼需要儘管和我說便是。”
香君對着柳如是露出甜蜜蜜的笑容,即便是柳如是這般從小禮教嚴苛的氏族閨秀也對香君討厭不起來,她對着顧雲曦點點頭,便在綠翹的攙扶下上了自己的車。
外頭的日頭很毒,顧雲曦看着臉上滲出汗意的香君無奈一笑,眯着眼睛狀似警告的到,“姐姐可以帶着你,但是你要乖些,若是觸了姐姐的底線,姐姐可定不饒你。”
香君笑得討好,將扇子和油紙傘收起來交給靈兒,一邊就要往馬車上爬,“多謝姐姐大恩大德,香君終於不用曬太陽了,香君最怕曬太陽了。”
顧雲曦看着香君上了車便對着靈兒使了個眼色,靈兒雖然對香君有幾分不同,卻也知道顧雲曦的意思,當下便點頭跟着上了馬車,香君看到只有靈兒上車不見顧雲曦,便又探出身子來含顧雲曦,“姐姐姐姐,你快上來啊。”
顧雲曦無奈搖頭,“你沒聽到我們三爺說要我過去交代些事情呢,我可不敢不服他,你姑且和靈兒待在車裡,有什麼不妥的來尋我便可。”
香君不贊同她的做法,拉着她的袖子不放,“姐姐你別去,我看他臉色難看的很,想必是個十分兇惡的人,你就在這裡陪着香君吧。”
顧雲曦搖搖頭,嘆一口氣,“姐姐現在可要受他管束呢,他讓我們一尺,我們就要敬他一丈,所以姐姐得去。”
顧雲曦說完便轉身向着最前面的馬車走去,香君眸色一暗,轉過頭來笑嘻嘻的和靈兒說起話來。
因爲顧雲曦,整個車隊都停下了,看到大家在太陽底下曬着,顧雲曦也有幾分愧疚,她走到万俟宸的馬車之前時慕言已經站在了車旁,看到她來了嘴角一勾,傾身爲她打起簾子,“姑娘請上車。”
顧雲曦道一聲“謝”矮身進了車門,迎面而來的涼意讓她愜意的一嘆,看着車子角落裡放着的冰塊,顧雲曦撇了撇嘴,到底是待遇不一樣,万俟宸正倚在一個大靠枕上小憩,知道顧雲曦來了也不睜眼。
緩緩地,整個車隊動了起來,顧雲曦坐在右窗之前,無聊之中只得打量万俟宸的睡顏,即便是出了大燕,他依舊還是穿着一身黑袍,顧雲曦竟就覺得這世上大抵只有黑色才最配他,他如素雪一般白的過分的面容已經少了那幾份病態,此刻看起來便如同玉雪山上常年不化的那一抹白,他的脣瓣嫣紅,優雅的脣線在抿着的嘴角之處融進一個梨渦,紅與白,紅與黑,黑與白,在他的身上,就是這麼幾種顏色,可便是這單調的色彩,冷酷之時天寒地凍,邪妄之時攝魂奪魄,若是一笑,變化做一把利劍,一劍一劍的,毫不留情的將她刺穿。
万俟宸忽然睜眼。
眼底幽暗的光華讓顧雲曦一怔,她竟然忘了他的眸子,那似幽湖一般的深淵每每便帶着足以和千軍萬馬匹敵的殺傷力,你若沒有足夠的心志,就一定不要和他對視,否則便是自尋死路。
“在看什麼?”
硬邦邦的話將顧雲曦拉回了神,她的兩隻手下意識的交握在一起,這是她每每緊張之時都會做的動作,万俟宸從她的手上掃過,便聽到顧雲曦平靜的道,“三爺要找雲曦說什麼事情?”
聲音無波無瀾,好似剛纔盯着他看的不是她。
万俟宸依舊倚靠在靠枕上,一雙眸子直盯着顧雲曦,“那人是誰?”
顧雲曦的眸光轉向他處,想了想還是照實了說,“那夜我從雲霧山上下來的時候遇上的,那時候我們一起遇上了雲霧山的蛇陣,也算是患難一場。”
聽到“蛇陣”二字万俟宸眸光一緊,他直起身子,“怎麼不早說?”
顧雲曦搖頭,“沒什麼大礙,有什麼好說的?”
万俟宸沉思一瞬,“你要帶着他到什麼時候?”
顧雲曦搖搖頭,“不知道,不過在到大楚之前,我會讓他離開。”
万俟宸再度靠回去,似乎是有些累了,便不再說什麼,顧雲曦眼眸一垂,這纔看到旁裡的小几上放着一個小碗,碗底還有黑沉沉的藥汁,她眉頭一皺,“你在喝藥?”
万俟宸掃一眼那藥碗,點頭。
“什麼病?”
万俟宸看她,“你不必管。”
若是放在尋常,顧雲曦一不喜歡麻煩,二沒有太多的好奇心,可是放在万俟宸這裡,她就是止不住的想要一探究竟,見万俟宸不說,顧雲曦便端起那藥碗來,她用手指沾一滴藥汁放在鼻端輕聞,良久,顧雲曦眸光大睜的看着万俟宸,“你——”
万俟宸蹙眉看她,顧雲曦緩緩地紅了臉,用帕子將自己的手指擦乾淨,就是說不出話來,万俟宸不解,“怎麼?”
顧雲曦輕咳兩聲,“怎麼會這樣?”
万俟宸沒想到顧雲曦竟然這樣就能看出來他的問題所在,搖搖頭道,“沒那麼嚴重,只是十五囑咐不能停藥。”
“不能停藥?”
顧雲曦有幾分愕然,面上幾分緋紅加上眼底的一抹惻隱,整張臉俏生生的看的万俟宸心中一動,顧雲曦似乎是十分糾結,想說但是又因爲什麼不能說,万俟宸見她這樣子只好道,“倒是極少見你這般模樣,想說什麼——”
顧雲曦擡起頭來,見万俟宸眼底一片坦蕩蕩反倒覺得自己這樣扭捏倒失了風都,她嘴角一抿,正了面色道,“我雖然不會醫人,藥理多少懂得幾分,你這病雖然不好治,卻也不會是什麼大病,只要好生調理,過個幾年一定能恢復的如常人一般。”
万俟宸眉頭一皺,有幾分不解。
顧雲曦見他這般還以爲是自己沒說清楚,便繼續寬慰道,“反正三爺之上還有大殿下,據云曦所知亦是沒有成婚的,就算家中老爺着急兒孫子嗣,也一定不會拿三爺說事的,再者三爺心有溝壑,志向遠大,也不必拘泥——”
万俟宸越聽越不對,“兒孫子嗣?不必拘泥?”
顧雲曦點頭,“這藥材裡面的黃精乃是上好的補藥,殿下只要慢慢調理必然無礙。”
万俟宸眉心一跳,他的腦海裡浮現出曾經在一本醫術上看到的關於黃精的介紹,黃精,補氣壯陽,健脾益腎——
“顧雲曦!”
万俟宸猛然直起身來,一雙眸子幽幽的看着顧雲曦,顧雲曦不知道爲什麼前一刻還無所謂的人此刻竟然發了怒,她面上緋紅未退的看着万俟宸,怔怔的一聲,“啊?”
万俟宸眼底風雲怒卷,咬牙切齒的道,“你以爲我——不能人道?”
万俟宸逼近顧雲曦,最後四個字幾乎就是擦着她的腮說的,顧雲曦只想着自己惹得眼前人惱羞成怒了,尷尬無比的輕咳了兩聲,笑意虛僞的道,“殿下息怒,這不是什麼大病——”
万俟宸面色越發的慘白,他冷笑着盯着顧雲曦,“好,你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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