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初升,竹幽鶴舞的小院落之內,顧雲曦向白鳳辭別。
“先生,雲曦雖與先生相處不過十日,卻覺得仿若見到了久違的故人一般,先生之言云曦句句謹記在心,望來日再見先生之時,雲曦已看遍了中原的大好河山,到時候再與先生烹茶對弈。”
白鳳面上掛着恰到好處的笑意,聽她這樣說面上的笑意更深,點點頭,“自此一別,自有再見之日,雲曦不要忘記白鳳的話,待白鳳扶搖九萬里之時,一定能見到凌霄青雲。”
顧雲曦也笑,“望先生早日等到萬里長風,雲曦告辭了。”
白鳳點頭,受了顧雲曦一禮之後才轉身離開,自有小童帶她下山,白鳳的目光跟着她的背影而動,良久,長長的一嘆。
“主子,可是您要找的人?”
茫茫虛空之中忽而出現了一個一身白衣的少年,少年的眸光落在顧雲曦身影消失之處,輕聲問白鳳。
白鳳點點頭,眸光幽深,“是她。”
少年有些微的不解,“主子爲何不相認?”
白鳳轉身向着院子裡面走,“要相認不是那麼簡單的,即便是我現在能給她一切,可是她若是沒有法子擔當,我又何必敗了自己的家業,更何況,她將來要做的,還遠不止於此,所幸,她沒有讓我失望。”
白鳳進了屋子,忽然轉頭問,“夫人情況如何?”
“夫人現在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只是擔心顧姑娘,屬下已經跟夫人交代清楚了,夫人知道有您照看着姑娘,便安下了心來。”
白鳳轉頭看那少年,“什麼顧姑娘,她姓顧嗎?”
少年面色一白低下頭去,白鳳擺擺手,“罷了,你前陣子說在大燕天牢裡面和人交上手了,那些人是誰,你查出來了?”
少年眸光一暗,“主子,屬下是查出來了,只是不敢確信,這纔不敢向您稟報。”
白鳳看他,“說。”
少年想了一想,“若是屬下所查不錯,那些人全部都是楚國人,他們的身手和武器都是,後來跟着我們走出大燕的人也是楚人。”
“楚人?”白鳳眉頭緊鎖,口中卻是喃喃不斷,“在燕京的唯有楚三皇子一人身邊有楚人,其他的卻是絕無可能,你去查,看看楚三皇子和姑娘有什麼關係,另外,再着人跟着姑娘,有什麼動靜都一同報來,我稍後會去南邊,怎麼聯繫你是知道的。”
少年恭敬的點頭應下。
顧雲曦被幾個小童帶着到了珞珈山腳下,老遠的便看到三個人影站在幾間平常的屋舍之間,顧雲曦深吸一口氣,這邊廂肖揚第一個看見了顧雲曦。
今日的顧雲曦身穿一身月白的素錦棉裙,樣式極爲簡單,可是那領口和前襟都繡着繁複的暗紋,在日華之下閃着銀色的暗光,顧雲曦看着幾人呆呆的看着自己,心中想着他們定然是生氣了,腳下的步子不由得快了幾分。
“姑娘!”
第一個衝上來的卻是阿卓,顧雲曦看到阿卓心裡不知是何滋味,更是不知道爲什麼阿卓會跟着肖揚二人一同來,只是她心中多少有幾分動容,阿卓眼底的擔憂不是假的。
“阿卓。”
阿卓呵呵笑着,眸光自上往下的打量顧雲曦,“姑娘原來長得是這個樣子,還真是,真是,真是……好看!”
阿卓分明是個雅人,此刻倒是不會夸人了,顧雲曦自然不會和他計較,轉眼便看到靈兒怨怪的眼神和肖揚撇過頭去的動作,她有幾分訕然,“不是你們想的那樣,若不是出了意外,我如何會不告而別,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靈兒冷哼一聲不說話,肖揚不知爲何也不看顧雲曦,只有阿卓,笑呵呵的道,“姑娘別擔心,有人給我們留了信得,說姑娘到了珞珈山,還說不必擔心姑娘的安全,可是肖揚和靈兒知道姑娘走了還是擔心的緊,百里家的杏林大會還未完我們就走了。”
顧雲曦心中一鬆,想到阿玉總算是做了一回好事,她看看眼前幾人,轉向阿卓,“阿卓,你我半路相識乃是緣分,只是我接下來要去西涼,若是和你的計劃衝突——”
“不衝突!不衝突!”阿卓連連擺手,“在下正要去西涼呢,真的一點都不衝突,在下那天晚上走得急,姑娘給在下的銀子在下都沒帶,不知道姑娘能不能繼續捎帶上在下?更何況,姑娘既然救了在下的命,在下又知道姑娘中了蠱毒,怎麼可以棄姑娘而去呢,在下說過,一定能幫姑娘找出解蠱的法子的。”
阿卓說的有幾分決然,顧雲曦一滯,雖然並不對他報什麼希望,口中卻是怎麼都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她無奈的轉過頭來看着靈兒和肖揚,“我要去西涼,你們應該沒有意見吧?”
靈兒自當是不說話,肖揚卻是眉頭一皺,“不是說好了來了珞珈山就回去大燕的嗎?我們出來已經快三個月了,太子殿下會擔心,而且聽說你已經見了九重閣主,自然是先回大燕和太子殿下交代一聲纔是。”
顧雲曦面色陡然沉了下來,她看看肖揚,“原來你是太子殿下派來監視我的?”
肖揚挑眉,“說什麼話,我爲什麼來的你難道不清楚?”
顧雲曦冷笑,“以前我以爲我清楚,現在我確實不清楚了,只是肖揚,我要告訴你,我去西涼是去定了,我什麼時候回大燕也是我說了算,旁人休想替我做主,今日你若跟我走,往後我便是你的主子,你聽着,不是朋友,而是主子,今日你若不跟我走,就回大燕去吧,往後你還是你的羽林軍副將,卻再和我沒有半點瓜葛,你聽清楚了?”
阿卓目瞪口的看着顧雲曦,這段日子以來顧雲曦縱然偶爾會有些疏冷,卻不會如此疾言厲色的說話,他看着此時的顧雲曦,忽然想到了自己家裡當家的姐姐,這樣子的氣勢,旁裡的女子唯有仰望的份。
肖揚也皺起了眉頭,在他確定顧雲曦不是在開玩笑之後整個人忽然沉默了下來,顧雲曦看在眼裡,她不喜歡逼人,可是現在已經不是往日,她身邊的人,都得認她的話才行,否則,她寧願不要。
三人不遠處停着兩匹馬兒和一輛大馬車,顧雲曦看靈兒和阿卓一眼,“我們走。”
告別了送他們的小童,顧雲曦第一個踏上了馬車,靈兒在馬車外面趕車,此刻看了一眼立在當地的肖揚,有些無奈的搖搖頭,一鞭子下去,馬車便開始動了,阿卓雖然滿身士子文人的味道,騎馬卻是好手,他也有些黯然的看了一眼肖揚,雖然不知道顧雲曦幾人真實的身份爲何,卻也聽得出來顧雲曦的意思。
似乎對於肖揚來說,選擇回去纔是最好的,卻又總是覺得肖揚應該像他自己一樣跟着顧雲曦纔對!
馬車疾馳而去,顧雲曦掀開車簾,便發現剛纔自己等人離開的地方已經是一片雲山霧海,那些房舍連帶着馬兒和肖揚,都全部隱了進去,顧雲曦一嘆,肖揚這樣的選擇,她其實是有料到的,她兀自一笑,他自有他的前程,這樣也好。
紫檀木的匣子裡滿滿的裝着白鳳送給她的書,顧雲曦打開匣子拿出一本《二十一史》,此書乃是百年前的一代史官徐達所做,記載了周帝國二十一任帝王的執政生涯,期間雄才大略之聖君不在少數,卻也有許多昏庸無道之輩,顧雲曦翻開書的前幾頁,細細的看了起來。
還未看完兩頁,忽而有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跟了上來,顧雲曦心中一動,那馬蹄聲已經落在了她的馬車旁側,顧雲曦掀開車簾看出去,肖揚眉梢眼角都是少見的鋒利神色,顧雲曦放下簾子,待嘴角的笑意平復纔開口。
“今日選了,往後就不會有後悔的機會給你,大丈夫一言九鼎,若有一日你失信於我,這天下英雄輩出,相信也容不下一個不信不義之人。”
顧雲曦清泠的話語聲傳出來,肖揚卻是一言不發,忽而揚鞭御馬向着前面的路疾奔而去,顧雲曦笑笑,各退一步吧,此時肖揚心中自然有氣,她何必將人逼到死角去。
因爲肖揚跟了上來阿卓的心情也極好,時不時的還能吟出幾首詩來,沒一會兒靈兒便開口相問,“主子,您是要去哪裡?”
顧雲曦先開車簾,原來已經出了珞珈山的地界兒上大路了,想了一想,顧雲曦直接道,“往西,去娑蘭,越快越好。”
阿卓在一旁聽着連忙走上前來,“姑娘要去娑蘭做什麼?娑蘭乃是西涼的軍事重鎮,別的不說,就說這幾日那城中只怕不好進出,因爲西涼西邊又有戰事,正往外調兵呢。”
顧雲曦嘴角一抿,“不管怎麼樣,我都是要去娑蘭。”
阿卓見顧雲曦如此,嘴角一抿道,“在下明白,姑娘自有姑娘的道理的。”
顧雲曦掀開了車簾,阿卓看着顧雲曦面上的意外一笑,頗有幾分嘆然的道,“在在下家裡之時,在下的姐姐也是這樣的,每次在下問她爲什麼要做什麼,她都會說我就是要做什麼哪裡有那麼多的原因,可是每次她做的都是對的,在下家裡全靠她一人打理呢。”
顧雲曦所幸將車簾勾了起來,就這麼的和阿卓說話,“想必你姐姐的性格也是十分豪爽剛烈的女子,你家中也不會是小戶人家,你姐姐一個人打理,自然及有本事,卻也是辛苦的。”
阿卓面色一沉,“姑娘說得對,在下的姐姐至今二十二歲了都還沒有出嫁呢。”
顧雲曦一笑,“像你姐姐那般的人物,一般的男子又如何能配得上她,而且你姐姐既然那麼會管家,想來情愛夫君在她眼裡也不是最爲重要的,況且你姐姐是個有主意的,自然不會委屈自己,你也不必着急,看你這般悠閒,就知道你姐姐定然是想讓你肆意的生活。”
阿卓大笑,“姑娘說的對!在下的姐姐十分的疼愛在下,在下常年在外流浪她也是放在下自由的。”
顧雲曦心中感嘆,近來遇到的人不是有哥哥就是有姐姐,即便是身在大家也是如此的自由,怎麼自己就是孤身一人呢,她轉頭看阿卓,“你往後在我身邊不要稱‘在下在下’的,就說‘我’就好了,也不要叫我‘姑娘’了,叫雲曦吧,我叫雲曦。”
阿卓笑意更大的應了,脆脆的喊了一聲,“雲曦!”
正說話之間肖揚打馬回來了,瞥了一眼顧雲曦和阿卓,面色更黑了幾分,顧雲曦輕咳兩聲,放下了簾子不再說話只專心看書。
珞珈山便是在雲宋和大梁的邊境上,從珞珈山出來,再往西去便是西涼,娑蘭地處西涼中部,這一去至少要走個五六天,因爲日子已經不早,顧雲曦走了一天之後乾脆放棄了坐車而直接騎馬,其他人自然沒有意見,可是當她們看到顧雲曦一個弱女子不僅騎術好,甚至日行千里也不顯嬌弱之時,看着她的目光便顯得更是不同了。
一路疾行,到了六月十三號的早上,顧雲曦一行人終於到了娑蘭城,如阿卓所言,此時的娑蘭城並不好進,幸虧白鳳早就爲她準備好了進城的戶籍,這一路上來,一行人根本就沒受到什麼阻攔,一進娑蘭城顧雲曦就敏感的嗅到一股子有幾分壓抑的氣氛,滿城都是疾行的軍士,尋常的市民們走路都是面色匆匆的,顧雲曦幾人是外地人,自當更加低調才行。
進城之後顧雲曦並未做什麼停留,直接找到了一家條件尚好的客棧住了進去,洗漱一番之後顧雲曦就有些着急了,月圓之夜就要來了,她算上今日還有兩天的時間,這點兒時間對她來說有些緊,因爲她根本就不知道阿玉的身份,也不知道他在哪裡,這可怎麼找人才好呢?
想到阿玉的行事做派,顧雲曦不禁猜想,他有可能是西涼人,或者還是西涼的某個高官人家,用過午飯之後顧雲曦着肖揚出去打聽情況,自己則留在屋子裡靜待消息,阿卓一到西涼便有些微的沉默,顧雲曦不知道爲何,自己心中卻也是帶了不虞的。
如果不是因爲這一次的狀況,她只怕永遠也不會來西涼,這裡的人曾經騎着鐵騎踏上了西夏的土地,曾經用刀砍殺她的族人,她對那些婦孺孩子或許沒有仇恨,可是對於滿大街的西涼士兵,卻是怎麼樣都不能撫平心中的怒恨。
旁晚時分,肖揚外出回來,這幾日來肖揚似乎真的開始拿顧雲曦當做了主子,只要是顧雲曦開口他絕對沒有遲疑,可是也正是因爲如此,肖揚變的十分沉默,顧雲曦心中雖然覺得這樣比不得往日鬆快,可是說出去的話卻是沒辦法收回來的。
“這幾日娑蘭城之中來往進出的人很多,主子要找的那個人並沒有十分明顯的蹤跡,不過這幾日來來往往的軍官都住在城南的練兵大營之外,那裡本是一戶富家大族的庭院,後來那家族的人犯下了罪,院子便歸了皇室所有,若照主子所說,若那人的身份不低的話,這一次定然是住在那裡的。”
微微一頓,肖揚又說,“可是大概是在四五天之前,那園子裡的許多官吏都撤了出來,這幾日園子的四周更是嚴加把守不許尋常人等靠近,不知道主子要找的人還在不在裡面。”
顧雲曦眉頭一皺,這般的大動作,定然是有大人物來了,而四五天之前,算起來也是差不多的,顧雲曦握緊了拳頭,阿玉到底是誰——
“我說的那個人拿走的是對我非常重要的東西,可去看過那園子了?”
肖揚點頭,“看過了的,那園子佔地面積極大,只怕是比得上咱們的一個王府了,我過去的時候那裡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外頭連着圍了三層,根本就近不得人,不知道園子裡住着的到底是什麼人。”
顧雲曦點點頭,“聽說西涼邊境上的戰亂是和羌胡挑起來的?”
肖揚點頭,“自從西涼滅了西夏之後便想着再將領土向西南方向擴充,大楚此前讓了三座城池給西涼供其屯兵屯糧之用,所以西涼不過休養生息半年便向越過了祁連山脈想着羌胡靠攏,羌胡人自古都是豪烈性子,怎麼會讓西涼得逞,十日之前兩方人馬在祁連山以西碰上,這戰事便打了起來。”
顧雲曦眸光微眯,冷冰冰的開口,“貪心不足!”
西夏在蒼墨以北,緊挨着西涼,羌胡則是在蒼墨以西,和大宛等國與西夏遙遙相望,這一次西涼平了西夏之後將手伸得太長了,自然討不到好處!
顧雲曦斂下眸子裡的情緒,看着肖揚問道,“那園子既然被圍得水泄不通,裡面自然是有什麼大人物,莫不是一點進去的辦法都沒有?”
肖揚看看顧雲曦,低頭,“也不是沒有。”
顧雲曦挑眉,肖揚有些不自在的道,“這幾日城中的人家閉門不出,許多尋常事後尋歡作樂的地方也關了門,那園子裡似乎是要招待客人,門前的板子上貼着告示,說是要請樂人和舞姬——”
顧雲曦嘴角一抿,“這倒是個法子。”
“不行!”
肖揚猛的擡起頭來,眸光森森的看着顧雲曦,顧雲曦一愣,卻是撲哧一聲笑了,她看着肖揚心中一暖,卻是無奈的搖頭,“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以爲我是什麼人,我不過是想借這個機會去那園子裡打探一二罷了,若是打探不成,我怎麼樣都能出來的。”
肖揚還是不放心,“你怎麼出來?”
顧雲曦想了一想,“我裝病總可以吧,他們既然敢從外面請人進去,那裡面至多是有些地位極高的客人,總還不至於殺人滅口。”
肖揚看着顧雲曦的眸子便知道她決定了,當下也不再多說,只是沉默。
顧雲曦看着這樣的肖揚,心中亦是一嘆,“肖揚,你可還記得去年年末的冬獵?”
肖揚擡起頭,顧雲曦繼續道,“那場冬獵之上皇上遇刺,刺客乃是玖丹餘部,他們之中有一人沒有被伏誅逃了出來,那刺客逃到了內院,遇上了我——”
肖揚眸光一深,顧雲曦繼續道,“彼時我被他要挾,到最後卻到底是救了他,這件事沒有其他人知道,連太子殿下都不知道,我救了他之後與他定下協議,除非是有了千軍萬馬,否則不可踏足大燕一步,那人也答應了我,我本以爲我自此不會再見到他——”
“可是,在百里家的時候我們竟然又遇見了,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他也不知道我的身份,可是他要離開百里家的時候卻硬是要帶着我走,我知道他是去珞珈山,所幸也跟着他一起了,誰知道到了珞珈山之後,他竟然拿走了對我來說最爲重要的東西。我的蠱毒每個月圓之夜都會發作,全靠一樣神奇寶物才能抑制,他拿走的,正是那寶貝。”
顧雲曦說完,肖揚低下了頭,顧雲曦轉過頭去看着肖揚,“肖揚,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的,要收服一個人,誠心與手段缺一不可,可是你既然選擇留在我身邊,我卻不想對你用什麼手段了,我相信自己,也相信你,現在我對你坦誠,便是你我主僕之間的第一步,我再不會逼你,只求你同樣對我以誠相待,永不背棄。”
肖揚擡起頭來,眸光之中幽深的沒有顏色,他靜靜的看着她,似乎是要將她的來世今生看個清楚,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點點頭,嘴角一動卻還是沒說什麼,顧雲曦笑着點頭,心中知道眼前的少年已經打定了注意,“明日一早我便會去那園子,你和靈兒護好阿卓,在這客棧裡面等我。”
夜色溫柔,娑蘭城南的秀水園之內正有一片笙歌絲竹之樂,曖昧的脂粉香味飄散在空氣之中,隨着幾個衣衫裸露女子羅貫而出,坐在廳中的男子們都睜大了雙眼,他們的眸光熱切的從女子纖細的水蛇腰上來回滑動,衣衫半掩的舞姬們舞姿翩躚,雪白的大腿在輕紗之下若隱若現,誘人的胸脯更是挺翹豐潤,幾個面向粗狂的男人嚥了幾口口水,下身已經襲上一陣熱浪。
“四爺,您覺得這些女子怎麼樣?這可都是下官爲了您精心挑選的,您要是有中意的就跟小人說,你看重她們那可是她們的福氣,四爺,您覺得呢?”
玉冠錦袍的男子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冷嗤一聲不言語,站在男子身邊的侍衛上前一步將阿諛獻媚之人與自家主子隔開,頗有些不屑的道,“這都是些什麼貨色,還以爲能入了我家四爺的眼呢,太守大人若是沒有什麼新鮮玩意兒拿得出手的,便不要在安排這些掃興的東西來糟蹋我們四爺的耳朵了。”
面容俊逸的侍衛一番話說完,許太守的面上便落下了滿頭大汗來,他有些結巴的看着眼前的面無表情的男子,只覺得一顆心要沉到了谷地,他嘴角一勾,揚起討好的笑,“既然四爺不喜歡這些人,那小人就再爲四爺找就是了,反正我們公主還有兩日纔到,四爺您覺得有什麼不妥當的儘管提出來,小人死而後已也要爲四爺您辦到。”
面色俊美的少年眸光一暗,看了那太守一眼不耐的起身,“小爺要去看我三哥了,太守大人和諸位將軍慢慢玩吧——”
許太守看着翩然而去的少年趕忙示意下人跟上去,他往前走了幾步,本是要跟着去的,但是想到另一張寒冷如冬的臉,便生生的打了個寒顫退了回來,廳中的熱鬧還在繼續,因爲少了外人在場,幾個早就邪火正旺的男子伸手便將面前的舞姬拉到了自己懷裡。
瞬時間,屋子裡笑鬧伴着淫靡的嬌喘聲四散開來,許太守長長一嘆,眸子裡滿是憂色。
阿玉沉着一張臉向着整個秀水園最爲精緻幽靜的屋子裡,万俟宸正倚在塌邊看書,敲門的聲音傳來,万俟宸抿緊的嘴角鬆泛了幾分,慕言打開門,行的一禮,“四爺。”
万俟玉揮揮手進屋,一看到万俟宸面上的笑意便有幾分怨怪,“三哥倒是自在了,卻讓阿玉在那裡受罪。”
万俟宸淡笑,雪白的面容上便浮現一絲耀眼的眩惑來,直看得万俟玉一愣。
“聽說許太守爲了你廢了不少心思,你竟然是一個都不喜歡?”
万俟玉無奈的端起桌子上萬俟宸喝過的茶杯牛飲兩口,“三哥少說風涼話,許太守哪裡是爲了我,分明是爲了你才準備的,結果你倒是好,連個面都懶得露一下。”
万俟宸示意慕言添茶,這邊廂万俟玉脫了鞋子歪倒在万俟宸的對面,眸光含着幾分滿足的看着万俟宸,口中卻是喃喃道,“我還想着幫三哥在珞珈山多留幾日呢,你倒是好,竟然叫我過來就是爲了替你應酬的,可真是害苦了我。”
万俟宸聽得好笑,所幸放下手中的書冊,“你留在珞珈山只怕不是爲了我,這麼多年倒是一點兒沒變,說吧,你想要什麼?”
万俟玉瞬間眸光一亮,有幾分討好的湊到万俟宸的身邊,“三哥,我不喜歡宇文家的二丫頭,三哥,你從來都是最疼我,反正父皇那裡的聖旨還沒有發,你就幫我說說好話好不好?”
万俟宸看着他,“那可是母后的意思,你怎麼能讓她地下不安。”
万俟玉坐起身來,眸光也染上幾分悲慼,“母后當時不過是略略提了一句,她知道我的性子,若是我說不願肯定是不會勉強我的,只是父皇憐惜母后,將母后說的話奉爲聖旨,那幾日裡母后還說了好多話呢,若是這麼算起來,那我要娶得女子會不會也太多了些?”
“父皇的意思你也不是不知道,你的性子從小被我們慣壞了的,早點給你找個王妃對你有好處——”
万俟玉連忙反駁,“不是我不娶妻,實在是沒有遇到我喜歡的,三哥,你幫我與父皇說,讓他改了主意吧,我會娶妻的,只不過這人要我自己來選才好!”
万俟宸點點頭,面上倒是沒有什麼異色,卻又到,“聽你這話,你現在倒是有人選了?”
万俟玉輕咳幾聲,對上萬俟宸的眸子卻是不敢說出假話來,他眸光一亮,“三哥英明,想必他們跟你說了,我在百里家遇到一個女子,這個人乃是我的恩人呢,她的性格也是極好,與我此前所見過的其他女子都不一樣,我當時便想,若我以後娶妻,一定要娶像她那樣的人,後來我又想,她那樣的人必然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三哥,阿玉不想錯過。”
万俟宸有幾分意外,“你的恩人?”
万俟玉有幾分訕然,卻是不敢說他喜歡的人是公孫墨此前的侍女,再想到自己被她救下的那一日自家三哥那樣子分明是認識她的,万俟玉心中更是一緊,面色便有幾分不自在,万俟宸看着他的面色變幻,眸光微微一眯,“怎麼?”
万俟玉連忙擺手,“三哥你現在不要問我,等她來了我一定會跟你說個清楚。”
万俟宸更是驚訝了,“她來了西涼?”
万俟玉嘴角一勾,“我也不知道她來了沒有,可是她總會來的,三哥放心,阿玉的眼光從來不差,等你見了她,你也會喜歡她。”
万俟宸看着万俟玉少有的鄭重模樣微微一嘆,不管怎麼樣,阿玉的婚事是大事,那女子既然不在他身邊也就不會出事,暫且先過了眼下這一節比較好,一邊的万俟玉看到万俟宸既沒有反駁也沒有肯定,一顆心便落下了一半,只要有三哥出馬,父皇一定沒有說的。
直到子夜時分,許太守愁眉苦臉的回了太守府,太守夫人楊氏看到他這模樣趕忙迎了上去,“老爺,你這是怎麼了?可是遇上了什麼難解之事?”
許太守解下外衣仰倒在塌上,“夫人,這一次你夫君我只怕是做不成這太守了。”
楊氏一愣,瞬時嚇得面無血色,“老爺,出了什麼事?”
許太守面色哀愁,“老太傅送過來的暗令上說一定要將兩位爺侍候的舒舒服服的,還特別提到了楚地好風流,我這幾日將城中有些名聲的樂坊都走遍了,可是就是沒有人能入得了兩位爺的眼,那位四爺還出來見見人,可是那位三爺可是連面都不露,這樣下去,等公主來的時候二位爺心中必有怨氣,三言兩語之後我這烏紗帽哪裡還保得住?”
楊氏聞言長出一口氣,一邊給許太守端茶一邊緩緩道,“妾身還以爲是什麼事呢,原來是這個,不就是兩個男人麼,老爺且說說,這二位都是什麼樣的人?”
許太守想了一想,“那暗令當中倒是沒說他們的身份,可是他們乃是公主的客人,我看着那二位都是氣度不凡的大人物,年紀輕輕就已經出落的那樣丰神俊朗,特別是那位三爺,那真真是——天上的人物!”
楊氏聞言掩嘴一笑,“看老爺說的,哪有什麼天上的人物,只怕是哪一國王公貴族家的公子哥兒罷了,老爺你找的人物是怎麼樣的?”
許太守眸光一亮,“哼,我可是花了百般心思的,第一日我找的都是城裡的清倌兒,要模樣有模樣,要才氣有才氣,可是那位四爺看了之後只說是榆木疙瘩,第二日我便找了城中花樓裡最有名氣幾個當家花魁過來,可是那四爺卻是連看都不看一眼了,這兩日我更是什麼樣的都在找,可是竟是沒有一個讓那小祖宗喜歡的,今天找的幾個會跳胡舞的,四爺的侍衛還嫌低俗,哎——”
楊氏想了一想,眸光忽然一亮,“老爺別急,在如何也不過是兩個毛頭小子罷了,老爺做的一點兒都沒錯,只不過您不夠細緻罷了。”
許太守眸光一亮,起身抱住楊氏,“哦,夫人有何高見,切塊快說來。”
楊氏面上染上緋紅,“老爺你想,他們都是富貴人家出來的,定然不是普通的孟浪女子能打動的了的,可是他們也不會喜歡那些楚楚可憐只會吟詩作畫的人,他們身邊別的不說,這樣的人兒算是最多的了,他們早就看膩了。”
許太守若有所思,所幸親了楊氏一口,示意她繼續說,楊氏軟了身子靠在許太守身上,“可是不管如何,他們總是男人,是個男人都受不住女人的撩撥,關鍵是,該用什麼樣的女人去撩撥,要妾身看,此人既要有絕世容貌,清貴才氣,這骨子裡,還得有閨秀女子沒有的魅惑勁兒纔好——”
許太守聽在耳裡連連應聲,卻又問,“可是去哪裡找這樣子的人?”
楊氏也皺了皺眉,“要說看女人自然是我這樣的過來人最準,不如老爺明日裡帶着妾身去秀水園幫你挑人?不管怎麼樣,咱們一定要過了這一關纔好。”
許太守聽着頗爲動容,連聲點頭應了。
——
清晨的秀水園西園裡,一行衣飾精緻的年輕女子正一個個的排着隊站在庭院正中,有幾個婆子不停地叫人進去一間暗房,姑娘們一個個的進去又出來,有的出來的時候面上帶笑,有的卻是滿面的泣然不甘。
“西雲。”
婆子高聲念着一個女子的名字,庭院角落裡一身白衫的女子腳步微動,轉身跟在婆子身後走了進去,暗房之內點着幾盞大油燈,楊氏擡起頭一看,眉頭一皺,“爲何帶着帕子。”
女子不做聲,眸光之中帶着幾分清傲,她微微擡手,將自己面上的帕子取了下來,“咣噹”一聲,楊氏手中的茶盞掉落在地,她睜大了眸子看着眼前的少女,眸光之中迸出幾絲亮光來,“你叫什麼?”
“西雲。”
“你爲何而來。”
“爲求富貴而來。”
楊氏目瞪口呆,起身繞着西雲轉了一圈,眸色越來越亮,“都會什麼?”
“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外加,伺候男人。”
楊氏的眸光從西雲玲瓏有致的身形之上掃過,幾乎激動地拉住了西雲的手,似乎又覺得這樣不妥,趕忙退後一步,看着西雲面上強自帶出幾分威嚴來,“你的模樣長得不錯,至於其他的,你既然是相求富貴我也不攔着你,若能侍候的爺高興,便是你的福分,可若是敢存了其他的心思,我便不會饒你,你可省得了?”
西雲斂眸低頭,“西雲明白,必不能會給夫人丟了臉面。”
楊氏看着西雲低眉順眼的模樣,心中越發的覺得此人識趣兒,當下給旁裡的婆子一個眼神,婆子當即知道了意思,交過西雲問了她所在的歌舞坊,又問了許多問題審查她的身家,直到確定她的身份安全之後才着人帶着她去歌姬住的地方。
顧雲曦帶着白色的面紗跟在一個婆子的身後,那婆子還在絮絮叨叨的說着話兒,“姑娘可要在自己房間待着,等需要見你的時候自然要來叫你,姑娘是個明白人兒,你明兒要伺候的人可是不簡單,姑娘可千萬仔細了,有什麼不懂得儘早來問……”
顧雲曦耐心的聽着,待那婆子說完了話才道謝,“多謝嬤嬤教誨。”
那婆子笑容更濃,領着她進了一間小院子,院子裡還住了幾個年輕的姑娘,看到有新來的都好奇的看過來,顧雲曦低着頭進了自己的房間,將外面幾個姑娘的議論之聲擋在了門外,顧雲曦打量着屋內的擺設,將自己準備的東西塗在了自己的臉上。
“吱呀”一聲,顧雲曦走出了房門,院子裡幾個穿着紅衫的女子看到她出來眸光一轉,在看到她的臉時面上都露出了幾分輕鬆的笑意,顧雲曦面色蠟黃的走向幾個女子,聲音甜甜的一笑,“見過幾位姐姐,妹妹叫西雲。”
幾個姑娘笑一聲,其中一個眨着眼睛拉着顧雲曦走近,“哎呀,天可憐見的,明明是個小美人,怎麼面色這麼差?”
顧雲曦眼睫一眨眸光便泛出幾絲淚花,“幾位姐姐有所不知,西雲家裡境況不好,父親爲了給幾個哥哥娶親,一個月之前將西雲賣了出來,西雲笨拙不會做事,今日裡閣中的媽媽讓西雲來此地,西雲什麼都不知道,西雲實在是害怕的很。”
幾個姑娘相視一眼,眸光都有幾分沉暗,拉着顧雲曦的姑娘一笑,“你別怕,這裡也不是個會吃人的地方,你要是沒用,這些人也不會強留下你,不過還是些伺候人的活兒罷了,你,你的面色不好,指不定還不會叫你出去受罪呢。”
顧雲曦擦掉眼角的淚光,看着面前幾個人露出幾分畏色,“受罪?西雲不要出去受罪,求姐姐指點西雲。”
幾個姑娘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另一個無奈的搖搖頭,“看你也是大人了,怎麼這麼膽小,不過就是伺候兩個男人而已,也算不得受罪,你也別怕了,也不知道你怎麼被送進來的,聽說這兩日太守找的都是美人兒——”
顧雲曦有幾分瑟縮,斂下眸子遲疑的道,“伺候,兩個男人?”
幾個姑娘相視一眼,頓時明白了眼前的人只怕還是個雛兒,當下便笑道,“你別怕,不是什麼凶神惡煞的人物,那個叫三爺的真是有幾分冷漠,可是那個四爺卻是還好,不過就是貴公子脾氣而已,咱們小心點便無礙,再者說,若真是能有幾分福氣——”
剩下的話那姑娘沒說出口,顧雲曦卻是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她裝作害怕要回自己屋子裡去,幾個姑娘笑了一陣子便放了她,顧雲曦沒有忘記在那個黑夜裡阿玉的人都叫他“四爺”,她可以肯定,阿玉就在這秀水園之內!
顧雲曦皺緊了眉頭,可是這院子這麼大,自己要去哪裡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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