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人,是叢少光,那個男人。
很多時候,不是我不想說起叢少光,而是我根本不知道如何說起這個男人。偶爾我會覺得叢少光只不過是我衆多夢魘的一個,模糊不清。但不同的是,這個夢魘卻是真實存在的。
在我每次駐足停留的空隙,夢魘帶來的恐懼感覺便會如影隨行。哪怕我走過平原,哪怕我跨過高山,像是已經融入到骨血裡一般,怎麼跑都擺脫不掉拿恐懼的感覺。
徹骨的冷,錐心的痛。如鯁在喉,坐立難安。
正如,現在這般。
幾年沒見,叢少光似乎沒有什麼變化。乾淨的襯衫,乾淨的西裝褲,乾淨的臉龐,乾淨的眼神。這樣的叢少光,讓我永遠都怨恨不起來。多數情況下,我站在叢少光的旁邊,我有的最多感觸便是“自慚形穢”。
跟所有陷入愛情中冒傻氣的女人一樣,只要和自己愛的男人放在一起,看到的就只有自己滿身的缺點,和“自己怎樣都不夠好”的自卑。
叢少光背對着我,他站在我大概一百米遠的位置。他還沒有回頭,我便感覺自己要哭了。我快速的轉過身去,費力的想要把手裡的制服塞進包裡……但是塞了一半,我又改變了主意。
我幹嘛要掩飾自己過的不好呢?我幹嘛要委屈自己讓叢少光好過呢?我幹嘛要一直爲他考慮呢?
就讓他知道我現在過的不好,又能怎麼樣?
反正,他也不會在乎。
我動作緩慢的轉過身,這時候聽到動靜的叢少光同樣也轉過來了。我們兩個看着對方,一時之間我們誰都沒有說話。我沒有哭,也沒有任何歇斯底里的埋怨情緒。看着叢少光能有一分鐘,我才冷淡的開口:“你來幹嘛。”
“嗨。”
“嗨?”我笑的誇張又諷刺,“咱們兩個有四年沒見了吧?四年後你第一次見我,你想對我說的,只有一個‘嗨’?”
叢少光靜靜的站立着,他沒有說話。
“叢少光,”我念出他的名字,我感覺心口都是痛的,“你是來找我的吧?我想你應該沒那麼湊巧正好出來消化事兒然後溜達到我家樓下。”
“哦,是,我是來找你的。”和之前一樣,叢少光總是冷靜自如,“我前幾天剛回國,所以想來看看你……我沒以爲能碰到你,我以爲你和小謝結婚了。”
我無言以對。
“我知道你很擅長客套的寒暄,我也知道你很擅長拉攏人心。不過對我,你不用這一套。收起你的禮貌和教養,麻煩你有事兒直說。”我不跟叢少光轉彎抹角,“你來找我幹嘛。”
叢少光輕輕挑了下眉毛,他接着從懷裡拿出一張銀行卡。叢少光走到我的面前,他身上好聞的薄荷味兒濃郁。銀行卡遞到我的手裡,我纔看清楚上面的金額和密碼。
“3萬。”我拿起銀行卡拍了拍,“給我的?”
叢少光惜字如金:“是。”
“沒有別的想說的了?”我的眼眶發酸。
叢少光話說的絕情:“沒有了。”
我眼睛盯着叢少光一眨不眨,我都能感覺出自己的表情有多凶神惡煞。叢少光的面上還是毫無表情,他隔了幾秒鐘才說:“姍姍,我謝謝你爲我做的……我是來還你錢的。”
忽然之間,叢少光的一句話,讓我感覺自己特別的賤。
我和叢少光,是高中同學。在高中的時候,叢少光是屬於十項全能的人才。學習好,體育好,品德好,人緣好……搭配一等一的好相貌,他儼然就是那種坐在教室裡便會閃閃發光的人。
這樣“天仙”似的人兒,追他的女生自然是一票一票的。我也像模似樣的暗戀過他幾天,不過因爲我這人沒有什麼長性加上競爭壓力實在是太大,沒多久,我便“移情別戀”了。
後來上了大學,叢少光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了三年。我胡鬧着我的胡鬧,叢少光優秀着他的優秀。大學開始的前三年,我們兩個完全沒有任何交集。
直到大四,學校派我去日本做交流生,我們纔再次碰到。
經過大學的大浪淘沙後,叢少光將優秀髮揚到了極至。沉穩的性格加上無與倫比的才華,學習電視編導的叢少光便成了其中的佼佼者。我到日本交流,他在日本進修。異國他鄉,孤男寡女,很多事情順其自然,我們兩個走到了一起。
從56,到56的室友,我似乎一直碰到不靠譜的男人。碰到叢少光這樣的,我完全沒有免疫力。而叢少光的性格溫柔,柔的我天天恨不得化了。像我這種毫無女人味兒的女人,竟然也開始幻想天長地久。
雖然表面看起來叢少光很好接觸,但實際上他對人的距離感很深。或者說,他習慣用他的禮貌教養把自己真實想法層層的包圍住……可是對我來說這並沒有什麼,因爲我愛他,我愛他的一切。叢少光無論做什麼,我都深深的愛着。
我以爲叢少光會跟我結婚,但沒想到回國之後叢少光便消失不見了。我發瘋似的找了他三個月,叢少光音信全無。
從這兒開始,我怨恨叢少光。
當然,我依舊是愛着他的。
找了三個月沒有消息,我已經陷入到一種絕望的境地。像是賭氣一般,我答應了小謝的求婚。我等着叢少光來搶我……我等來的,卻是叢少光被抓的消息。
叢少光被抓的理由很出乎意料,他詐騙。那個衣冠楚楚風度翩翩的男人,他詐騙。
詐騙的款項不知去向,叢少光也閉口不談。雖然詐騙的數額大,不過叢少光動了點關係可以私了。得知這件事兒後,我偷着賣了婚房和婚車爲他補上了窟窿……叢少光放出來後,又失蹤了。
我給叢少光填補的錢款數額,是63萬。叢少光到了日本後,他陸陸續續託人還了我60萬。現在叢少光拿剩下的錢來還我,除了笑,我沒有別的表情了。
“還給我的?”我輕聲問了一遍。
叢少光點點頭。
我彎腰在地上撿了了個磚頭,毫不猶豫的對着叢少光的腦袋上砸。叢少光沒有躲,他的腦袋登時留了血。
“不用了,”我把錢丟還給叢少光,我覺得自己特別有出息,“拿去看看腦子。”