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嘛,就喜歡使些小性子,哄一鬨就好了……”見他遲疑不語,黎老爺呵呵笑道,“調香處不能總晾着,君兒就去把白姑娘請回來吧。”言談間,儼然穆婉秋已是黎君的女人。
他相信,兒子能明白這話的意思,他已同意讓穆婉秋進黎家的門。
衆管事都暗吸了口氣。
黎君對穆婉秋的心意大家有目共睹,可是,畢竟穆婉秋出身匠人身份卑微,尤其她名節早已被毀,無論黎君怎麼堅持,黎家所有人可是都沒看好他們。
有注重門第觀念的黎老爺活着,這不過是個笑談!
如今竟親耳聽到黎老爺這等同於應諾的話,衆人的驚詫可想而知,暗道,又一場喜宴臨近了,一瞬間,各色目光聚光燈般落在黎君身上。
“父親誤會了……”?出乎意料,黎君搖搖頭,?“白姑娘是請了假的……”?聲音平淡,臉色一貫的悠然,彷彿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請假?”這和肖平說的可全不是一回事兒。
黎記剛經過清洗,正是用人之計,一向識大體的穆婉秋怎會在這時候請了假?
顯然是黎君說謊!
黎老爺臉色瞬間陰沉下來,餘光瞧見衆管事正張着耳朵轉着眼珠偷看着他們,又強忍住了胸口的一股悶氣,朝衆人揮揮手“你們下去吧……”
衆管事一出去,黎老爺立即問道,“……君兒見了黑木?他到底是什麼人?”
“這……”黎君聲音一頓,“他不肯說……”雖然是親生父親,可潛意識的黎君也不想把黑木就是穆婉秋假扮之事告訴他。
事關重大,少一個人知道。穆婉秋就多一份安全。
“……他不肯說?”黎老爺坐直身子,“……他竟連你也不肯告訴?君兒怎不……”想說君兒怎麼不用強,想到黑木的奇才。聲音一頓,“……他可會武功?”
“對了一掌,武功和兒子在伯仲之間。他說因爲族內驟生鉅變,身份暫時不易公開。已答應兩個月後會據實相告……”話說出口,黎君心裡又暗暗琢磨:“……兩個月後她會怎麼圓這個謊?”
“……家變?”黎老爺皺皺眉,隨即就點點頭,“難怪,我聽說白姑娘求了黃埔公子,把官府相逼的期限也推遲了兩個月……”話題一轉,“君兒就是因爲這個和白姑娘鬧義氣?”
“她幾次替黑公子說情。都被我拒絕了……”這些他不說,相信他父親也知道。
“……君兒糊塗!”黎老爺痛心疾首,“君兒難道還看不出,白姑娘是大周百年一出的奇才,能被黎家捷足先登簽了契約,這是老天保佑,不滅我黎家啊!別人搶都搶不來,君兒竟往外推……”越說越氣,又道,“我不過走了幾天。看看你把調香處搞得……”
寧王奉旨南巡視察安順一帶的旱災,正路過大業地界,黎老爺秘密去見了他。
黎君語氣頗有些無奈,“兒子只是想逼出黑木。誰知她竟較起了真……”
“她……她真那麼護着黑木?”隱隱地,黎老爺有些沮喪。
黎君沒言語。
沉默良久,黎老爺嘆息一聲,“所謂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婦人應當動之以情,白姑娘生性執拗,卻也不是個不辨是非之人,君兒……就低低頭……去把她請回來吧……”見黎君沉默不語,又道,“這次和寧王說起朝中之事,他還特意提點我,白姑娘一鳴驚人,令得朝上許多人都對她刮目相看,連英王殿下都有納她做良媛之意……”
“……英王要納她做良媛?”黎君撲棱坐直身子,“萬歲答應了?”
“因顧忌白姑娘是匠籍,萬歲沒有應允……”黎老爺神色間有種莫名的情緒。
“哦……”暗舒了口氣,黎君擦擦額頭的汗。
“君兒也不能掉以輕心……”見他轉眼就恢復了一副悠然之色,竟一點危機都沒有,黎老爺又不死心地敲打道,“白姑娘一夜成名,如今不知有多少股勢力想爭奪呢,都眼巴巴地看着我們黎家怎麼用她呢,有一紙契約我們黎家也算是佔盡了先機,君兒萬不可意氣用事,沒的讓親者痛仇者快……”
沒言語,黎君陷入沉思。
屋子沉寂下來。
良久,黎老爺嘆息一聲,“既然她一心一意護着黑木,君兒就不要太較真了……”他意味深長地看着黎君,“輪迴和黯然銷魂香同時出頭,現在藝荷的黯然銷魂香都推上市了,黎記的輪迴還連影子都沒有呢……”
不似其他香品,只要有秘方任何一個大師傅都會做,提煉和配製香液可不是一般人能把握的,除了穆婉秋還真沒人會。替代谷琴後,穆婉秋就一直忙於破解被黎君辭退的那些大師傅的秘方,後來和黎君鬧義氣索性連黎記也不去了,輪迴自然就一直沒機會推出。
這也是聽說穆婉秋賭氣罷工後,黎老爺最生氣的地方,但他也知道,對於女人的這種小性子,自己的兒子是從來不會縱容的,思來想去,他也只能這麼委婉地提點他穆婉秋對黎家的重要。
對父親這種單純地只爲利用穆婉秋的心態,黎君很不滿,可畢竟是父親,百事孝爲先,他卻是不能硬頂,就含糊道,“兒子知道……”跟着話題一轉,“谷琴逃了,父親還要做兩手準備……”見父親的注意力被吸引過來,就緩緩道,“谷琴逃出了黎府,便猶如龍歸大海,八成我們是抓不到她的……”
“君兒說的不差……”黎老爺點點頭,“不是尋常小師傅,谷琴的威望不容小覷,逼急了,她一旦把被我們圈禁的事兒透露出來,後果不堪設想……”搖搖頭,“都是我心軟,當初聽君兒的話早殺了她就好了。”
谷琴畢竟是他一手帶起來的,不到萬不得已黎老爺真不捨得殺她。
“兒子擔心的就是這個,我們必須得做最壞的打算……”黎君臉色從沒有的嚴肅,“不是先前的那些大師傅,谷琴手裡掌握黎家大量的絕世秘方,一旦被柳家或黃埔家得去,有強大的財力做後盾,對黎家的打擊將是致命的……”
“……君兒怎麼打算?”
“立即調整調香處的生產計劃,把谷琴掌握的那些香品都停下來,防備一旦柳黃兩家生產出大量同類香品,造成我們的香品滯銷,積壓……”黎君果斷地說道,“尤其就要到雨季了,一個不好就會發生大量的黴爛變質……”香品不是酒越久越醇,香品積壓時間長了,香味跑了,香韻也就不純了,開香坊最怕的就是滯銷,一旦滯銷積壓就會形成惡性循環,直致倒閉。
想到這麼多香品被迫停產,黎老爺額頭青筋蹦了幾蹦,最後還是狠心地點點頭,“目前也只能如此了……”忍不住又捶足頓胸,“驟然縮減生產計劃,黎家的生意怕是也要一落千丈了……”看了看黎君,想要再勸他去把穆婉秋請回來的話卡在喉間,只嘴裡不住地長吁短嘆。
“得失都是暫時的,只要不動了根基就不怕……”恍然不知父親的哀兵之策,黎君安慰道,“我們就先生產白姑娘改制的那些香品吧……”
“就那麼幾種,再優秀也撐不起門面啊……”黎老爺還是希望他能把穆婉秋請回來。
黎君直接把話岔了開去,“只要能撐過這段日子就好,平城那面傳來好消息,曾家已經掌握了英王私吞賑災糧款的事實,正追拿一個關鍵證人和證據,大約一兩個月就能來大業,到時我們把這些連同馬寧府事件的關鍵證人宋祥一併秘密呈給萬歲……相信英王一黨再也猖狂不了幾天。”見黎老爺要說話,又道,“父親這次拜見寧王,沒聽說永安宮有什麼消息?”
太子就被軟禁在永安宮。
面對固執的兒子,黎老爺無奈地嘆息一聲,道,“寧王透露,明玉公主大婚前萬歲曾御駕永安宮單獨和太子呆了一個時辰……”
“……這是個好消息!”黎君猛一啪手,想起什麼他又傾身上前,壓低了聲音,“……父親可有把萇敏的事情透給寧王?”
如果英王私造兵器豢養死士的事兒不及早上達天聽,難說英王發現陰謀敗露不會狗急跳牆直接帶人逼宮,到最後,他們的努力都將付之東流!
“我只說萇敏倒糧食發了大財,門下竟養了八千食客,君兒正極力結交呢,指望着有一天黎家倒了也好上門討一杯羹……”黎老爺微微笑道。
“……寧王怎麼說?”
“聽到萇敏,寧王爺就直皺眉,說是好像在哪聽過這名字,我就說他原是英王府上的一個偷兒,不想被攆出去後倒讓他走了狗屎運,只三五年功夫積累的財富竟壓過了黎家,這樣不世的人才,王爺可要多多在萬歲面前舉薦纔是……”黎老爺笑着搖搖頭,“寧王爺當時就變了臉,想是起了警覺心……”
“這就好……”黎君呼出一口氣,“拔了萇敏這顆釘子,我們就勝了一半。”
“不到最後誰也不敢說贏,君兒千萬不能輕心……”黎老爺語重心長地說道,“這次拜見寧王,才知道陳國發生了兵變,寧王這次出行明是視察災情,實則是奉密旨前往安順以南的陳周邊境,準備侍機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